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火

2024-10-06 08:06:21 作者: 庹政

  未時兩刻。

  一人飛騎趕來截住了西越人的隊伍,是阿魯。

  看著平時嘻皮笑臉,現在緊張得氣急敗壞的阿魯,每個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情況有什麼變化嗎?」

  這種時候,正是臨戰前的關鍵,阿魯本該呆在敬東園統籌各方情報,不該這樣在雁落大街上策馬狂奔的。

  「是,這個……」一向口齒便約的阿魯忽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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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難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們理解,你不是武士,不會要求你沖在最前。」墨七星取笑道。想輕鬆一下凝重的氣氛。

  「小五剛才在報國寺前現身,我猜她現在一定已經進了報國寺了。」阿魯飛速地吐出一句話,又快又急,就像吐出哽在喉嚨的刺。

  「什麼?你說什麼?」墨七星大驚失色:「小五?」

  「小五現在肯定進了報國寺,肯定是為了你去的。墨七星。」阿魯清楚地重複一遍,然後馬上解釋:「這一次,我們可沒有通知她。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墨七星呆住。

  阿魯繼續說道:「現在已經發現赤陽幫在那條街上至少布置了將近五十名的武士,虎視眈眈地散在報國寺周圍,都是些生面孔,不是赤陽幫中有名的武士,但個個看起來身手都不錯,鬼知道符淵騰從哪兒忽然找到那麼多扎手的硬角……」

  墨七星卻已不想再聽他還要說些什麼了,他忽然一把搶過阿魯的馬韁,飛身上馬。

  阿魯一把拉住馬韁。

  「你幹什麼?」

  「小五有危險,我要去救她。」墨七星回答得又急又快。

  「你不能這樣做! 」

  「為什麼?」墨七星臉上帶上一絲被阻撓的焦急和怒意。

  「你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使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阿魯對視著墨七星激動的眼神。「而且,這個女人是楚行天的女兒,你仇人的女兒,你犯不著為她冒險。」

  「她是她,楚行天是楚行天。」墨七星用力想甩開阿魯,沒有成功。「放開我!楚行天以後還有機會對付,現在我必須要去救她。」

  「沒想到你會是這樣一個人,為了兒女私情置父仇不顧!」阿魯也激動了,臉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樣子,他抓緊墨七星:「我絕對不容許你再這樣胡鬧!」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那你為什麼這麼著急來告訴我?」

  阿魯呆住。

  「放開!」

  阿魯還是無語,可是卻執拗地抓住馬韁不放。

  墨七星連掙幾下沒有扯脫,怒氣勃生,忽然重重一拳打在阿魯肩頭。

  阿魯身子吃力一晃幾乎跌倒。他站穩身子,有些迷惑地看著墨七星。

  墨七星也正茫然地看著他,他們顯然都沒有想到會成這個樣子,仿佛都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墨七星首先反應過來,他深深地對阿魯上點頭,說了聲:「對不起。」

  然後猛然帶馬,掉轉馬頭,一人一馬就像箭一般地急射而去。

  阿魯長長地嘆了口氣,忽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對墨七星怎麼樣:生氣?怒罵?詛咒?狠揍一頓還是贊同、佩服他?

  「怎麼辦?」天楓問。

  「怎麼辦?」阿魯忽然一揮手:「走!」

  急步奔向隱蔽停在胡同口的馬車。

  天楓遲疑地問了聲:「往哪兒走?」

  「報國寺!」阿魯大聲吼道,仿佛問話的人就是墨七星。「他一個人下地獄還不夠,把我們全部都拖了下去。」

  未時兩刻。

  雷野趕到大雁塔前與喻明秋他們匯合,大家在有些尷尬地氣氛中見了面。

  雷野倒是泰然自若,他一句也沒提令大家難堪不高興的事。他雖然在心中早已下定決心要好好教訓他們,卻不會愚蠢地把這種情緒流露出來的。尤其是現在要利用這些人的時候。

  他簡單地詢問了些情況,其實他對整個局勢早已了如指掌,他現在想的是怎樣把這些人誘逼到第一線去與符淵騰交戰。

  就在這時清月堂派出的眼線報告:

  「小五小姐進了報國寺。」

  雷野立刻如遭雷擊般呆立當場,他素來不露聲色的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一向引以為傲的穩定的雙手也不住顫抖。

  小五是他妹妹,他的親妹妹!

  在這個世界上他唯有的兩個親人之一,這種血緣關係的珍貴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代替了的。

  他父親的威嚴和冷漠令他畏懼和不敢親近,只有在這個調皮可愛的妹妹身上,他才體味到了這世間最令他感到溫馨的親情。

  他怎能忍心眼看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他忽然惡狠狠地對同樣呆立在旁的五位堂主怒吼一聲:

  「跟我衝進去!」

  他沒有看他們的反應,已幾步飛身上了身邊一輛馬車,親自駕著首先向前衝去。

  未時兩刻。

  墨七星和雷野同時瘋狂地向報國寺衝來。

  這次鬥爭,他們名展所能、各盡心智為對方設下陷阱,而陷阱的中心,就是在報國寺。

  這兒已在赤陽幫五十名優秀武士的包圍之下,就像一個嚴密狠毒,萬劫不得超生的地獄,又像是一鍋已經煮得沸騰的滾油。

  而這個陷阱本是他們自己設下的,這鍋油他們也曾猛烈地煽風點火。

  而現在,首先撲入這個陷阱、撲進這鍋沸油的卻是他們自己!

  這實在是叫人難以相信的變化,實在有些莫測和捉弄,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手,神秘地早已決定了一切,而渺小的人們無論怎樣努力,都抗爭不過,而只能成為懦弱的作用者。

  這就是神奇的命運嗎?

  未時兩刻過一點。

  符淵騰還在思索剛剛出現的小五,他已敏感到今天的事情不時他開始想像的那樣簡單,忽然變得錯綜複雜而神秘莫測了。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已不容他再打退堂鼓了,而且他也絕對不願放棄這次可能為他父親報仇的機會。

  還能怎麼樣?

  他冷冷地想,今天他是獵人,主動權在他手中,至於獵物是墨七星還是其它人,他都漠不關心統統照收。

  反正再過片刻就可以見分曉了,他決定還是按兵不動。

  可以他不動,別人卻動了!

  一輛雙駕馬車,狂風般衝進了這條街,在報國寺前猛然勒韁停下,尖厲的剎車聲猶如女人受虐時的驚叫,刀子般划過寂靜的大街。

  一個人驀然從車裡跳了出來。

  雷野!

  符淵騰和符鷹幾乎同時輕呼了一聲,不假思索地推窗站起,符鷹手一揮,早已準備好的強弩針筒立刻射出。

  雷野跳下馬車,剛邁出腳準備向報國寺衝去,一種武士的本能使他馬上換了個動作:他猛然就地一滾,退回馬車旁。

  「颼颼!」兩篷鋼針就從他剛才那個地方射過去,在日光下就象冷電閃過。

  雷野隨手拔出了武士長刀,眼光一掃,只見街道兩旁已各有十數條大漢猛撲過來,揮舞的長刀在陽光下閃著藍幽幽的寒光。遠處人影晃動,顯然他的到來已經觸動了赤陽幫的大網。

  他頭一低,一陣機弩破空之聲,鋼針疾雨般地從他頭上掠過,有打在車廂上就像雨點打在傘面上,蓬蓬作響。幸好這些輕巧的弩針射不穿他的馬車,他暫時可借作掩體。

  跟著敵人撲到,刀光一閃,一人已從馬車前方怒吼著撲到。

  可是這個人的吼聲突然中止,他的刀剛舉起,雷野如靈狐般矮身滑過去,長刀無聲地刺進那人的胸口,將他的吼聲也從中刺斷。

  雷野腳步不停,又立刻滑向車尾,抽刀回刺,竟是身也不回,就將另一名剛剛撲到的武士放倒,整個過程快得如呼吸,如眨眼,便在一招之間,顯出了這位雁落第一武士的高強武功,出神入化的刀法。

  這迅雷驚電般的殺人手法震得跟上撲上來的赤陽幫眾一楞:他們雖然也是武功高強的武士,可是雷野的刀法卻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震赫得失去了思想!

  極短暫的一瞬,這一群武士驚醒過來,北海人的強悍,武士的尊嚴使得他們立刻又恢復了戰鬥的勇氣,「嘩」地一下四散而開,將雷野和他的馬車圍在其中,卻不再冒然進攻。

  雷野依靠著車廂,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雖然以雷霆之勢殺了兩人,已感覺得出這一群赤陽幫武士雖然都是一些生面孔,卻比這雁落中混出了聲名的優秀武士一點也不差,個個竟都不弱的樣子。尤其是這片刻之間便能改變戰術,將自己圍而不攻,只是不停移動腳步,耐心地尋找自己的破綻,這一份智勇,已非尋常只知拼命的莽勇之士可比。

  一股勁風突然在頭頂響起,挾泰山壓頂之勢直劈而下!

  是一名赤陽幫武士偷偷從車廂那邊開始偷襲。他沒有爬上馬車,或是在車轅上借一蹬之力,因為這樣都會讓對手知覺,他是直接從地上騰身而起,半空中一折身飛越車廂,直劈倚車廂防守的雷野。這名武士不僅輕身功夫高明非凡,刀法也是異常凌厲。

  圍在雷野身前的武士也不約而同地猱身急上,或砍或劈,或刺或斬,七八把武士刀交織成一張刀網罩向這位雁落第一武士,清月堂的代幫主。

  雷野已無處可逃,在這刀與刀的強硬對抗,武士與武士尊嚴與生命的對決中,他只有咬牙迎頭而上,用他的武士刀,抒寫他壯烈的武士篇章。

  長刀揮起,兩柄武士長刀「錚」地一聲在半空中猛然相碰,一股大力壓得雷野的武士長刀幾乎脫手飛出,身子一矮,拿樁站住。那名偷襲的武士已借兩刀相碰的反擊之力飛出圈外。

  雷野已無暇吸氣換氣,一聲怒喝,長刀圈轉,楚家家傳武功中的流雲刀法中一招「風轉雲流」配合雷家的運石神功內力揮出,圈起一堵刀牆擋在雷野面前。

  一陣密如碎珠截玉的清響,所有的武士長刀都被雷野這一刀擋後,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位拄刀而立的清月堂代幫主,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事實。這個人以一刀之力,竟然格開了這數人的攻擊!

  而且,是在全力接了頭頂偷襲一切的情況下。

  果然不愧雁落第一武士!所有人的腦中都掠過這一個念頭。

  一絲血痕卻慢慢地從雷野嘴角滲出。

  他雖然逼退了這一次進攻,卻連一個敵人也沒有傷到,這在他對敵生涯中是非常罕有的事。

  而且他強運真氣,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如果這時這些赤陽幫眾揮刀再上,只怕他也抵擋不了幾下,可是剛才那一刀之威已經令這些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的武士膽寒,他們圍在雷野身上,改變了戰術。

  他們現在好像並不著急衝上來,就像漁夫並不急於收網。他們只是用武士長刀和強弩封鎖了他的所有進路和退路。

  雷野估量著地形,從馬車到報國寺這不到十丈的開闊地竟然比壁立千仞的懸崖絕澗都還要難以逾越。難道自己竟然要葬身在這裡?

  他深深地呼了口氣,吐出。

  不知道小五怎麼了?

  報國寺中赤陽幫按常理為了不打草驚蛇是不會埋下伏兵的,可是萬一呢?

  他猛然用在左掌在臉上使勁一抽,臉上立刻出現幾條血痕,他對自己在這生死關頭竟然不能集中精神感到無比的惱怒。

  刺痛使他清醒過來,他冷靜地觀察四周,思考著怎樣脫困。

  因為計劃對付墨七星,他手下的精銳心腹一個也沒帶來而全留在別墅里。

  他媽的!那些免崽子真的敢棄我不顧?

  雷野惱怒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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