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又東風·頹喪

  唐清哲知道，二人之所以會摔倒，是因為薛小莞攻了他傷口所在的地方，但二人本就在比試，這怪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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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摔都摔了，薛小莞還是給他當墊背的那個，唐清哲無可奈何，只能儘可能不讓自己真的摔人家身上，順便幫她護一護頭，別的也來不及做了。

  雙臂傳來的疼痛確實讓唐清哲愣了一會兒神，他半撐著身體起來，想問問薛小莞可有摔到哪裡，然而「小莞姐」三字還沒說完，他就被薛小莞捂住了嘴。

  唐清哲一愣。

  他看到薛小莞雙頰緋紅，緊緊咬著嘴唇，雙眼含了些淚似的，讓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一眼瞧上去，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怎的。

  反應了一瞬後，唐清哲才意識到，這樣的姿勢，對於如今的二人來說，有些過近了，她約莫是羞的。

  思及此，唐清哲連忙站起，拱手作揖，腰彎得極低：「是傅某僭越，還望小莞姐恕罪。不知……可有受傷？」

  他這動作一氣呵成，仿佛剛才根本就沒有和薛小莞一起摔倒似的，只一瞬就成了這卑躬的模樣。

  薛小莞見狀不免也有些生自己的氣。就是比武一起摔了個大跟頭罷了，自己都想到哪裡去了？還去捂人家的嘴，這下可好，更說不清了。

  說不清能怎麼辦，只能當它沒發生過。

  思及此，薛小莞也拍拍屁股站起，勉強行了個禮：「傷倒不至於，習武之人，哪能沒個磕磕碰碰，何況你不是還給我墊了墊麼……咳，這一場是我輸了，你的劍確實使得好，看得出多有與人對練，小莞佩服。」。

  「這是哪的話？」唐清哲一聽，搖了搖頭，「我知道，小莞姐從第一場開始就一直有意謙讓，讓得也的確高明，不細想根本無法發現，恐怕是念及我的傷勢吧？第三場剛開始，你也依舊如此，後頭不過是打得興起，暫時忘了片刻，若非你後頭又意識到擊中了我傷口所在的位置，比試也不會終止，而我若是沒有傷，再與你打幾回合，最終也還是會輸。今日，傅某頗為受教，多謝小莞姐。」

  薛小莞一看她偷偷讓的那一招半式竟然叫人給瞧了出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還未開口，就見唐清哲拾起了地上的兩柄劍，將其迅速入鞘，放回武器架上，衝著她作揖：

  「不知不覺竟比了這樣久，看這天色，似也不早了，傅某就先行告辭，改日再來討教。」

  而後轉身便走，甚至全程都沒有直視她。

  薛小莞被他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按唐清哲那磨磨唧唧頗為繁複的行事風格，少不得又要為著摔跤的事客套道歉才是，今日怎麼走得這麼匆忙？

  不過走了也好，免得又提起剛才的事情。

  而她剛一轉頭，卻發現地上還躺著一條黑色的髮帶，正是唐清哲打鬥摔倒後脫落的。

  薛小莞回頭，想叫住唐清哲，卻只看到一個長發如瀑的背影匆匆離開了她的視線。

  不知怎的，薛小莞竟然從那背影中品出了一絲頹喪。

  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呢？薛小莞想來想去，恐怕還是因著比試的結果。今天三場比試下來，薛小莞已經很清楚，唐清哲的武，並不是花架子，雖然沒有專注於此道，但也是用心學的。

  且除了武，他還得會琴棋書畫吟詩寫字，這麼一算，他這身本事，學了十年都有可能。然而學了十年，今日卻在小小雲山輸給了一個姑娘家，換誰恐怕都要覺得挫敗。要知道，當年薛少柏手底下的衙役輸給薛小莞時，一個二個可也都不服了好一陣子呢。

  要不去安慰安慰他吧……薛小莞想。

  且不知怎的，薛小莞想起，她前世似乎也曾見過唐清哲略帶落寞的背影。

  那是一次家宴，安王的幾位兄弟都帶著家眷前來赴宴，也忘了是哪一位郡王的王妃，在宴上提起，郡王子嗣便是嫡子也無福進宮與皇子同學武藝，便給他請了武教頭來府上教習。

  當時薛小莞聽到這話的時候其實眼睛亮了亮，她很想知道，皇子們都學的什麼，那武教頭又厲不厲害，比之她又如何？

  然而當時她其實已經棄了武學兩年有餘。

  而當時宴會結束後，薛小莞跟在唐清哲身後回房，抬眼看他的背影，確有幾絲如今這般落寞。

  除此之外，每到陰雨天氣，還有聖上舉辦狩獵宴時，唐清哲似乎都要更沉默幾分。

  之前知道唐清哲會些拳腳功夫的時候，薛小莞還沒覺得太過可惜，但如今看得他武學底子還算深厚，薛小莞倒是開始替他惋惜了。

  且薛小莞覺得，他一時的不服氣還是其次，更該提醒他路上小心些，薛小莞不希望他一個不小心又廢了身子。

  想到這，薛小莞迅速撿起唐清哲遺落在地上的髮帶，向著外頭追了過去。

  而另一邊，唐清哲步履匆匆，已經迅速離開了縣衙。

  他心中確有諸多考慮，卻並非不服氣。

  薛小莞早告訴過他她學了十六年的武，加之她本就喜歡，專於此道，今日被她讓招卻依舊輸了三場，唐清哲便也並不在意，他懂得術業有專攻的道理，也在宮中見過舞劍舞得極好的女子，男女之別，也並未在他介懷的範疇之內。

  他匆忙離開，還是因為薛小莞剛才的表情和眼神。

  他早已經知道，自己這一世是要避開這門婚事，加上今日得見薛小莞身負如此武學，更是明白，上輩子入王府，豈止是磋磨了她的靈性，根本就是折斷了她的羽翼。若是上輩子自己知道她有如此才能，還請什麼教書的夫子，該請幾個武教頭入府才是。

  是以他清楚，這輩子不該讓薛小莞再生出多餘的念頭，然而薛小莞那紅透的雙頰和水汪汪的眼睛，卻是在告訴他，他做得離譜。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到最後他能做的，就是摒棄那些可能再與薛小莞多有牽扯的繁文縟節，匆匆離開。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走出府衙多遠，薛小莞就從後頭追了上來：

  「傅老弟，你髮帶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