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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故人相見不相識

2024-10-07 09:09:05 作者: 碎紅豆

  梁幸儒再氣急敗壞,也是無濟於事。因著彼時的梁秋時,早早地在華北眷屬樓落腳。

  她不請自來、反客為主,沒有拘謹地坐在老舊破損的沙發上,跟她梁公館在江南那套紅木家具,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不知道人能有多貪。但梁幸儒是將錢都花在自己與親信,和江南四大家族、八大商賈上,單是那些資產家,是占盡了天下半分財富,剩下的半分,由十三億百姓去瓜分。中間被地主老財鄉紳層層盤剝,到了百姓手裡,也只剩下殘羹冷炙和粗布濫衫了,因而各個瘦得跟蘆柴棒一般。

  宋郁文這旁的高級將領則是完全不同,帶頭清貧,發揚勤儉節約、艱苦奮鬥的作風。反將更多的人力物力資源,投入到百姓生產生活、醫療教育建設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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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秋時沒擺出客人姿態,規矩客氣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併攏,一副淑女內斂的款兒,拼命展現教養良好,等著主人招待。好似那樣,傷得先是自己。

  直接旁若無人地穿過他那間簡陋書房,常年拉著窗簾,不知葉君清熏了什麼香,依舊掩蓋不了中草藥的味兒。

  黑咕隆咚一片,只有熒熒燭光,外頭的光線難穿透牆壁。好在是白晝,到了夜晚,只怕會伸手不見五指。

  梁秋時呆立片刻,翻了翻他工作的筆記,上面是一板一眼的正楷,恰如他這個人,過分正經、不苟言笑。有別於他長官那一手龍飛鳳舞的草書。想必匯報工作,發布命令的時候,也得讓底下的人能看懂。

  梁秋時看了一會兒,宋郁文沒有官腔官調,即便身居高位,依舊懷有赤子之心。他發出的手令,清晰易懂、便於執行,既不用底下的人開會揣測,也避免了下屬尸位素餐、敷衍了事。

  她本對政務沒甚興趣,只因那是宋郁文寫的,見字如面,看見他那熟悉的筆跡,仿佛就能緩解望眼欲穿的相思之苦。

  梁秋時將他破了一角的牛皮本放回原處,從蘇聯進口的金筆也擱了回去。兢兢業業,像極了小秘書。

  可她膽戰心驚,一面找尋葉君清的痕跡,一面又怕看見她留下來的生活軌跡。

  外面有兩個荷槍實彈的警衛員駐守,雖威嚴,但跟傅緒書的排場比起來,也顯寒酸。

  梁秋時起身收回目光,不再向下張望,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除了兩個訓練有素的泥腿子,連走來走去巡邏的人都沒有,絲毫不擔心他們長官的安危。

  也許,他的病情,較之安全更要人性命吧。

  梁秋時想到這裡,擔心又加劇了幾分,推開窗子,以一個懸浮的姿勢探出頭去,絲毫不擔心會不會失足跌落。

  竭力用最大聲音喊道:「去將日常為宋郁文問診的軍醫請來。」

  她明明用了渾身力氣,可少女嗓音嬌軟甜膩,聽起來不是吩咐和威脅,更像撒嬌。

  底下的警衛員摸不著頭腦,交頭接耳了一番:「這是林參謀領進來的人,便是客人。咱們從前沒見過,可保不齊是從西北調過來的同事,也是咱們長官。」

  「既是林參謀招待的,想必不會出什麼差錯,林參謀一向沉穩。八成是長官擔心宋司令身體,才派了同事過來,咱們還是聽吩咐去請軍醫吧。不然恐長官疑心,宋司令擁兵自重、目中無人,連上面的特派員都不放在眼裡。」警衛員也不在乎擅離職守,會不會被治罪了。

  哪怕冒著被軍法處置的風險,也不能讓上邊的同志,誤會宋司令的忠心。

  好在一人外出辦差,還有一人留守。兩個人雖少了些,可誰叫宋司令就是要發揚清減樸素的作風。

  梁秋時穿過一條不長的迴廊,進到休息的臥室,不知是不是近鄉情更怯,深呼吸一口氣,依舊難掩心底忐忑、惶恐不安。

  她怕看見屋內有葉君清的小資情調,有她漂亮的外衫,雪花膏和牛角梳,胭脂與姑娘家的私密物。

  他忽地有幾分佩服葉君清的厚臉皮,想她從前在宋郁文身邊時,葉大姐就沒有任何避諱,明明不是眷屬,卻大咧咧住進眷屬樓。不是漢子婊,又是什麼?

  又或者,從那時起就有預謀了吧?只是她太笨,不是她的對手。

  只是她想像中的都沒有發生,她邁過門檻,清爽乾淨的屋子,除了依舊飄著藥香,跟書房的沒有薰香如出一轍,並無特別之處。

  臥房裡,幾乎沒有一絲女郎生活過的痕跡。梁秋時就是姑娘家,知曉即便再粗糙、簡單的女子,沒有馨香,也不會跟男人的生活痕跡完全重疊。

  這錯亂時空,有那麼一瞬,讓她產生了錯覺。宋郁文沒有結婚?新聞在撒謊?

  那他生病,會不會也是假的?

  梁秋時看見床上幾個簡單的被褥,雖舊了些,但漿洗的發白乾淨,不知在何處淘來的,他倒是沒有潔癖,十分會精打細算,當著這個兩京一十三省的家。

  牆上只有一張他長官的像,桌上擺台一無所有,既沒有葉君清的相片,更沒有他們兩個人穿軍裝的合影。

  她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上回去林太太家裡時,桌上就放著兩個人結婚照。一人胸前戴一朵大紅花,林太太那時還沒剪成短髮,而是梳著兩隻麻花辮。

  宋郁文和葉君清沒有。

  梁秋時從未被他堅定的選擇過,此刻也不信他對自己有多少感情,那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宋郁文深沉陰鬱,不喜感情外露。

  也許他們的結婚照,亦或葉君清的黑白照片,早早地被他隨身揣在口袋裡,一直放在靠近胸口的位置。

  梁秋時還在胡思亂想著,心底酸溜溜的,只覺又辛又辣,直衝向鼻腔,讓她淚水充盈了眼眶。就聞得外面有軍靴落地的聲音,讓她有一瞬間屏住了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上。

  下一刻,轉身欲脫口而出的一句,在看清軍醫模樣的人後,生生將那聲稱呼吞了回去。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齊暗淡下去的眉眼。

  軍醫比她更懵:「不是首長叫我來的嗎?怎麼我過來拜訪,您還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也是只有這一刻,梁秋時才真真切切意識到,物是人非了。

  從前在北疆,她與宋郁文形影不離,幾乎沒人不認識自己。

  如今到了新的地方,大家只知道宋太太是葉君清,再不知梁秋時這個舊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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