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孤注一擲
2024-10-07 09:09:02
作者: 碎紅豆
梁秋時落跑離開江南的消息,傳遍了梁公館。
梁幸儒上一秒聽了老么詆毀不孝女時說,這不成器的長女,是借了張治棠拿給她的報紙,看見上面寫著宋匪敵受傷的消息,才如此癲狂。
譴責的話說得太多,正欲感嘆他的嫡系大將軍傅緒書,哪怕窩囊的被俘,也能堪比秋後的螞蚱,臨死前也得孤注一擲,給匪敵首領一槍。
「不愧是我培養出來的將帥之才,原來他從來不曾背叛老夫。」
「是啊。老爺慧眼識珠,一貫善於識人斷物,又怎會看走眼?」繼母挽著梁幸儒的手臂,臉上掛著對著鏡子早練習過無數次的笑容,一口糯糯的吳儂軟語,使她眼角眉梢皆透著溫婉。
「奴家早就說過,緒書那孩子成。不然,也不會勾得老么也春心萌動。」
繼母說話時,嘆息一聲,繼續道:「只是可惜了,不然待他得勝歸來,戰功赫赫,老爺真可以考慮將么女下嫁給他。」
一旁的二小姐聽了這話晦氣,哼了一聲,嗄聲道:「誰不知道那姓傅的奴僕,整個心思都在大姐身上。小妹妹既不是收破爛的,也不是嫁不出去,何必撿一窯姐不要的。」
到底忌諱著父親前日發難時的那一巴掌,而只敢睃了一眼,卻是萬萬不敢高聲語的。
梁幸儒聽著妻子的話,眱著她冷冷道:「從前他就很難高攀,如今成了階下囚,肖想老夫的女兒,更是罪該萬死。」
梁幸儒沒說出口的,便是無盡的遺憾。他是器重傅緒書的,栽培一個元帥也不容易。原本還等著他開疆拓土之後,治理失地。哪知他出師未捷身先死,還得自己繼續嘔心瀝血。
「老夫已經將間隙安插了進去,暗中提點,叫那廢物自盡。老夫絕不能受這樣的羞辱,讓一敗軍之將繼續招搖。」
繼母跟那傅緒書也不是遠房表親,更不會對他有共情跟同理心,遂是拿他做了人情,肆意附和道:
「是。老爺明智,是該殺雞儆猴,警示那些領兵打仗的將士,得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否則傅緒書以死謝罪的今日,就是他們的明日。」
直到警衛員戰戰兢兢來報,開口時,聲音都在打顫:「總……總裁,梁大小姐已經出城了,一路往華北而去,開著您的軍車,一路無人敢攔。」
梁幸儒聽罷,只覺眼前一黑,險些向後栽去。
他恨自己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何況他也不是聖人。
「這……這天殺的逆子!來人,將她給我攔下來!若她乘坐飛機,就直接打下來。若坐輪船,就讓海軍炸毀她的船隻。若開汽車,當場擊斃。遇見阻攔,格殺勿論。」
梁幸儒回想女兒從前在軍校時,跟那些泥腿子一起開槍、射箭、練車……研習坦克和戰鬥機的操控、研發與修繕,幾乎比她主業的醫學,還興味濃厚。
那時不以為意, 對於接受洋人教育,全盤西化的家庭氛圍,女孩不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深閨中做淑女。男人也不是非得堅毅剛強,只能報國殺敵。
他推崇因材施教。此時,卻無比的後悔。
「若她沒那股子闖勁兒,想必也不會惹出那麼多禍端了。」
可若是碌碌無為、平庸之輩,也不配做他梁幸儒的女兒。
「是。可是總裁……」警衛員面露難色,還是不敢隱瞞:「咱們戍邊的將士說,已見大小姐闖關,去到了匪敵那邊去了。」
「奇恥大辱!當真滑天下之大稽!」梁幸儒恨得牙根痒痒,穩了穩心神,還是將面前的電話筒、果盤、明末清初的瓷器花瓶,一併推倒,雜碎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從前早知道,高層軍官里,有妻子、女兒、亦或兄弟姐妹,是匪敵間隙,卻絕沒想到,這等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且重複一次不夠,還上演了兩回。
「來人!給我發通緝令,誰抓住這個叛徒,賞金千萬,封萬戶侯!」
對於老爺這個梅開二度,其他人面面相覷,好似早已習以為常。
尤其繼母,睇了他一眼,才愀然道:「老爺喜怒,這話,您上回就說過了。要麼老么說懲治老大,您還捨不得。慣子如殺子啊。」
繼母說著話,俯下身去,將那碎瓷片,一一拾了起來,才趁機拱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
「不遇見事呢,尚且看不出什麼。只有經歷深淵,才知道誰對您最孝順,誰才是您最親的人。」
二小姐感覺到悲哀,馬上就要國破家亡了,母親還在爭父親的恩寵。面對無力扭轉的局勢,倒是習慣性跟母親一個鼻孔出氣。
「是呀。之前若不是傅緒書百般求情,父親也不會如此拎不清。早早的便大義滅親,安定軍心了。」
梁幸儒只覺口中一片腥甜,他再一次淪為了整個江南最大笑柄。那些人表面上不敢議論,不知私底下如何編排呢。
他氣得血往上涌,一陣陣頭暈目眩,直接株連了:
「傅緒書那個只會打敗仗的廢物,還妄想操控老夫的家事。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逆子,若再讓我捉住,我絕不會心慈手軟,定讓她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不得超生。」
即便是這回,他也並非對她網開一面,不過是沒將她弄傷、弄殘,是為了將這塊美玉,賣個好價錢罷了。
如今被憤怒灌滿,倘若她重新落入自己手中,哪怕能換十個師,也不要。也得將胸中這口惡氣出了。
「老爺喜怒,興許大小姐過去,不是投敵,而是給您刺探情報的。我總覺得,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血濃於水。非我族人,其心必異。漫說宋郁文只是匪敵,即便他是尋常百姓,他都娶妻了,秋時總不會做他那見不得光的外室。」繼母習慣以『奴家』自稱,自貶。只要能討老爺歡心,不在乎做出勾欄瓦舍的樣式。貶損起原配的長女時,也是毫不避諱地、將封建那套帶了出來。
她若不說,梁幸儒還想不起來。經過她一提醒,只要想到這個養母,恐跑到匪敵那兒搖尾乞憐、出賣自己的城防圖跟軍事要塞,便氣得一口血生生嘔了出來。
「她能背叛我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狗改不了吃屎,我還能指望一個不打一聲招呼的人,突然移了性情?」
「可是,萬一大小姐,是要給父親一個驚喜呢?做長姐的,總不能一直不做表率。」繼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