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羊入虎口
2024-10-07 09:06:42
作者: 碎紅豆
李幼錚顯然沒將她憤怒般的哀求放在眼裡,輕描淡寫道:
「這裡沒有公主和千金,偏別人問得,你問不得麼嗎?你又不比別人多塊肉。」
梁秋時很快被帶到逼仄、不見光線的鐵房子裡。
那裡面的女同事倒是客氣,既不因她身上流著匪敵的血,而鄙夷磋磨;也不是因她是宋司令的未婚妻,而網開一面、敷衍了事。
開口也是十分專業:「梁大姐,你不用太有戒備心,我們就隨便跟你聊兩句。你也知道,這關心全軍存亡,那邊是你娘家,人性都不能背叛親人,我能理解。但古往今來也有許多人大義滅親。」
梁秋時就這樣靜靜的聽著、聽著,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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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耳邊有蟬鳴、有泉水潺潺、有冬雷震震……後面什麼聲音都沒有,天地靜謐,只剩一片銀白,只看見那位女同志的嘴巴一張一合。
到了天明,暮色依舊籠罩邊疆,梁秋時從鐵皮屋子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精神還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呼吸著清晨薄霧,呵氣成霜,感受不到冷,飢餓也變得遲鈍了許多,只聽遠處是林衍清在同那位女同志交談。
「只讓你問問,沒讓你拿根雞毛當令劍。把人關了一宿,回頭宋總發脾氣了,你自己忍著,沒人替你擔著。」
女同志也立即撩下了臉子:「什麼叫把人關了一宿,我不是陪著呢嘛?咋地,她是金枝玉葉,我們都是老媽子啊?我又沒打她、沒罵她、沒上刑具,嘮嘮嗑還不行了?」
梁秋時略一回頭,看見了宋郁文和他身邊的警衛員,明明沒有刺目的眼光,還是抬起手臂,搭成小傘,遮擋那些許灰塵,她怕自己看不清。
這回,她破天荒地,沒主動朝他走過去。兩下僵持了一會兒,還是宋郁文走向她。
既然已經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就不差最後那一步了,開口道:「夜宵我吃了,謝謝。」
梁秋時一向最愛盯著他瞧,總覺得他是造物主的偏愛,星眉朗目,五官組合起來好看,單拿出來也好看。好像自家大先生,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一回,卻破天荒地沒去瞧他,眼神瞄向不知名的地方,飄忽不定,唯獨沒看他。
勉強笑了:「你說反了,是我要感謝你賞臉,謝謝你的恩賜。」
她原該轉頭就走,可她怕極了。
怕宋郁文不會哄她,不管在人前還是人後。
而不哄她,既是一種習慣,也是沒那麼在意。
梁秋時哪怕一肚子火和委屈,也不敢跟他撂臉子。
「不打我,不罵我,不給我上刑具,就是對我好。怎麼了?我才罵過傅緒書是土匪,現在知道誰是土匪了。」
「你怎麼說話呢?」那位才被林參謀批評的女同志,登時便不幹了。擼胳膊挽袖子,恨不能立即衝過來跟她理論。
「我不是沒那麼幹嗎?沒人給我這個特權,你也別想有特權。」
大清亡了,否則女官不敢這樣跟王妃說話。
可現在是民國,人人生而平等。
梁秋時沒留下來與她爭執,只苦笑了一下:
「宋郁文,我真想看見,若有一天你跟你喜歡的姑娘在一起,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樣的。」
她若此刻一走了之,那麼以後呢?兩個人就此一別兩寬麼。
她捨不得,他就能永遠拿捏她。
哪怕現在走了,最後也是她灰溜溜的回來。他不會給她台階,低頭不過是早晚的事,哪怕她還沒有消氣。
「你會護短嗎?會維護她嗎?會為她著想嗎?會心疼她嗎?」
宋郁文看見兩下僵持,到底給了軟話:「警衛員的事我知道,我已經批評過他了。」
「轉移時,將我這個眷屬丟在路上,僅僅是批評兩句。」梁秋時沒有質問的語氣,只有自言自語,自悲自嘆:
「不過我還是要感激你,因為沒有各打五十大板。不然他有錯,我也有錯。」
「不然呢?你希望我怎麼做?殺人不過頭點地,還能將他就地正法?」宋郁文說。
他心裡也堵得慌,他這人彆扭,一直以為她能懂他。
「平常偷老鄉苞米,去窯子裡嫖妓,抓住就槍斃。我的命就那麼不值錢。」梁秋時終於再說不下去了,只擺了擺手。
她在硬板凳上坐了一夜,加之一路車馬勞頓,累極了。
宋郁文是長官,不可能越級跟個女下屬掰扯,還是訓斥了句:
「我不是說過我自己會問?要不你過來,我這個位置給你做。」
宋總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林衍清只低著頭,平常還能正常談論兩句,此刻一句不敢頂嘴,縣官不如現管,何況宋總可是比封疆大吏顯赫得多。
宋郁文垂手走回來,還以為她會在那哭鼻子,卻見沒有。只是勤快的打掃衛生,打掃完便開始翻看上回沒看完的西醫書。
也以為她會撲進自己懷裡委屈。但她好像沒有太多反應。見她這樣,將情緒都積壓在了心底,宋郁文才愈發心疼起來。
「我知道你怪我不護著你,可你該知道,那些犯了軍法的懲治,是公事,為了以儆效尤。而你是私事,哪怕底下的的同志工作上有失誤,我若為了你,對別人不依不饒,會被說濫用私權,以後還如何立威?我說話誰還聽?」
難得肯讓這樣驕傲、又不屑於解釋的男人低頭,梁秋時心軟了半分,對他總是生不起氣來。不用他來哄她,她自己就能將自己哄好。
「我從未許諾給你好生活,給你畫大餅。我一再跟你說,跟了我,只能是這樣的生活。不管享受還是作威作福,只能別人來。我們不可以。」宋郁文說。
她該跟他風雨同舟的,終是輕嘆了聲:「是我食言了。我說過有宋郁文就夠了,可我太貪心。其實,能被你劃到自己人的陣營,我很驕傲。」
宋郁文見她還是那個乖巧、懂事、溫順,能被自己掌控和拿捏的她,重新放心了許多。
「以後,這樣的委屈不會少了。別人多分到一罐奶粉,我們什麼都沒有。別人編排我們兩句,我們不去爭辯。全當是為了我,多忍忍吧。眼下一切為了大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宋郁文說。
「可非法囚禁呢?我也得忍著嗎?」尤其,梁秋時想到那個將自己丟下的警衛員,很可能不是危急關頭,趨利避害的人性使然,讓他激發了求生的本能,故而與她背道而馳。
而是早有預謀,就像那位女同志一樣,他們都巴不得她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