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暖還寒·棋局

  上一世唐清哲本是覺得，嚴冬懿能順利叫人代考、順利偷了人文章還不被發現，其中一定有柳家的手筆，三司會審，定能牽扯出來。

  

  然而他卻只想對了一半，大理寺卿陳錚雖然是個剛直的，但前一年因大理寺秋少卿因病辭官，空缺被東方家填上，而這個補上了空缺的人，還是東方陽明的外甥。

  東方家恐怕本是為了防聖上細查黎川之事才做此準備，最後卻是在這個案子中做了干涉，查到最後，最大的鍋竟然全都扣在了吏部司和考功司郎中的頭上。

  三個郎中，何德何能能掌控這等大事？

  然而案子停了便是停了，明面上甚至殺伐果決賞罰分明，兩個吏部郎中都被撤去，吏部右侍郎因失職被貶謫，整個吏部考功司的人甚至都被罷了官，除開吏部外，其他各處的官也都被查處了不少。

  最後唐清哲反倒像個得利者，坐上了吏部右侍郎的位置。

  被罷免的人小半都姓柳，剩下的又有大半和柳家關係頗深，不是師承柳家便是外姓親戚，是以柳家仿佛被挫了銳氣一般，瞬間消停了下來，就連唐清哲成為右侍郎後，柳家也未怎麼針對他，不過是冷淡了許多而已。

  考慮到各部尤其吏部職位空缺甚多，唐清哲當時本著一不做二不休的原則，又向上諫言，提出改革科舉，增加錄取名額，提高寒門子弟以及庶人的錄取比例，並建議取消吏部選試，凡考取者皆可直接入朝為官，更要提高及第者的待遇，狀元最高可做六品官，不論出身。

  此諫言得了聖上的賞識，改革便交給了唐清哲去推進，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直到……

  「世子，世子？」

  薛小莞的聲音將唐清哲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定睛一看，她正湊在他面前，在他眼前晃悠著掌心。

  「怎麼……？」唐清哲眯了眯眼睛，讓自己清醒了幾分，問道。

  「已經到薛府門口了，我方才與你道別，你仿佛沒聽見似的。你……哪裡不舒服嗎？」

  「哦……可能是今日奔波，有些疲乏。」唐清哲定了定神，微微撥開帘子往外一看，確實是到了薛府，「今日多謝小莞姐了，我如今這身打扮，便不下去送你了。」

  「我知道。我回去後會將事情與爹爹和大哥說的，不過……你今日在的事情，我要幫你瞞著嗎？」

  唐清哲一聽，笑了笑：「薛大人約莫也能猜到，如果可以的話，叫他莫將我在的事情宣揚出去便是。」

  薛小莞點點頭，抱拳作揖：「明白了，告辭！」

  說罷她便下了車。

  看著薛小莞進了府，唐清哲終於徹底放下了帘子。

  如今薛聿文成為了大理寺少卿，不僅可以抑制東方家的勢力，還讓唐清哲也有了機會提前一年開始謀劃，讓嚴冬懿的事情順著邢步秋的案子被牽扯出來。

  只是這輩子，鑑於朝堂局勢複雜，恐怕也不能查到底……

  「主子。」正想著，外頭傳來小廝玄墨的聲音，「如今是回府，還是……」

  唐清哲思索了片刻，道：「掉頭，去平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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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廿五，東方府。

  中書令東方陽明此時正盤坐在案邊，面前是一個棋盤，棋盤是空的，對位也尚還無人，只有棋簍被打開，熱茶散著熱氣。

  他沒有動，閉目靜坐著，沒過多久便有人進屋，隔著帘子稟報：「老爺，柳丞相來了。」

  「請。」

  不一會兒，門下侍中柳城澤就入了屋，衝著東方陽明福了一禮：「東方大人。」

  「柳大人，來一局？」

  柳城澤沒有客氣，摸著鬍鬚入了簾，坐到了東方陽明對面。

  待到小廝全都退下後，東方陽明終於睜開了眼睛，拿了枚棋子捻在指尖：「柳大人好興致，在吏部的人被查出來不少，這時候了，還來找我下棋呢。」

  「都妥當了。」柳城澤笑了笑，執黑子先行，「薛少卿還算是個看得清時局的，突然高升太過惹眼，又和唐清哲綁在一起，就算是在陳大人手下，他最開始這一個月，可也不太好過。如今我不過尋人稍微提點了他一番，他便已明白局勢，一切到吏部司和考功司郎中那就會停下，一月之內，事情便會塵埃落定。」

  說話間，二人已經行了幾步，此時又到柳城澤執棋，他正在思索，東方陽明卻冷笑了一聲：「柳大人覺不覺得，安王世子從黎川回來後，好像變了不少，沉穩了幾分。」

  「是消停了不少。」柳城澤點頭。

  「你說……他是真消停了，還是假消停了？」

  「東方大人的意思是……薛聿文還會接著查？」

  東方陽明撇撇嘴，不置可否。

  「安王不過任一閒職，薛聿文給他兒子當狗，能得什麼好處？」柳城澤倒是笑著否定了自己，「薛少卿人聰明，應當不至於此。跟對了人，前程一片光明，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莫非還指望著能攀上親不成？」

  「可是柳大人，我怎覺得……安王世子，似乎還真對薛家小姐表露出了幾分喜愛之情呢。」

  「東方大人是說……那日宮宴舞劍之事？不至於吧。」柳城澤笑了笑。

  話說到此處，卻聽外面傳來了腳步聲，而後小廝便入室稟報：「老爺，岑侍衛回來了。」

  「叫他進來。」

  話音剛落，一個身型高大、穿著幹練的男子便進了屋，單膝跪在了簾外。

  「查到了？」東方陽明問。

  「去了三次，那女人都說不曾有人來過。」

  「東方大人這是……？」柳城澤有些不解，轉頭看向東方陽明。

  東方陽明微微眯了眯眼，思索了片刻，衝著那侍衛道：「你拿上安王世子的畫像，再去探，鄰里也問問。」

  「是。」

  侍衛領了令便離開了，屋中東方陽明和柳城澤則繼續下棋。

  約莫三炷香的功夫過去，棋局勝負形勢已經逐漸明了，那侍衛才又回到了屋中。

  「查到了？」

  「那女人最開始不承認，後頭見被識破，支支吾吾說確實來過，還說……」

  「說。」東方陽明眼都未抬，命令道。

  「說他叫柳空塵，是個書生，因與她丈夫是舊識，才來拜問。我亦問了街邊鄰里，倒是無人見過，只是隔壁人家聽到，在邢步秋被抓後，有一男一女到訪過。」

  屋內沉寂了片刻，而後東方陽明突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柳大人，這安王世子如今，還真是有意思。」

  柳城澤眼下面上表情十分精彩，鬍子都近乎翹了起來。

  東方陽明卻還是笑著，走下了最後一步棋：「柳大人，這一局可是你輸了。只能瞧瞧他那狗如何作為，才能知曉他後頭還想做什麼了。不過如今，我有另一件事覺得好奇，柳大人可要與我賭上一賭？」

  「什麼？」

  「賭一賭他那狗，到底能不能攀上主人家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