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有驚無險

  依山傍水的聯體別墅，是向蘭過去四年的住處。

  院子裡種滿了桂花，陣陣幽香迎面撲來。天氣好的時候，向蘭會讓護工搬一張藤椅到院子裡曬太陽，一邊喝茶一邊翻看她唯一從老家帶過來的舊相冊。

  日復日，她總是不厭其煩地跟護工聊起向意晚。說她的孝順，她的優秀，以及她可憐的身世。

  這個地方對於向意晚來說並不陌生，她的工作再忙，每個月都會在固定時間前來探望向蘭。

  每隔一天，她會給向蘭打視頻電話，報喜不報憂。

  偶爾遇到工作上的難題，她也會像小時候一樣跟向蘭撒撒嬌，說想念她親手做的花生湯圓。

  向蘭總說下次來的時候，會親自下廚給向意晚做。可是每次見面，她就會把這事兒給忘了。

  凌晨一點，向意晚站在向蘭的臥室里，心神恍惚打量每一件屬於她的私人物品。東西不多，卻被收拾得溫馨整齊。

  床頭柜上擺放著兩人的合照。

  

  那是向意晚大學畢業時拍的，她穿著學士服、手捧鮮花，依偎在外婆的肩膀上笑靨如花。

  那時候向蘭的身體還沒有查出問題，向意晚憧憬著努力工作在南城買房子，然後把外婆從鄉下接過來享福。

  誰料到世事變遷。

  「向小姐……先喝點熱水，院長已經親自領著保安去找了。」身後傳來梁護工的聲音。

  向意晚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接過杯子坐下：「梁護工，請問外婆這幾天有不尋常的表現嗎？她這幾年在這裡住得很好，連院子也不怎麼出，不可能貿然不見了。」

  梁護工沉思片刻，如實應說：「向婆婆最近老念著你的名字，說你很久沒來看她，一定很忙……還說這些年委屈了你，要不是她生病了，你也不用這麼辛苦每天加班賺錢給她治病。」

  這兩個月發生了很多事，向意晚每次來養老院待的時間不長。她也想好好陪在向蘭的身邊，可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我想一個人靜靜。」向意晚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梁護工滿懷歉意說道：「很抱歉……找到向婆婆我們會第一時間帶回來。」

  夜已深。

  半敞開的玻璃窗鑽入了北風，把米黃色的窗簾吹散。向意晚來得匆忙把外套忘在車上了，此時才感到有點冷，於是起身去關窗戶。

  走到窗戶前，她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咳嗽聲。聲音離得很近，像是從密封的空間裡傳出來。

  環視整個臥室，除了向意晚並沒有其他人。她以為自己太累產生了幻覺，關了窗戶後重新回到椅子坐下來。

  「咳咳……」

  奇怪的聲音再次傳來，向意晚的神經突然繃緊。這一次，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聲音像是從衣櫃的方向傳過來的。

  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咳咳……」

  「咳咳咳……」

  衣櫃門打開的那刻，一團黑影突然朝向意晚的身上撲過來。她嚇了一大跳，差點沒站穩摔個人仰馬翻。

  誰料黑影緊緊抱住她，發出咯咯的笑聲。

  「晚晚，你終於找到我了！」

  向意晚定眼一看，發現從衣櫃裡撲出來的黑影正是外婆向蘭。

  她瞬間紅了眼眶，聲音帶著哭腔：「外婆，您怎麼跑到衣櫃裡去了？大家都在找您……！」

  向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噘嘴抱怨說：「你小時候心情不好，也喜歡躲到衣櫃裡去。那次我找你快要找瘋了，也沒捨得責罵你半句。」

  向意晚先是一怔，隨後淚水充盈了眼眶：「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了。」

  「哦，不哭不哭，外婆逗你玩呢……誰讓你一直不帶男朋友來見我。」向蘭可憐巴巴地說。

  患病以後向蘭的記憶力倒退，慢慢地性格也變了許多，像個小孩兒似的。

  不過人總算找到了。

  向意晚如釋重負，把向蘭扶回床上睡下，馬上給梁護工打電話報平安。

  沒多久，歐院長便領著值班醫生趕過來。幫向蘭檢查身體的時候，向意晚主動起身離開臥室，打算出去透透氣。

  走出院子，她遠遠看到一抹頎長的身影佇立在白蘭樹下。

  「你外婆沒事吧？」宋承安率先開口。

  「沒什麼大礙。」向意晚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上前一步說：「今天的事……謝了。時間也不早了，讓周司機送你回去休息。」

  兩人隔著好幾米的距離，宋承安一眼看到向意晚泛紅的雙眸。

  他抿了抿唇，語氣緩和了不少：「你今晚留在這裡陪外婆，從明天開始補休兩天算是抵今晚的加班。合同我會吩咐姚玲修改，不會拖進度。」

  有工作狂之稱的宋承安居然主動提出補休，讓向意晚十分意外。即使他沒有主動開口，她也打算請兩天假陪陪外婆。

  「好，安置好外婆我會儘快回去上班，保證不耽誤工作。」向意晚承諾道。

  沒多久，梁護工領著醫生出來。向蘭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可是阿爾茨海默症更嚴重了。

  按照病情的發展速度，不久的將來她可能什麼都記不起。

  默默聽著醫生的叮囑，向意晚的表情從擔心轉為凝重。從發現外婆病情的那天開始，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心裡依然很難受。

  「醫生，我現在能進去看看外婆嗎？」向意晚詢問道。

  「可以，趁她還沒忘記你，儘可能多陪伴吧。」醫生無奈嘆氣。

  向蘭在衣櫃裡眯了一會兒，這個時候精神得很呢。她一直嚷著肚子餓，待梁護工送了一碗粥過來，卻又鬧脾氣不肯喝。

  直到向意晚回到臥室，她才乖乖開始喝粥。

  「晚晚，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也來了？」向蘭冷不丁問道。

  「男朋友？」向意晚不明所以。

  向蘭點了點頭，露出溫和的笑意：「就是那個穿白襯衣，長得高大又帥氣的小子。剛才不是在院子裡跟你說話嗎？我瞧著就挺好，跟你般配。」

  她說的小子，應該是宋承安。

  向意晚舀了一口粥吹涼，遞到向蘭的唇邊解釋說：「他是我的老闆，不是男朋友。」

  「你不喜歡他？」向蘭突然覺得眼前的雞粥也不香了：「我家晚晚這麼好，誰不喜歡呢？」

  大概在外婆的面前，向意晚才會袒露自己的心聲：「我很喜歡他……可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很快就會結婚。」

  她以為分開的這段時間，已經能坦然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當「結婚」二字說出口的時候，她比想像中的要難受。

  「他有女朋友了？那可不行……我家晚晚絕對不能當小三……當小三在我們鄉下，是要浸豬籠的。」向蘭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向意晚放下碗和勺子，輕輕抓住外婆的手說：「放心，我絕對不會插足別人的感情。對了外婆，我最近認識了一個男孩，長得挺斯文的，跟我也聊得來……」

  「他約我跨年的時候一起慶祝。」

  「我們才認識沒多久，怎麼知道家裡都有什麼人？」

  「對，我的想法跟外婆一樣。覺得合適，那就先處處看。」

  「等我們再深入了解一段時間，確定了關係，我再帶來給您把把關。」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

  當一個人開始了第一個謊言，就會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圓第一個。在向意晚善意的哄騙下，向蘭很快心滿意足睡過去了。

  她收拾好東西起身，抬頭的瞬間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臥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