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參差十萬人家
2024-10-07 09:08:27
作者: 碎紅豆
管家面容冷峻地送上請帖,梁秋時沒有撿,只覺得悲哀。
「爹,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娘嗎?你也知道這種事不好,所以你愛屋及烏,捨不得續弦生得孩子。」
果然,男人與女人不同。
女人哪怕生下不愛的、強/奸犯的孩子,也會任由母親的本能,去愛這個孩子。
但男人則不同。
他不會之前不愛這個女人,孩子落了地,突然就對這個女人情誼深厚了。
孩子,從前不是婚姻的紐帶,也無法挽回這個男人的心。
男人愛這個孩子的前提,永遠都是愛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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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對得起誰啊?你這個下作的小娼婦,人盡可夫。打了敗仗不思悔改,還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誰知道張軍醫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男人的小妾。」二小姐對著張治棠一通冷嘲熱諷。
梁秋時霍然起身,揚起自己手邊的玻璃杯,將那半杯紅酒,迎面盡數朝著二妹臉上潑去。
二小姐仿佛被烈酒迷了眼睛,一陣鬼哭狼嚎。
繼母哪兒能忍得了,不知偽裝了多久,幾乎長在了臉上的面具,瞬間撕了下來,也不怕會不會鮮血淋漓,但護女心切。
起身後,便直接將自己的嬌嬌女兒摟在身後,指著她的手都在顫抖:
「你自己破罐子破摔,現在還要來害我女兒!我一直給你留著面子,所以沒告訴老爺。昨日洋人醫生上門檢查過,說你墮了十次胎,子宮都要爆了,你到底還知不知道,你是書香門第的嬌小姐?你跟那窯姐兒有什麼區別?」
「呵。」梁秋時聽著這無稽之談,並不為陷入自證焦慮,直接懟了回去:
「佛的眼裡是佛,糞的眼裡是糞,別是你一不小心,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了吧?還是說你跟別人偷情,顛鸞倒鳳後,偷偷喝避子湯藥了。」
梁幸儒覺得這個女兒是瘋了,對長輩不敬,對姐妹不友愛,將家裡搞的亂七八糟。
梁秋時說完,早早地拉著張治棠離開了。
還是她熟悉的江南,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卻沒了當年遊玩的心境。
到了戲園子,張治棠並沒有因受她牽連、而心生埋怨;也沒有因她為了自己跟家人翻臉,而感激感動。
因她心事重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戲園門口的水牌寫的是傅家班貼【四郎探母】,倒是久違的緣分。
當台上的當家老生傅安洲,將戲服穿得格外瀟灑,開口也是穿雲裂石,如聽仙樂耳暫明: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
一霎時悲從心來,梁秋時從前只知京戲好聽,能戒大煙。從天潢貴胄,到販夫走卒,皆對京戲痴迷沉淪。但頭一遭覺得,京戲代入感這麼強,不由得勾起她萬千思緒。
待一折唱完,梁秋時從腰間摸出一塊金鑲玉的江南國民政府的印章,交給了身後的跑堂。
「拿去給傅老闆,他唱得極好。這不是賞賜,因為人與人平等,我沒有高高在上的身份和姿態,他也不是下九流,是新時代藝術家。只是我太欣賞他的藝術,一點小玩意兒,不成敬意,還請他不要嫌棄。」
跑堂接過梁小姐口中「禮輕情意重」的官印,險些被嚇了一跳,拿在手上怕摔了,又覺這樣送過去不夠莊重。
暗自揩了一把汗,諂媚道:「傅家班來江南貼一場戲,就跟來進貨似的。往回都收些玉扳指、翡翠鐲子、金瓔珞,那些金條都是用箱子裝。這麼貴重的東西,只怕還是他們頭一回收。拿出去,不砸死人,也嚇死人,往後在江南,可以橫著走了。」
「金銀首飾,我也想送,可惜沒有。」梁秋時勉強笑笑,那笑容里,有幾分若有若現的蒼茫和灑脫。
不管她在家裡怎樣受排擠和嘲諷,公主出行,封疆大吏都得禮讓三分,更何況是風月場所里的小小商賈。
「傅老闆就一個脖子,兩隻手,戴的過來這許多東西麼?」張治棠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隨意搭了一句。
倒是擔心另一事,提醒了句:「不過,這等印章,還是不要隨意賞人的好,免得惹出禍端來,連累自己,也讓公幹人員的名聲受牽連。」
「張小姐這話就說差了,傅老闆一向淡泊名利、兩袖清風。財富累積到一定程度,出來登台都是因為寵著戲迷,再者說他太太就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商賈。收下這些東西,不過是隨意給了戲班裡的文武場面、龍套罷了。畢竟他腰纏萬貫,底下依附於他、傍角兒的,也得生存不是?」跑堂恭恭敬敬回稟完,才在一旁聽命。
張治棠倒是有幾分忍俊不禁:「想不到你還知道我名姓,原以為你只當我是公主伴讀,而打狗看主人的尊重呢。」
「若是貴人們親臨,還得靠拿出請帖、戲票、亦或腰牌,那我們東家別說想在這開戲園子,便是我們這眼睛,也都不用要了。」跑堂說罷,已腳底抹油,早早地跑去後台,將東西給了。
「給了人的東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就算沒有我敗壞他們的名聲,那些尸位素餐的大碩鼠,也是光屁股拉磨,早轉圈丟了一圈人。」梁秋時如今身陷囹圄,尚且自身難保,更無心去管別人的死活。
本意上,更多的是不想管。
「我身上空無一物,除了那印章,也沒別的能送了,沒有君子不養藝人。」
並非跟宋郁文在一起時,才被迫淡泊名利、兩袖清風,而是一直在江南時,繼母便嚴苛控制她的零用錢。兩個妹妹可以一擲千金,她出去念書還得勤工儉學。
不過這些,她從未怨恨過爹娘,在她眼裡,女人不該靠男人、拼出身、鞭策子女,而是應該自我奮鬥。
「我的志向不在於跟女人爭鬥,人的精力有限,不如用在其他更有意義的事上頭。我倒是感謝他們,讓我過得清貧,也能更快適應跟郁文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官員在你眼裡,永遠都是不好的,哪怕你現在還享受著家族給你的榮光。」張治棠終究憋不住,台上最精彩的【過關】一折,也無法吸引她的目光和注意力了。
「可是秋時,人終究不能只為自己活。你摸著良心,傅緒書對你如何?若是連你都無動於衷,還指望誰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