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又東風·玉娘

  薛小莞和唐清哲兩人腳步匆匆，一路走到了城東，途經了那城中集市，薛小莞都顧不上多看幾眼，完全沒有停留，很快便趕到了朱玉娘家。

  一路上薛小莞都沒說話，唐清哲本想同她商榷一番，然而偏頭看她的時候，卻只見她微微皺眉，目光雖似落在前方，實際上卻是在出神思考，十分認真，他便沒有出言打擾。

  然而當兩人真的站在了朱玉娘家門口的時候，薛小莞卻猶豫了，兩人的出現委實有些突然，饒是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登門，路上想的那些說辭好像都有些唐突。

  「原來小莞姐還未想好如何勸說朱玉娘？」當看到薛小莞再一次將伸出去敲門的手又收回來，在旁的唐清哲終於嘆了口氣問道。

  聞言，薛小莞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又不得不無奈地承認唐清哲說的是實話，但自己來都來了，現在再走屬實又有些虧。頓了頓神後，薛小莞還是向木門伸出了手——

  「小莞妹妹？」

  還沒等薛小莞的手真的接觸到那木門，從後面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那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但語調和緩如春風一般，只是隱隱透著那麼些許疲倦。

  唐清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他和薛小莞不約而同地回頭，只見身後是一個身形柔弱的女子，黑色長髮全部束在耳後，頭戴一塊灰藍色的三角布巾，身穿同色的衣裙，裙擺邊緣被洗得有些泛白，全身打整得一絲不苟，就連碎發也都全部藏在頭巾之下，她手腕處掛著一個竹籃，另一隻手扶著籃子邊緣，籃子裝得滿滿當當。

  女人稍稍歪著頭，與轉過頭來的薛小莞眼神相接，而雙方的眼神中，都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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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那驚訝轉瞬即逝。

  「玉姐姐。」薛小莞笑著揮手打了招呼。

  原來這就是薛小莞要找的朱玉娘，柳葉眉丹鳳眼，眉目自帶著一股天然的風情，卻又不艷俗不嬌媚，只像是她的聲音一樣極具辨識度，只是那雙眼睛雖然還水潤，卻也同聲音一樣隱藏著難以察覺的疲倦。

  朱玉娘看著薛小莞，笑著應了一聲，視線又轉向唐清哲，眼神中多了一絲警惕，不過她打量片刻之後仿佛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警惕便又化為了一股別的什麼情緒，叫唐清哲有些無法分辨。

  她對著唐清哲微微頷首示意，笑了笑，而後便又看向了薛小莞。

  「小莞妹妹，你是來找我嗎？」

  「姐姐這是剛從集市上回來？」

  朱玉娘和薛小莞不約而同地開口，話音也同時落下，而後相視而笑。

  「是啊，天應節這麼熱鬧，總該出去走走。不過沉沙河是你們年輕人去的地方，我都這年紀了，也不好去。」朱玉娘一頓，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頭巾，又繼續笑著說道，「也就是去集市上買點東西，順便湊湊熱鬧。」

  聽了這話，唐清哲挑了挑眉，朱玉娘說得自然又帶著笑，但他知道這笑容並不真切，可他此時不好明說，更無權言說。

  至於薛小莞……

  她雙眉微微蹙起，立刻反駁道：

  「有什麼不好的？玉姐姐若是去了沉沙河，肯定能玩得更開心！」

  「我喜靜，去趟集市便已經足夠熱鬧了。」說著，朱玉娘從籃子裡拿出幾個枇杷遞給了二人，「剛買的枇杷，看著挺新鮮的，你們二人一同吃吧。想必這位公子就是傳聞中的傅公子吧？」

  薛小莞剛接過枇杷要道謝，就聽見了朱玉娘的調笑，尷尬得緊卻又難以解釋，只好訕笑兩聲，連忙介紹道：

  「瞧我這記性，見著姐姐高興都忘了介紹，這位是朱玉姐姐，大家都喚她玉娘，現在縣衙中做灑掃。這位是傅釗傅公子，暫時客居薛府。」

  唐清哲和朱玉娘互相福了禮，這才算了正式打了招呼。

  「不知道小莞妹妹和傅公子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可是縣衙那邊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朱玉娘重新又看向薛小莞，開口問道。

  「那倒不是，我們今日前來，是——」薛小莞搖了搖頭，正解釋著，突然就被一串聲音給打斷了：

  「咕嚕咕嚕咕嚕……」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包括薛小莞自己，所有人都看向了聲音的來源——薛小莞的肚子。

  薛小莞被自己打斷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尷尬地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啊玉姐姐，我沒吃午飯……」

  「這有什麼妨礙，也是我聊得開心給忽略了，怎麼能讓客人站在門口呢？」朱玉娘笑了笑， 立刻上前推開了門。

  而後朱玉娘便引著二人入了院，將院門虛掩著，帶著兩人進了屋子。

  「我不愛喝濃茶，家裡也沒什麼客人，只有我自己曬的花茶，你們湊合著喝些。」給兩人倒了水，朱玉娘也沒停下動作，紮好袖子又提了竹籃準備往外走，「你們稍坐坐，我去給你們做些吃的，很快就好。」

  「玉姐姐可千萬別麻煩！你這樣，我便不好意思留下來了。」薛小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朱玉娘的胳膊，「你就別忙了，不是有枇杷嘛，我吃那個就行，你就坐下來好好休息，咱們好久都沒有好好聊聊天了，你就當陪陪我唄？」

  薛小莞眨了眨眼睛，還輕輕晃了晃朱玉娘的胳膊，表情好似是在撒嬌。唐清哲只覺得，兩輩子他好像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她……不，上輩子他似乎是看到過的。

  在唐清哲模糊的印象當中，應當是她嫁入王府的第一年，她想去什麼燈會集市，亦或是想蹭狩獵隊伍的光去看那皇家狩獵場時，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但當時……他好像都無視並拒絕了。再後頭，她越發有了世子妃的樣子，再不曾這樣。

  如今再看，忽覺太久未曾見過，唐清哲心中竟是生出了些懷念來。

  「好，但光吃枇杷可不行，我給你們拿些點心，馬上就回來。」朱玉娘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手輕輕拍了拍薛小莞拉著她胳膊的手背，「麻煩你們稍等。」

  而後朱玉娘便離開了主屋，只留薛小莞和唐清哲兩人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