第85章 荊軻刺秦王
2024-10-07 09:09:14
作者: 碎紅豆
這一回,軍醫的眉眼處,連那一絲柔和的光暈也沒有了。
他緊蹙眉頭,屏息凝神,對林參謀邀請進來的客人沒有戒心,便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宋司令槍傷很嚴重,那一槍是匪敵高官開的,奔著取他性命去的,瞄準了胸口。得虧宋司令身經百戰,不像那等尸位素餐的統帥一般,躺在功勞簿上指揮。宋司令當時在千鈞一髮之際,側了側身躲過了,才勉強撿回一條命來。」
若這婦人真是間隙派過來刺探情報的,倒時自有林參謀擔著。不過軍醫瞧她面相柔和,不似那等奸詐邪魅之人。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他信任林衍清的識人之術。
頓了頓,繼續說道:「畢竟是匪敵從洋人進口來的,威力最猛的槍,又貼得極近,而不是百步穿楊,宋司令被打了個貫通傷,子彈至今也沒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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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個普通百姓,聽見這樣的描述,也會肝顫。何況梁秋時學醫出身,又對他用情至深。
才克制住的眼淚,又有幾分忍不住,想要洶湧而出,進前一步,情不自禁地握住軍醫手腕,問道:
「那子彈可能取出來?」
軍醫思忖片刻,方搖了搖頭,道:「不大容易,去了一趟蘇聯,那邊的頂級醫師也說,開刀風險極大,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最後經組織討論決定,遵從宋司令本人的意願,還是保守治療。」
梁秋時倒吸一口冷氣,才問道:「那他現在用些什麼藥?發作的頻率如何?可會很疼?每日都是你例行檢查嗎?」
「子彈雖未取出來,躲過了去鬼門關,卻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子彈傷了神經,宋司令常常痛得汗如雨下,怕風、怕冷、怕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經。」軍醫說完,才回應道:
「宋司令不准我主動常來打攪,除非他喚我過來。他的病,一直是經我手主治。打從我自大洋彼岸回來,便一直專門為他調理身體。我也十分感激長官對我的信任。只是宋司令對醫生的絕對權威並不十分信服,我每每開的藥,他時常不吃。痛得狠了,也自己咬牙生挺。我也不知是為何,是不信任我的醫術,還是單純不喜歡吃藥。其實咱們現在最缺的,是心理醫師,因著很多病都是由心起。沒人能走近宋司令的世界,弄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梁秋時從前服務於戰地軍醫院,見過最多的就是槍傷的戰士,在戰爭年代,好似被子彈打中稀鬆平常,只要沒一命嗚呼,都算上天庇佑。
那些戰士們,原本在作戰時英勇衝鋒,對他們的指導員忠心耿耿,為他們的戰友捨己為人,將老鄉的疾苦放在心間……可受傷後,才發現他們也是肉體凡胎,會疼的滿地打滾、半夜呻吟,還有央求著軍醫、護士,賞賜給他一瓶毒藥,好解除痛苦。
一向將自殺視作軟弱的人,卻主動奔向黃泉,也知是崩潰到了何種程度。
梁秋時難以想像一個驕傲若神明般的佛子,成了疾病的奴隸,尊嚴盡失,難怪他在白晝也拉著窗簾,不開檯燈。
「好在,他是長官,終究比底下的戰士,藥物更豐富些。先可著長官用,能止痛、消炎、消腫、活血、化瘀。」
她只能這般安慰自己,好像就真能掩耳盜鈴。
男軍醫不知是不是更剛強些,見慣了大場面,還是沒她關心則亂,倒是對宋郁文的槍傷,心態平和。
也沒有哄她的義務和意圖,開門見山地說:「只是現在醫療太不發達了,對宋司令的病,沒有明顯的特效藥,和更好的治療方式。」
梁秋時在腦海中,迅速鋪開之前學過的東西。明明有過很多實戰經驗了,她還是希望能有些海市蜃樓,哪怕只是紙上談兵。
「咱們這裡,基礎醫療都不夠完善,更別說心理醫師了。我是覺得,若是可以,還是應當請來洋人的心理醫師,跟宋司令聊一聊,做一做他的工作。他配合治療和休息,不說病情遏制住,至少不會糟糕的那麼快。」軍醫說。
他的話,梁秋時聽進去了,只是無能為力。
「他一向最恨人崇洋媚外,哪怕洋人真有頂級的心理醫師,他也不會卸下對強權的牴觸和防備。」
在軍醫的印象里,宋司令不是個多疑的人。
不過他沒過多解釋,強權和普通醫生,只是國籍相同,並不能劃等號。
「那還有無國界醫生呢……」
軍醫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人聲,是宋郁文跟林衍清一併進來。
兩個人腳步都不快,林衍清還在同他匯報著工作,主要是獄中情形。
「早上的時候,戰俘營里來報,說是傅緒書自殺了。」
宋郁文的臉上看不出明顯悲喜懼怒,在街邊偶遇骨瘦如柴、餓死的流浪狗,都會駐足半刻,此時,卻仿佛聽見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隨口問起:「可知曉緣由?」
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宋郁文既不會虐待、處置戰俘,積極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卻也不會將他們視作親人,誰傷了病了,便如喪考妣。
只隨口詢問了兩句:「是獄警放不下北疆一戰,死傷無數的仇恨。還是戰俘互相傾軋,他被人所害?」
宋郁文這個被荊軻刺殺的秦王,對待要取自己性命、又有奪妻之恨的情敵,不記恨不報復,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理解他立場不同,已是胸襟廣闊。
林衍清面對這個匪敵頭子,同樣心情複雜。
跟宋司令同仇敵愾,對他多加譴責,好似長官多小肚雞腸。對他關愛有加,不是在給撿了半條命的上司上眼藥麼。
林衍清與宋郁文一塊共事這許多年,雖脫離了硝煙瀰漫的戰場,也不知他以後會不會改變,還在努力摸清他的脾氣秉性,仍覺這人讓人捉摸不透。
努力組織著措辭,既不得罪領導,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明情況:
「從前威風凜凜的剿總,到哪兒都是霸王。沒有戰俘敢找他的晦氣,也許是他自己想不開。不過在他割腕後,我們倒是發現了一個蹊蹺的事,有人混進了大牢里,傳達梁幸儒的指令,讓傅緒書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