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全民正義

  周一的早晨，電視機在放同城的新聞資訊。女主持人說著標準的播音腔，聲音親切悅耳。

  程珞昨夜睡得很好，剛吃過早飯，隨意聽著隻言片語，偶爾抬頭瞥一眼電視機。

  聽到「煙翠集團」這四個字時，她還以為是新品發售之類的GG。

  然而屏幕上顯示的卻是夜色下的一場騷亂。

  視頻有些嘈雜，舉著白色板子的人揮拳叫嚷，圍觀人群湊在馬路邊張望。

  「距離煙翠集團的打砸事件已過去兩天，相關鬧事者將面臨罰款等處罰……」

  她周末沒怎麼關注新聞，相關推送也都是些娛樂性質的，被她匆匆划過，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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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珞忙在手機上搜索著相關信息。

  白悅走後，她發了消息問候，但沒有得到回覆。她本身就心情煩悶，程珞也不去過多打擾，想著讓她好好休息兩天。

  這下才知道一日也不得空閒。

  隨意一瀏覽，就知道這次騷亂是之前那封控訴書的後續。

  田穎和她那位男朋友都出現在了現場，舉著白板的大漢有三個，上面寫著「權勢欺人」、「還我公道」之類的標語。

  的確，控訴書的熱度被壓下了，在網絡上的傳播性大大降低。

  另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被採用，他們選擇直接在煙翠樓下鬧事。

  明明是不占理的人，卻心安理得地將事態擴大，想來有些不可理喻。

  田穎的男朋友，是一門心思地維護她，可他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想爭取他所理解的「公平正義」。

  人根據自己的所見所得做出判斷，希望自己的選擇正確無疑。所站角度不同，就沒有辦法苛求相同的結論。

  程珞的手指忽然停下了滑動，心中隱隱意識到此刻的情況。

  隔著網際網路，誰又能保證成千上萬的人站在客觀的角度呢？

  那封控訴書很有煽動性，結合起田穎的那些暗示性微博，足夠讓人串聯出一個故事。

  這種局面下，在大部分人相信表面措辭時，也會有人保持懷疑態度，去仔細求證。

  白老闆及時出手阻攔，想將謠言扼殺於搖籃，卻引發出另一個局面：

  按照控訴書的思路去分析，這簡直就像權勢滔天的白家在對田穎進行「打壓與警告」，豈不就是所謂的「以權壓人」了？

  門鈴驟然響起，方植準時抵達，第一時間問他們知不知道煙翠集團的事。

  「還專門請了人來鬧，應該沒什麼事吧？」他喝下一大瓶水，「我看新聞報導是比較公正的，處罰了那些公然破壞財產的人。」

  程珞搖搖頭，「如果站在一個普通網民的立場，想法可能就不一樣了。」

  她將方才的思緒理清，逐一說出，最後總結道：

  「就像無辜百姓在網絡上被封口，逼急了想討個公道，看上去很有感染力。」

  世界飛速運轉，信息接踵而至，人們心中疲憊與激情的天平反覆搖擺，不由自主期待著反轉與真相。

  冤屈之事實在太多，有錢有權就能擺平一切在大部分情況下成為現實，讓人無可奈何，百般唾棄。

  比起一個知名珠寶品牌，一個悽慘的女孩更容易讓人共情。

  手機屏幕切換到另一個閱讀平台，程珞關注的一位著名書評人發布了新文章。

  情感直白，表達了對當下社會風氣的極度失望，字字不提煙翠集團，話里行間都在指桑罵槐。

  「煙翠發澄清公告了，就在不久前。」裴謙弈忽然道。

  「……為避免無端生有的抹黑持續擴大，我方已向相關人員遞交正規合法的律師函，望早日解決此事。」

  配圖很清晰，點擊量在實時飆升。

  然而很快，煙翠的官網就打不開了，不知是訪問人數太多還是其他原因。

  這件事情已然在發酵，只等一個爆發的時機。

  「白悅身後，是整個煙翠集團，但能幫田穎造勢的，大概是一股無法預估的力量吧。」裴謙弈快速瀏覽著程珞方才看過的文章。

  的確，仔細去看的話，在各大軟體都湧起了相關議論。影響力還算大的博主，迫不及待要搶先抓住熱點。

  沒有什麼比全民共同伸張正義更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表面上是有人鬧事，誰知道背後有什麼隱情呢？

  最理所應當的真相，是普通人被權貴過分逼迫且申訴無門，才出此下策。最完美的結局，是人們擦亮雙眼，自發團結起來創造輿論，戰勝資本的力量。

  有人不再相信什麼新聞報導，也不在意什麼澄清說明，認為一切再明顯不過，只不過是白家打點好一切，在作秀罷了。

  事情的起源經過無需細緻去了解，匆匆瞥一眼就知道是這樣老套的故事。幫助那個可憐的女孩，為她發聲，她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過重的代價。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勢不可擋。

  人人都想證明自己是理智而清醒的，挖掘背後的隱藏「真相」是一劑良藥。

  煙翠珠寶，多年來的良好口碑，已出現裂縫。

  白家千金如此驕橫，而集團上下為虎作倀。

  「我早就覺得那個老總很野蠻，看著嚇人，年輕時在黑社會混過吧。斂財賺到起步資金，走狗屎運搞了這麼大一個品牌出來。」

  「怪不得，女兒也就只會逼人跳江了。」

  「肯定啊，以前就是俗不可耐的底層人，不然怎麼取這種鄉土名字呢？」

  白老闆的本名叫白帥，從前總被人夸兩句簡單質樸，如今也成了受到攻擊的理由。

  「之前白老闆在處理，我們不能貿然橫插一腳。」程珞看了一眼方植，「本來是覺得這件事情大概可以平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

  「那個視頻，我們立即向白老闆說明一下吧。」

  「好啊。」方植迅速點點頭，「現在有那麼多人無理由力挺田穎，以為自己很清醒呢，這視頻也足夠揭穿她了。」

  「我和白悅聯繫一下，白老闆的話……」程珞看向裴謙弈，「你有他電話的吧？」

  他點點頭，打開電話簿，「要不讓方植來說吧。」

  「什麼？」被點名的方植詫異了一下，「視頻也不是我拍的，其實誰來說都可以吧。」

  「白老闆對我印象不好，我打電話，他可能會覺得不舒服。」裴謙弈想了想，「你作為白悅的朋友，他會欣然接受你的幫助的。」

  「至於程珞，她最近有工作室的事情要忙，遊戲也在收尾……」

  「好吧好吧，」方植理解了他的意思，「反正最後上傳視頻的人是我，我就一條龍把這件事情承辦下來。」

  他記了電話，徑直往後面花園走去。

  「怎麼不在這裡打啊，我們也能聽聽白老闆的反應。」程珞叫住他。

  「……我去準備一下措辭。」方植臉上有些侷促，「他畢竟也是個日理萬機的老闆，我不能張口一頓亂說吧。」

  「是不是聽說白老闆向來威嚴、不好親近，有點緊張？」程珞問道。

  「想留個好印象吧。」裴謙弈率先回答。

  方植沒應答，擺擺手跑開了。

  程珞終於等來了白悅的回覆，她說自己剛睡醒，聽起來很愜意。

  可她向來作息規律，之前無意間說過，睡懶覺是她看來最無法理解的放鬆方式。

  「要不要出來吃餐飯？」程珞向她發出邀請。

  「今天有約了，下次吧。」

  視頻發過去良久，那邊再無回應。

  程珞點開繪影平台，「未命名」畫師已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新過。最後一張是油彩畫，色彩明亮，筆觸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