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會
2024-10-06 08:08:31
作者: 庹政
眾人抬頭,只見幾個黑點從摩雲崖直墜而下,越來越大,眨眼間已現出形狀:
雪鷲。
眾人臉上都閃過疑惑:說話的人呢?
雪鷲輕盈飄下,悄無聲息地落在白龍廟屋檐之上,並列站立,靜靜地面對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
便在這時,只見第一隻雪鷲昂頭振翅,那個聲音似乎就從它的嘴裡說話:
「到了這裡」
跟著第二隻雪鷲昂頭振翅:
「不用再打」
然後第三隻:
「代啟母大人」
然後:
「風雪少主」
……
「恭迎雷幫主」
……
「符幫主上崖」
……
「大酒大肉」
……
眾人呆住。連雷野和符淵騰臉上也露出吃驚的表情。
據聞西越有人能夠訓練鳥語人言,不過是複述人話,像這樣能夠獨自說話的鳥,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
吳末微微一笑,挨近符淵騰身邊輕輕說:「鬼方伎倆。」
赤陽幫以前的軍師是吳石渠,吳石渠在雁落城裡的公開身份是文人雅士,不類其它武士幫會的軍師,知書達禮,了解洛洲大陸的野史軼聞,傳奇異志。吳末一直跟隨吳石渠,知道這些。
所謂鬼方,是冀人對裟羅,蠻族這些擁有異於冀人體質和技能的族群的蔑稱,實際上是對壽命、勇力、心智都遠高於已的外族的妒忌;而「鬼方」們,剛老實不客氣地稱自己為「神裔」、「仙族」,以區別他們眼中除了繁殖快速外庸碌愚蠢、孱弱無能的冀人。
「鬼方」善於交通神通靈,驅禽馭獸,汲日月精華,奪天地造化,雖然千百年來,這些異能奇技漸漸減少乃至消失,卻依然傳承在少數人中,裟羅中稱為術師,蠻族中尊為祭司。
這幾隻雪鷲鳥,肯定就是達玉部祭司六木這派遣傳訊。
符淵騰點點頭。
風雪少主和六木這祭司傾向於他,----至少他這樣認為。既然是六木這祭司之令,他自然遵從。
他對吳末一甩頭,吳末心領神會,號令下去,赤陽幫眾慢慢收刀退回。
半個時辰後,雷野和符淵騰登頂摩雲崖。
摩雲崖是整個雁蘇山最高峰,峰頂卻是百餘丈見方的一處平地。
正中一棵枯樹,高大巍峨。
摩雲崖頂無土無水,此樹扭曲多姿,數百年皆如此貌,卻終不死。覓其周遭,均不見根生何處,所以山民稱為無根樹。
所以北海一郡百姓,多視為神樹,夏秋之季,不辭辛苦登頂焚香祈福者眾,熙朝詩人有詩讚曰:遙知玉女窗前樹,不是仙人不得攀。
蠻族少主一行的大帳,就依著無根樹而扎。
帳前,立著一位身材剽悍的大漢背弓按刀,正在等待著他們。
鮮克寶林!
蠻族第一武士。
雷野和符淵騰以前都是啊聞其名,不見其人,至到三道彎神射揚威,兩人才將他記在心裡。
鮮克寶林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兩位雁落城中數一數二的武士幫會幫主,掀起帳篷門帘,延請入內。
雷野和符淵騰也不說話,同樣面無表情地帶著都彝嘆和吳末走進帳篷,不由吃了一驚。
摩雲崖頂風大淒寒,可是帳篷里卻是溫暖寂靜,無根樹立在帳篷正中,樹旁燒著火爐,火爐旁擺著一張數寸高的棋盤,兩人正端坐棋盤前,凝神對奕。
一位是十歲的風雪少主。
一位,竟然是寧國公柔井兵。
旁邊站立兩人,默然觀戰。
一人白面無須,尚公公。一人衣著奇特,垂目沉吟,應該就是達玉部的祭司六木這。
羲伏遠遠地坐在角落,閉目靜立。
帳篷中圍著棋盤擺著幾張桌几,崇天武和張懷鏡席地而坐,各據一桌。張懷鏡端坐沉思,崇天武一手執酒,正看著他們笑。
雷野四人僵立帳篷口,除了吳末,三人臉上都露出震驚。
吳末及時在符淵騰身邊輕輕說:
「胡纈鳥。」
胡纈鳥是既極君世代豢養的靈禽,傳說此物以金玉為食,一隻日費金銖數萬,平時只是灰濛濛一團霧氣,只有對鏡而照,才能現出七彩羽翼。
飼養得熟了,置於隨身竹篋之中,既可用胡纈鳥運送劍士,潛入敵營暗殺、刺探,危急時又可借之飛行,只是胡纈鳥身體不大,只能負重一人,加上飼養困難,當不得大用。
符淵騰掃一眼崇天武,當即恍然。
崇天武是既極大君的私生子,此次前來北海雁落,自然冒險,自然隨身攜帶這種危急時刻可堪大用的奇鳥,這時候,自然也是可以用來運送尚公公柔井兵他們直上摩雲崖頂。
可是想到這干人如此捷快,自己卻與雷野在野外雪地跋涉數百里,搏殺數日,心中一股氣憋得難受。
轉念又想胡纈鳥雖然神奇,到底一鳥一人凌空飛越數百里,風雪襲身,那種滋味恐怕也不好受,尚公公柔井兵他們干冒奇險,忍受風寒來到摩雲崖,必有所圖。
以他們的身份和立場,自然是不允許任何人私下與蠻族結盟,他想獲得靈山之眼,除了雷野這些人外,又橫生變數。
六木這站起身,點頭示意,請四人入座。
雷野和符淵騰吐了口氣,帶著各自的軍師挨著崇天武各據一桌。
便有武士上來給四人斟酒。
六木這正要說話,正在下棋,心無旁騖,似乎對身外之事不聞不問的蠻族少主突然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雷野四人,問:
「這就是我們等待的英雄?」
「雷野幫主是北海第一武士,是跟鮮克寶林一樣名揚四方的英雄;符淵騰幫主統領著雁落城最大的武士幫會,是幫主中的幫主。」六木這回答道。
「還有墨七星,齊天,杜仲,龍海王,孟橫斷,陽知水他們呢?」蠻族少主問。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蠻族少主風雪眼光在四人臉上掃動,充滿疑問,也充滿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他們不是該分出勝負,剩下一人登頂嗎?」
六木這沉吟一下,道:「軍事指揮,五者:能戰則戰,不戰則守,不守則走,或降或死。符幫主與雷幫主皆是能戰能守能走之人。」
這不像是答案,但是風雪點點頭,似有所悟。
「但最終,只有一人……」
「是的,靈山之眼只有一顆。」六木這遲疑一下,答道。
「既然終要分出勝負,就讓他們現在開始吧。」風雪淡淡地說。
風雪看著雷野和符淵騰四人的時候,雷野和符淵騰他們也認真地打量著這位蠻族少主,這時聽他這麼平淡地說「開始」,不由一楞,心中一怒。
「開始」,自然就是讓他們拔刀相向,生死相搏。
他們倒不是害怕,也不抗拒,可是這麼輕輕巧巧地從一位十歲少年嘴裡說出來,在他眼中,他們只怕不比一碗酒,一支箭,一匹馬更重要。
更何況,剛剛六木這還借雪鷲借話,不用打了,他們還以為蠻族少主和祭司別有安排。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閃電般地掠過兩位幫主腦海。
「還有人。等他們到齊。」六木這也不反對,只是提醒。
「那就等等。」
蠻族少主表情依舊淡淡的,語氣卻帶上了些索然。
「請。」
六木這舉碗。
他是不飲酒的,他的碗裝的是雪水,但雷野他們面前的大碗,剛剛給斟滿了草原有名的燒刀子。
雷野和符淵騰四人對看一眼,不知怎的,兩位生死對頭這一瞬間突然有種同仇敵愾的感覺。
一飲而盡,重重將碗摔在桌几上。
北海的漢子向來以豪飲為榮,便是吳末都彝嘆都是能飲之人,可是飲酒看人,剛才風雪與六木這幾句對話讓他們感覺到輕蔑和羞辱。
六木這完全明白四人心中所想,掃一眼饒有興趣看著他們的尚公公崇天武張懷鏡,決定打擊一下兩位武士幫主,雖然其中一位可能是他們將來的盟友。
「豪爽。」六木這淡淡贊道,話音一轉:「冀人說話,常以豪爽而自詡義氣,因果也。可是,冀人太重算計,輕視性情,偽豪爽而假義氣。」
雷野和符淵騰微微眯眼,臉沉下來。
他們是敵人,但是面對蠻族,天生又是同盟,尤其是面對這位蠻族祭司的挑釁。
「雷幫主,父仇可報?符幫主,父仇可報?」
六木這突然提高了聲音問道。
雷野和符淵騰一窒,臉上再也控制不住地露出怒意。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堂堂的大祭司,草原上僅次於法王和部族首領的人,會這樣出口傷人。
「清月堂是有威信,有規矩的武士幫會。」雷野努力克制自己,冷冷地說。
六木這一哂:「血仇必報,這是我們草原部族的原則。冀人倘若連這都做不到,有什麼資格霸著洛洲大陸?規矩?你死我活便是規矩。」
這一下,連一旁微笑靜觀的尚公公臉上也掛不住了。
雷野霍然站起,轉身面對一直站在帳篷門口的鮮克寶林,沉聲道:
「我,雁落城清月堂幫主,雷野,向你挑戰。」
他雖然憤怒,還是要保持一位武士幫會幫主的尊嚴,尤其關係冀人與蠻族,不能向不是武士的六木這挑戰。
----同時他在心裡,多少有些忌憚祭司這種跟裟羅術師一樣的人。
但是六木這提到了他父親,侮辱了他,他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進行捍衛。
所以他向同樣是武士的鮮克寶林挑戰。
鮮克寶林號稱蠻族第一武士,這個身份不會辱沒他的挑戰。
六木這顯然也沒有想到雷野這個出乎意料的挑戰,正在思忖,尚公公已拊掌笑道:「好,好!雷幫主號稱北海第一武士,鮮克英雄也是草原第一武士,這一場比武勢均力敵,肯定精彩。」
他干冒奇險,跟柔井兵「飛」臨摩雲崖,就是要全力阻止這一場可能的結盟,誰跟蠻族結盟都不行。
所以雷野挑戰鮮克寶林,他又驚又喜,立刻出言鼓舞,恨不得他們立刻拔刀拼個你死我亡。
他是在雷野,墨七星出城第二日,才知道所謂蠻族少主南下背後竟然不是符淵騰要襲殺風雪,而是風雪想在雁落城裡尋找盟友。
商文輝騙了他們。
他們是楚行天,尚公公,張懷鏡,樓高陽,也包括後來介入的柔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