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他怎麼樣？」

  「睡著了，應該沒什麼大礙，當是小懲大誡，吃個教訓也好。」

  趙逢雲回過頭，看向桌前的姜皎，強撐起些精神，啞著嗓子道：

  「這次，慕翊確實太衝動了。」

  對上他漲滿血絲的眼，姜皎輕嘆一聲，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她關切問：

  「你呢？沒事吧？」

  「我能如何？既不用被送進宮門，一輩子見不得天日，又沒有受傷躺在床上，哪有抱怨的資格？」

  不願被她瞧清神色，趙逢雲雙手覆上面龐，用力搓揉兩下，緩了一口氣後，他又道：

  「抱歉。」

  「替慕翊嗎？沒有這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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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是為了小蠻，他也不該傷你這個救命恩人。」

  「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姜皎搖搖頭，視線掃過床榻上慘白著一張臉的慕翊，說：「如果換成我，知曉小棄遇見危險，我一樣會失去理智，做出些愚蠢的行徑。更何況，他已經付出代價了。」

  趙逢雲默然片刻，忽的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地說了句：

  「小老闆，對人太好的話，可是會容易讓他，生出些本不該有的心思。」

  「嗯？」

  「我亂講的。」

  並未把話說明，趙逢雲靠著床頭，再次恍恍惚惚地出起了神，掌心無意識覆上胸膛，他喃喃道：

  「小老闆，說來好是奇怪，我竟不知此時心裏面，究竟是個怎樣的感受。」

  仿空了一大塊，血肉被生生剜掉，留下一個殘破不堪的，永遠無法癒合的窟窿。

  雖不疼不癢，卻讓他連喘息，都無比的艱澀。

  偏偏趙逢雲連叫怨的資格都沒有，在所有人俱傷痕累累的結局裡，他已成為了最幸運的一個，連說多一句話，都是自艾自憐的矯情。

  姜皎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倒是趙逢雲再次開了口：

  「若我這些年裡，能夠爭氣上進些，擁多一些本事，不再當個醉生夢死的紈絝般，可否救得了她？」

  「一人之力，撼不動兩國之間的較量。」

  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姜皎垂下眼，遮住眸底泛起的悲色，道：

  「趙逢雲，你無需自責，小蠻亦不會怪罪任何人。」

  「我現在既慶幸，又有些後悔。」

  牙齒生生咬穿了嘴唇，腥甜沾滿口腔未癒合的傷口，趙逢雲不受控制地發著抖，寒意和怒火在身體內部交織，從四肢百骸，綿延到了髮絲腳趾。

  他雙手交握，指甲深深扣進掌背，指縫鑽進淡紅色的皮膚碎片，卻根本引不起半點注意。

  「我慶幸不曾和她走得太近，後悔為何沒能早些趕往西域，也許她那個時候，會需要我的...」

  嗚咽聲鑽進耳畔，姜皎別過去，不去看趙逢雲痛苦的掙扎。

  抓起小蠻贈予的摺扇，他用最輕微的力道展開扇面，注視著上書的萬事如意，趙逢雲咧開嘴，不知是哭是笑。

  「小老闆，小蠻的字練的很好，真的很好...」

  姜皎閉上眼，一步步向後退去，把房間留給了趙逢雲獨處。

  一路匆匆跑回逐月樓，胖子喘著粗氣，剛爬上二樓，就見到姜皎站在慕翊房門口出神。

  大概猜出了些端倪，胖子瞄了眼緊閉的大門，壓低了嗓音問：

  「他...他們，都怎麼樣啊？」

  「不太好。」

  「怎就鬧成了這樣呢？」縱使早有心裡準備，胖子仍頹然地撓了撓後腦，無奈道：「想和愛人平平淡淡過一輩子，竟是這麼難的事嗎？我們這些人，竟沒幾個能圓滿的。」

  「我先煎藥，你等下再進去吧。」

  「好。」

  把抓好的藥交給姜皎，胖子守在門口，幾次想要推門，又在聽到房內傳出痛苦的嗚咽時，強行克制住了腳步。

  姜皎去廚房找到了藥罐，挽起袖口要刷洗時，後方忽伸來一隻大手，接過了她的活計。

  「我來吧。」

  回眸撞上楚贏的目光，姜皎先是一怔，身體先一步讓開了位置，仿迫不及待和他保持距離似的。

  擔心被誤會，她心頭湧起一陣懊悔，偷打量著楚贏的神色，姜皎清了清嗓子，道：

  「方才，多謝你幫我。」

  楚贏手下的動作一頓，察覺到她不停瞄來的目光，他忍了笑意，道：「即使我不做什麼，他也不會對你如何。」

  「是...不過....」

  姜皎話不多，卻算不得什麼不善言辭的人，然此時也不知為何，舌頭在嘴裡打結，半天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當時慕翊暴起發難，姜棄又突然出現，周遭亂子太多，她顧不及和楚贏多說，拖延到了現今，不管是道謝亦或抱歉，皆來的有些遲了。

  她心口悶悶的難受，幾次試圖主動和楚贏說些什麼，可惜話到了嘴邊，很快被重新吞回了肚子。

  迷茫之間，姜皎竟大概懂了趙逢雲的幾分心境。

  「在擔心小蠻？」

  還是楚贏見她臉色忽青忽白的難看，以為她在擔心小蠻，於是柔聲道：

  「後宮妃嬪數量不多，皆是家世地位出眾者，其中明爭暗鬥雖有，但當後位塵埃落定後，便少了許多齷齪。」

  姜皎抿緊了唇，小聲問：

  「小蠻遠道而來，身邊沒有家人庇佑，會不會受欺負？」

  「小蠻乃西域公主，有這一層身份在，眾人即使心裡不敬她，也總不會太明目張胆的為難。」

  「那就好。」

  長出了一口氣，姜皎靠著灶台，憶起小蠻堅毅的眉眼，她不由柔了神情，喃喃道：

  「小蠻變了很多，定能保護好自己。」

  深深望了姜皎一眼，楚贏將煮好的參茶塞進她的掌心，之後才繼續去熬藥。

  「你臉色不大好，先回房休息，逐月樓暫且休息一日，暫莫要開門了。」

  「好。」

  姜皎點頭應下，身體仍釘在原地，搬了小板凳同楚贏一起到後院熬藥，她雙手托腮，歪著腦袋借賞月的動作，實則在暗中瞥著楚贏。

  都說燈下觀美人，奈何院中僅有一隻燈籠，楚贏的面容置在半明半暗的陰影里，倒顯得更為的好看了。

  一時看直了眼，連他不知何時坐到身側，姜皎都不曾發覺。

  「快天亮了。」

  「如是你的話，大可以多依賴我些。」

  他們兩個同時開口，姜皎愕然地看過去，楚贏勾起唇角，解下外袍披在她的肩頭，再次輕聲道：

  「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只要你開口，我自會讓你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