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又東風·老伯

  二人在崖邊席地而坐，吃過了乾糧，整頓了一番，方才往山下去。

  然而因著兩人不想原路返回，打算再去獵些什麼，向東又無路，乾脆便從更西邊繞上一繞，一直行到了雲山治下的邊境。

  這是與黎川縣交界的地方，黎川並沒有封山的舉措，也沒有冬日不獵不樵的習俗，是以薛聿文命人將交界線的樹木砍掉了一圈，既可以告知來人此為雲山地界，同時也起到了避免山火蔓延過來或是蔓延出去的作用。

  唐清哲和薛小莞並沒有越過邊境，只是沿著交界線往山下而去。

  然而行到一半，二人卻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起先二人以為是野獸的低吟，便駐足豎耳去聽，細細一聽之後，二人的神色卻都凝重了起來，面面相覷。

  

  「那似乎……是人的呻吟？」唐清哲皺了皺眉。

  「好像是從西邊傳來的。而且似乎不在雲山範圍內……再往西去，就是黎川了。」

  「過去看看？」

  薛小莞點頭。

  這深山老林里，不僅有猛獸，還有毒草蟲蛇，更有獵戶設下的陷阱，若真是有人受困或者遇難，那還管什麼出不出雲山地界，救人才是要緊的。

  兩人一路繼續往西而去，越往過走，那聲音便也越清晰，一聽，確實是有人在求救。

  而求救聲發出的地方就在進入黎川地界後不遠處，過去一看，是一個年過六旬、骨瘦如柴的老爺子，正坐在一棵樹下頭，渾身僵硬，表情痛苦不堪。他身側放著一個裝草藥的簍子和一柄小鐮刀，想來是上山採藥來的。

  「老伯，你怎麼了？」薛小莞迅速停了馬，跳下來奔到了那老者身側，語氣關切。

  「我、我方才摔了一跤，可能傷到了骨頭，還把腳扭了。我這骨頭本來就鬆散得厲害，如今只覺得疼得不行。」

  「老伯你且先別動，我幫你瞧瞧。」薛小莞沉聲道。

  他的褲腿根本遮不到腳踝，薛小莞一低頭就能看見，確實是扭傷了，且十分嚴重，腳腕的地方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十分嚇人，傷成這樣，又痛得不行，再進行活動恐怕不妥。

  想了想，薛小莞從旁扒了些還帶著濕氣的泥土，又從自己衣擺上扯下片碎布，包裹了一番，輕輕覆在了老人的腳踝上：

  「老伯，你扭成這樣，短時間內還是莫要動彈的好，泥土濕軟涼爽，敷一敷能替您止痛，等過上一陣子才能活血化瘀。」

  「誒，我本就是個採藥賣藥的，這些我也知曉，只是我還傷到了腰，微微一動都像要了命，這才無法自己處理，你能不能再幫我弄些，也敷在腰上？也不用拿布條裹著，我也沒那麼金貴。」

  薛小莞當即同意，一旁的唐清哲也過來幫忙，他讓那老伯靠在自己身上，由薛小莞去幫他冷敷。好在老人腰部傷得並沒有那麼重，還未腫起，但他叫喚得厲害，恐怕是之前也有頑疾，如今一摔，才如此疼痛。

  待到處理結束，老人連聲感激：「多謝二位、多謝二位。我還需在這歇一陣子，才能起身，二位大恩大德，只能日後再報了。」

  老爺子言語裡似有讓薛小莞和唐清哲不用再管顧他的意思，薛小莞一聽，有些著急：

  「我們不需要您的報答。倒是您，這腳和身子，恐怕得歇好些天才能正常走路，怎能在這休息？您家住哪裡？是在黎川，還是在雲山？我們送你回去吧。」

  「不必、不必……怎好叫你們為我這老頭子費時間呢。」

  「我們兩個年輕力壯，又有馬匹，若是將您放在這不管不顧，恐怕今夜都睡不著覺了。老伯你不用和我們客氣，告訴我們您家在哪便是。」

  「我……」那老爺子本還想拒絕，可對上薛小莞真摯的眼神，雙眸微濕，最後嘆了口氣，「我住在黎川治下，不過不在山下村鎮，就在這山上，往西沿山道向下走三刻鐘就能到。」

  聽到老人同意她幫忙，薛小莞心下一喜，就要蹲下去背他，然而卻被唐清哲制止。

  薛小莞一臉疑惑：「這老伯恐怕乘不了馬，橫豎也就走三刻鐘，我背著他走過去。」

  唐清哲有些無奈地笑著道：「怎能叫你來背，我來就是。你將馬牽上，免得丟了去，屆時你我回程也方便。」

  原來是因為這個。方才薛小莞沒有反應過來，一時有些尷尬，只好撓了撓頭。

  唐清哲背著那老伯，薛小莞就在旁牽著馬，三人緩緩向著他說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薛小莞覺得安靜得緊，便一邊走，一邊和唐清哲背上的老人攀談起來：

  「老伯，你怎的會住在這山裡頭？是整個村落都在山中？」

  「哪有什麼村落呢，我孑然一身，就一個人。」

  「一個人？！」薛小莞一愣，「是家中一直便是這樣採藥為生？」

  「也不是。」老伯搖了搖頭，「我姓胡，本是黎川縣城人士，只是後來惹了人，不得不到這山裡頭來的。」

  「惹了人……？」唐清哲聽到這裡，心生疑惑。

  「唉……這事雖已經過去許久，但也不是什麼秘密。我惹的人，就是黎川縣的縣令柳榮薪大人。」

  竟是和黎川縣縣令有關，唐清哲皺了皺眉。柳家是櫟陽世家大族，與太子母家東方一脈交好，如今太子妃柳雲卿便是柳氏出身。別看這黎川偏遠，黎川縣縣令也不過是個九品官，可它曾經屬於素琷，如今又是大祈和素琷的邊境之處，因而聖上十分重視，派的都是親信，也在此處大量駐兵。

  是以那柳榮薪才會在此任縣令。

  只可惜柳家和東方家野心太重，唐清哲此次前來，本就是來黎川查他們剋扣兵糧私自練兵一事的……

  如今若是還有其他人能作證柳家在黎川為非作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是以想了想，唐清哲還是繼續問出了口：「您怎會惹上柳縣令？」

  「嗐，那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那時我那閨女、女婿和夫人，還都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