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會

2024-10-06 08:07:58 作者: 庹政

  眼見這人在雪地上滑行如飛,仿佛舟行水面,赤陽幫武士閃在兩旁,這人飛將軍般從中衝出,雙腿一錯,輕輕巧巧地停在墨七星面前,隔著面具冷冷地注視。

  良久,這人行了一個很正式的武士禮,緩緩道:「軒以,向你挑戰。」

  墨七星一怔:軒以?他沒有聽說過名字。為什麼要向他挑戰?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要跟他單打獨鬥?

  

  「我不接受你的挑戰。」墨七星淡淡地說。

  「術烈,我唯一的弟子,死在你棍下。」軒以說。

  術烈?

  墨七星反應地來,應該是碧羅樓上那位武士。怪不得他跟術烈對陣的時候,有種非常熟悉的味道,不僅是因為獸魂,也是因為術烈的武功路子跟軒以一樣。而軒以,在他剛剛回到雁落就讓他震驚不已,以為隨便碰上一個武士,武功都是這樣高強。

  現在看來,軒以應該是赤陽幫中相當重要的人物,不然符淵騰不會帶著他去參加談判。

  他唯一的弟子死在墨七星棍下,所以他現在以武士的身份向墨七星挑戰。而他唯一的弟子死在墨七星棍下,他不僅在南荒幫的總舵中保持了沉默,現在面對仇人,依然平靜自若,這份養氣功夫當真了得。

  「兩軍交戰,死傷自然。我不接受你的挑戰。」墨七星搖頭,依然拒絕。

  「那就兩軍交戰吧。」軒以淡淡道。

  雙臂舒展,畫了一個圓圈,然後從背後上取下長槍,往前推出,道一聲:「看槍。」

  輕輕刺出。

  墨七星沒想他說打就打,也不招呼其它赤陽幫眾,或者是因為自矜身份,或者是想以此對決做為挑戰,卻也不敢大意,凝神出棍,直擊對方槍尖。

  軒以槍頭壓下,進步挺刺,墨七星滑步錯身,棍擊對方槍身,軒以轉身,槍尾橫掃,墨七星身子輕輕躍出,跟著以棍側擊。

  兩人出手都不太快,招式都不用老,一待對方應手便即變招,一槍一棍沒有接觸一下。

  片刻之間,換了十數招,兩人出手漸漸加快,槍棍之上漸漸加上了勁力,滿地積雪飄飛而起,將兩人罩在場中。

  赤陽幫其他武士紛紛退後,袖手旁觀,絲毫沒有上前助戰之意。

  墨七星心中暗暗叫苦。

  他心懷野望,接下了前往摩雲崖護衛蠻族少主的任務,心中大敵自然便是符淵騰,當然也包括雷野甚至齊天他們,卻不想剛剛進入山區,便在這裡跟這位莫名其妙的軒以糾纏在這裡。

  這個人莫名其妙,但是他的武功可不莫名其妙,尤其是,他還有獸魂背景,甚至可能身懷秘術,墨七星寧願遭遇符淵騰的埋伏,也不願意跟這位軒以對決。

  再糾纏片刻,墨七星突然往躍出戰圈,幾個騰躍,揮棍擊向圈外觀戰的武士。

  他向來希望一切自己掌握,哪怕情勢困難,也要爭取主動,這時久戰軒以不下,登時棄戰轉向他人,希望攪亂局勢。

  那些武士見墨七星襲來,倒不慌亂,見招拆招,軒以跟著追上,長槍指向,墨七星已是寒意襲背,不得不轉身接戰。

  他腳上是北海人常見的雪靴,踩地有力,卻不及軒以和這干武士腳上雪撬進退快捷,墨七星想要拉大戰圈,攪亂局勢,卻難得逞。

  而且他一人一棍,全力施為,敵人眾多,又有安排,只需小心應付就能從容化解。

  墨七星一棍擊出,將一名武士逼退幾步,吐一口氣,突然往坡下滑去。

  打不過,那就走。

  他也想看看那位懷有喪徒之痛的獸魂武士追不追來。

  倘若追來,那就是以一對一,不用考慮其它赤陽幫眾,而且這裡地勢肯定早被赤陽幫眾熟悉,坡下樹木叢生,複雜的地形是敵我共有。

  滑了數丈,聽得身邊呼嘯聲緊,軒以果然追了下來。

  從上往下滑,固然輕巧,墨七星的雪靴到底不如軒以的雪撬便捷,數息之間軒以便已追到,銳風勁響,軒以的長槍挾帶滑行速度急刺而到。

  墨七星不敢硬接,聞風辯形,伸棍跟長槍一接,借著對方槍上大力往旁邊滑出。

  軒以冷哼一聲,腳下用力,身子轉向,他的雪撬更快,劃了一個半圓搶在墨七星面前,出槍橫掃。

  兩人下滑之勢極快,墨七星無可避免,只得騰身而起,避過這一槍,軒以更不打話,借勢舉槍在頭頂一舞,要將墨七星在半空中擊殺。

  墨七星只得出棍相攔,槍棍相交,對方長槍有根,他半空中無從借力,被對方擊出摔向雪地。

  墨七星早有計較,半空一扭身,以背著地,借勢下滑,化解衝勁。

  一直滑了數丈,才騰身躍起,軒以又已攻到。

  兩人便這般一邊下滑一邊換招,倏分倏合,不稍半晌,便林滑到山腳。

  相隔百餘里,雁蘇山頂摩雲崖上一頂大帳里,一位相貌古怪的中年男子正陪著一位十來歲少年坐在火爐旁。

  兩人身著北狄蠻族傳統的長袍,佩著腰刀,火爐上架著的鐵壺裡,煮著新鮮的奶子,冒著騰騰的熱氣。

  「阿扎,你說誰會先到?」少年問。

  這少年便是達玉部首領啟母的兒子風雪,也是這次眾人的目標,蠻族少主。

  中年人叫六木這,是突巴教大法王阿史那乾的大弟子,也是達玉部的祭司,這次專門連同達玉部第一武士鮮克寶林擴衛風雪南下。

  「這可難說了。」六木這笑笑,「草原上賽馬,可不一定每一次都是跑得最快的馬獲得勝利,要跑到終點,還要看馬背上的騎士吧。」

  「是雷野嗎?」風雪好奇怪地繼續問,「據說他是北海第一武士,冀人中頂尖的高手,鮮克寶林對我說了,希望准許他向他挑戰,誰會勝利呢?」

  「這是兩個問題了。」六木這把燒開了的馬奶取下,給風雪倒了一碗,「我說了,武功並不一定決定勝負,正如馬路得快與不快一樣。據說還有墨門弟子前來。」

  「墨門?那可是星帷武士團的傳承者啊。」風雪身了一挺,喃喃說。

  蠻族崇尚武力,輕視身體弱小的冀人,他們自許是風厴的傳承者,風厴又自許「神子」,曾經是洛洲大陸不可一世的統治者,後來卻給弱小的人族打敗,驅逐到極北極南的苦寒之地,而冀人能夠打敗強大的風厴,就是因為星帷武士團。

  所以少年突然聽到傳說中的強敵,眼中不禁露出熱芒。

  「是的。墨門是從星帷武士團中分裂出來的武士。普通的人冀人不是我們的對手,只有武士,才能夠跟我們一對一地決鬥,而墨門弟子和星帷武士,都是武士中最傑出的高手。」六木這微笑著看著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問:「你想跟他們決鬥嗎?」

  「想。」風雪朗聲回答,右手按在了腰刀上。

  「那就好好練武吧。鮮克寶林是我們族中第一武士,你父親專門安排他來教導你,可是希望你能夠成為一隻飛越呼兒海山的雄鷹。要不了幾年,你就可以站在他們這些人面前拔刀了。」

  「他們是誰?」

  「尺蟬,雲麓宮,時九幽,張知道……,包括這次的雷野,符淵騰,墨七星這些人。」六木這悠悠道:「天下英雄輩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些名字象天刑星划過夜空一樣,閃爍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或者,當你能夠拔刀時,還會冒出更多值得你拔刀的人,更多縱橫一時的英雄。」

  「那麼阿扎,你常說亂世將臨,這些人,誰會是將來一統洛洲大陸的雄主呢?」風雪問。

  「亂世將臨……那是我師父說的。」六木這笑道:「不過,也只是將臨,真正到來,只怕還要好幾年呢。你想想,十年前文帝駕崩,既極且彌二國不再遵奉炎氏皇室之命,與朝廷十年來六次關原大戰,僵持不下,所以其它五國暫做壁上觀。若是朝廷不支,只怕五國立生異心,洛洲大亂。」

  「那誰會一統洛洲呢?」少年執拗地問。

  他只關心這一點。

  「天下大勢,分久合,合久分,至於亂世何時到來,誰會一統洛洲,那是誰也無法逆料了。」

  「又是天機不可泄露?」少年譏誚地問。

  「世間所有的運命,所有的分合,都隱藏漫天星辰裡面,層層的虛空之中,沒有人能夠解釋,能夠看透,即便能夠窺伺一二,那也需要一種非常巨大的力量,一種無法想像的精神力量。」六木這肅容道:「洛洲大陸上,也只有像我師父那樣的人,才有這樣的資格。」

  風雪怔了怔,搖搖頭嘆息。

  伸手拿過奶碗,喝了一口,無趣地放下。

  「與其羨慕天空的雄鷹,不如低頭捕捉腳下的野兔。」六木這安慰道:「我們還是好好等待那些能夠衝到面前來的英雄吧,這是你父親交待你的任務,也是你第一次任務。」

  少年沒有理會祭司話中的勸誡和暗示,抬起頭沉思說:「不管是誰,都要把靈山之眼給他嗎?」

  「你父親說了,全由你自己做主。」祭司幽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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