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趙逢雲面上依舊無波無瀾，定定望了姜皎片刻，眼底如蓄了一汪死氣沉沉的水，從中竟找不到任何情緒。

  「現在開春了，但總歸未到花開時，天頭不算多暖和，你莫要凍著。」

  他語氣不變，宛如方才聽聞到的一切，皆屬於茶餘飯後最平常的閒談，根本不足以放在心上。

  但姜皎餘光瞥過他握在掌心的摺扇，暗暗嘆息一聲，道：

  「我要說的不多，你不想回逐月樓的話，就在這裡講完。」

  「小老闆...」

  趙逢雲還想說什麼，姜皎卻並未給他機會，直接搶在前頭，提快了語速說：

  「首先，和親的事，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實，這點任誰都無法改變。但送過來的公主，究竟真正姓甚名誰，長了個什麼模樣，莫說是我們了，估摸著即使是當今皇上，也不會清楚。」

  和趙逢雲驚愕的目光相撞，姜皎再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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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聰明人，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我懂。」

  指腹用力壓住額角，趙逢雲原本筆直的脊樑一寸寸的彎曲，口裡吐出一聲艱難地喘息，他再難以維持住表面的風平浪靜。

  手臂壓上髒兮兮的牆面，他閉了閉眼，妄圖尋到一點支撐，然從口裡吐出的聲響，卻顫如風中殘燭。

  「不過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燒香拜佛了...不是嗎？」

  姜皎不忍見他如此模樣，指甲尖掐了一把掌心，放緩了語氣勸：

  「至少比急怒慌躁，來的有用處。若有了消息傳來，我們絕不會瞞著你，楚贏最近經常出去，也是為了這件事。」

  「小老闆，如果要娶妻的人，換成了楚贏，你當如何？」

  趙逢雲並非想要一個答案，沾了塵土的掌心貼上胸膛，感受著從未有過的急促跳動，他皺起眉頭，輕聲說：

  「真是奇怪，我竟也說不清楚，此時這心裏面，究竟是個怎樣的感受。」

  「趙逢雲...」

  姜皎張了張口，一時竟忘了方才想好的話。

  「我千百個不希望，被送來和親的公主，會是小蠻。」趙逢雲腰彎地更低，呼吸愈發艱難，胸口宛如破了一個大洞，冷風不停鑽過，圖留下無數空蕩蕩的寒氣，「即使我們兩個有緣無分，她也該按照自己的心愿，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過完一生，而不是被困在後宮，循規蹈矩的等待著一個高高在上的陌生皇帝。」

  牙關不停打顫，下唇生生咬出數不清的血痕，他口中滿是膩人的腥甜味，伸手胡亂一抹，視線里皆為刺目的紅。

  「若和親公主，真是小蠻的話，她現在坐在轎子裡面，眼睜睜地等著自己被送到京城，該是有痛苦....」

  「現在一切還未確定，你...」

  姜皎口裡吐出一聲乾巴巴的安慰，可很快意識到，趙逢雲對此早心知肚明，這些廢話毫無用處。

  無法得到肯定前，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擔憂。

  「小老闆，我站在此處，和你講這些裝似深情款款的東西，其實全是在感動自己罷了。」

  趙逢雲緩了許久，重新站直了身體，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艱澀的弧度。他張開嘴，露出一口染紅的牙齒，道：

  「畢竟不管來和親的是誰，我都什麼也做不到。」

  「你...」

  「小老闆，我先回了，最近手頭事多，過些日子再來尋你。」

  不等姜皎把話說完，趙逢雲轉過身，帶著一身的蕭瑟，一步步消失在了花街盡頭。

  僅留在她一人，仍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過神。

  額心脹疼的厲害，連帶著五臟六腑亦感受到了不適，姜皎捂住胃，想要回去逐月樓時，忽感到一陣冷意襲上了脖頸。

  她垂下眼， 刀刃反射出的寒芒刺進眸中，帶來一陣細微的痛。

  「別動。」

  男子沙啞的嗓音落耳，刀身向脆弱的皮肉挪進一寸，姜皎立刻會意到了這份的警告，乖順地站在原地，壓住聲響問：

  「要銀子？還是其他？」

  「咳...你方才，在和他說什麼？」

  淡淡的血腥味順著風，鑽進姜皎的嗅覺，她微微皺起眉，在男子刻意改變過的嗓音中，仍捕捉到了一絲微妙的熟悉。

  「你受傷了？」

  「閉嘴！跟你無關！」

  仿被發覺到了弱點，男子有一瞬間壓不住暴戾，不過擔心被周圍人留意到，他立刻閉了嘴。

  左右張望過一圈，趁著四下無人之際，男子暗暗施力，挾持著姜皎進了一旁狹窄的小巷。

  這回附近僅剩下他們二人，他稍放鬆了些，刀子向外挪開了些，再次粗聲粗氣的質問：

  「我在問你的話，你們方才在說什麼？是西域和親的事？」

  「是。」

  姜皎點點頭，微揚起了下頜，餘光向後瞄去，試圖窺得男子的真容。

  但男子立刻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另一隻手環住姜皎的肩，狠命掐住了她的下頜，警告道：

  「我讓你不要動！」

  驀然吃了痛，姜皎倒吸一口冷氣，再次看了眼壓在脖頸間的刀子，她的語調依舊鎮定：

  「你很關心和親的事？我們方才確實在說這個。」

  「京城人...都知曉這件事了？」

  「是。」

  「消息傳的夠快的...」

  男子冷哼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忽很長一段時間沒了動靜。

  姜皎站得有些累了，稍稍活動了些身體，在身後即將傳來警告前，先一步道：

  「關於和親的事，我們只知道這些，但等到和親的隊伍到了，應會很是熱鬧的。你若是不急這幾天的話，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到時候親眼看著，總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你...」

  仿不解姜皎，為何能察覺到他的心意，男子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不僅知道你想做什麼，我還知道你是誰。」

  姜皎嘆息一聲，面上浮起悲憫的神采，握住靠近了脖頸的刀鋒，她卻沒感受到一星半點的痛楚。

  「所以，送來和親的公主，真的是小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