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在雪城，雪城一直有她的傳說

  傅緒書不怕死，怕沒有意義的消耗。他的瞳孔漸漸渙散，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看見了大小姐那張臉，她朝他笑，又拿來質地純白的婚紗，想履行約定：若二人半生浮萍，閱盡千帆，還沒有得到意中人，便在一起湊合湊合。夢裡的她，與自己執手，結髮為夫妻。

  他也訝然，迴光返照，怎會有這樣旖旎的甜。而不是縱觀著半生戎馬倥傯，幕幕迴蕩。

  只是這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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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恨，恨總裁能夠手眼通天，為何沒想過營救，而是拿自己當棋子。

  果然呵，上樑不正下樑歪。下面的人勾心鬥角，上面的人也是胡亂指揮。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斷得卻不只是腕，還是心肝肺腎脾。

  他摔倒的聲音太大，住在隔壁單間，僅有一牆之隔的戰俘，很快發現了端倪，嚷了起來：「來人！快來人啊！剿總自殺了！」

  隨著負責人跑過來，霎時間群情激憤。

  「說什麼民主平等，你把我們這麼堅強剛毅，一向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剿總都逼死了！殺人償命，你們賠！」

  面對這幫戰俘無理取鬧，由行伍之人剛剛轉來做獄警的，也忍不住了，若非不是兵痞和黑幫，他們早就動手了，而不是在這裡嘶吼：

  「再吵！再嚷！老子把你們都拉去剁碎了餵魚！你們倒行逆施，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我還沒找你們算帳。好好看看你們總裁的親筆信，費盡周折送進獄裡，就是為著將你們一網打盡。今日若是傅緒書僥倖逃過一劫，是他的造化，我們的善良。若就此死了，也是他罪有應得！你們看清楚，巴不得你們早死的是你們的好委座，盼你們有意義的活著，才是我們這些匪敵！」

  戰俘們將信將疑，將那封梁幸儒的親筆信傳來傳去，很想否認，因為承認，便好似證明了自己有眼無珠、明珠暗投，認了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小人為長官。

  可了解梁幸儒的為人，又深知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左思右想後，還是三緘其口，只剩小聲嘀咕：「你們雖不打人，可罵人又威脅，有什麼教養跟素質。」

  獄中很快來了兩個獄警，七手八腳地將已失血過多、休克昏迷的傅緒書抬起，往牢門外跑去。

  涎下一地血痕，沖刷了這些嘰嘰喳喳的聲響。

  梁秋時尚且不知戰俘營里發生了什麼，對傅緒書沒有漠不關心，卻也得承認，對他的掛念，不如對宋郁文的擔心多。哪怕成王敗寇，兩個人一個高高在上，一個是階下囚。

  也不知是不是跟竹馬有心靈感應，一陣陣心悸。

  她只當是太過擔心宋郁文的身體，一貫調皮的性子，也省了戲謔軍醫的心思。

  「我不是什麼長官派過來的專員，特意為了問候他身體跟病情的。像你們這樣的無私無畏者，不是生病都得自己扛麼？矯情會被嘲笑，眼淚被視作有罪。我不過是他一個舊人朋友罷了。」

  又或者，壓根稱不上是朋友。只是差一點成為敵人的陌生人，又或者馬上就會退回到敵人的位置。

  軍醫更懵了，將面前的美艷嬌俏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若說您在消遣我，好像也差使不動宋司令的御用醫師。若您不是宋司令遠方表親，也難進長官的機密重地。」

  「是嗎？」梁秋時不以為意，唇瓣浮起一絲嘲弄、又輕描淡寫的笑意：

  「他又不是天子，既沒那麼多毛病，也沒那麼多規矩。他這地方也不是三宮六院，宮禁森嚴，難不成還不讓外人進了？」

  軍醫聽著她的高談闊論，只覺瞠目結舌：「即便宋司令親民，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他家不是菜市場，能任由其他人參觀。」

  再者說，長官的住所還是要保密的，不然弄進來兩個間諜，搞暗殺怎麼辦？不是白白損失了一員開國元勛。

  不過軍醫沒有說，因他看著面前的盛世容顏，總覺眼熟。又不像哪個影后、百樂門歌星。

  梁秋時從前被宋郁文保護得很好，一向不大出現在報紙上。這回軍醫看著眼熟，全因為她太美、身世太顯赫、與宋司令那段秘聞聯繫的太緊密，讓他不得不往一個奇怪的方向去想。

  「您莫不就是，軍中常傳的，宋司令的那位故人？」

  梁秋時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麼好的傳聞，此時沒有羞赧、也沒有不忿，只有閱盡千帆後的淡然處之。

  「他們說我是階下囚，還是叛國者，亦或腦子不清醒的賤種？」

  軍醫愣了愣，絕沒想到，面前肌膚似雪、容顏姣好的女子，不僅沒有矯情嬌弱、心高氣傲，反倒對自己生出這樣的評價。

  遂是直言不諱道：「不是的，宋司令對於自己的私事，一直諱莫如深。旁人對他又敬又怕，具都是些高素質的人，也甚少談論人隱私。是偶爾聽北疆老人說起，說宋司令在雪城時，曾經有一前妻。那前妻溫良恭儉讓，對宋司令也是百依百順，既天真爛漫，又是實幹家。醫術高超，與他並肩作戰，二人琴瑟和鳴。」

  梁秋時對於自己無法左右的事，一直都是表面看淡。她並非不在意外人對自己的看法，只是裝成冰冷麻木的樣子。

  旁人的指指點點，不影響她的生活，但卻極看重宋郁文的評價。

  此刻也是放下了赧然，鼓起勇氣問道：「這些都是誰說的？是郁文說的嗎？」

  說完，不待軍醫回答，自己便先否了。

  漫說宋郁文對自己沒這個心思，即便是真有，他也不會致使感情外露。

  這一點，二人倒是達成了共識，軍醫也搖了搖頭，繼續說：

  「還有人說，不光他前妻對宋司令這般，宋司令對那前妻也是情深義重。政務再忙，也會回家屬樓陪她坐一坐，說說話。還因為前線危險，三番五次想將她送走。」

  軍醫沒繼續說下去，因為看見美人的眼中，有瑩瑩淚光閃爍。

  梁秋時意識到自己失態，抹去了眼角那一抹淚痕，含淚笑問：「他現在病情怎樣了？」

  一直拉著他說閒話，險些將正事都忘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