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事

  下午。未時。

  樓高陽剛帶著十數名捕快走出緝捕衙門，準備前往報國寺。

  他親自去見了蘇晉，但是這位久不在位的雁落城守柄執著一慣的「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讓樓高陽自己處理。至於墨七星，他自然是不見的。

  樓高陽心裡冷笑，幸好蘇晉的態度並不重要，那些人也不知道蘇晉究竟會怎麼做，只要不影響下午的報國寺釣魚計劃就行。

  這些捕快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得力手下，他對他們宣稱要去報國寺埋伏等候，伺機將刺殺符赤陽和雷積石的兇手緝拿歸案。

  他知道這些人中，一定有赤陽幫和清月堂的暗樁，這些捕快絕大部分都是北海人氏，赤陽幫和清月堂在這座城市雄踞十年，他們肯定會跟這些武士們因為天敵而成為朋友。他並不在乎他們會暗中把消息傳遞出去。

  這個時候，符淵騰和符鷹來到報國寺對面一家賣香燭冥錢店鋪中，機靈的小老闆馬上按他們的意思在臨街二樓的睡房中的窗戶後面安了兩張椅子，然後又親自送上茶水。

  

  他是個本分的普通平民百姓，和武士沾不上一點邊；他又是一個機智圓滑的商人，知道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憑著一點個人的小聰明在社會的驚濤駭浪中穩穩控制著自己那條人生小舟。

  這是個好座位，好地勢，從悄悄不引人注目掩起的窗簾一角，他們可以清楚地觀察這條街和對面報國寺中的一切。

  這條街雖然是屬於雁落幾大武士幫會之一的聚劍堂的勢力範圍，可是符淵騰早已跟聚劍堂的幫主龍劍飛打過招呼，要他暫時借用一下給赤陽幫，聚劍堂的武士今天一個也不要在這條街上露面。

  現在這條街上已經布下了整整五十個符鷹親手訓練出來的，符淵騰最信任的優秀武士。

  而且這些人幾乎都是圈子中的生面孔，在這次行動中符淵騰不惜動用了他們，當然是為了不引起對手警惕和其它不必要的泄秘。

  他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也要將殺害他父親的仇人剷除掉，就像一位已布下天羅地網的獵人，他現在正懷著焦急而興奮的心情等待獵物入圍。

  未時過一刻。

  墨七星和天楓從敬東園出來，帶著十數名各種打扮、上午剛剛匆忙聚集起來的西越人、他們所有的力量，撲向楚府。

  他們的計劃就是：雷野若中計要去對付墨七星，他們就釜底抽薪攻擊楚行天的老巢。

  因為要對付墨七星並不是一件輕鬆容易的事，雷野勢必從他很有限的力量中帶走大部分精銳，而他們正好避實擊虛，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就在這時，他們接到了暗樁的報告。

  「符淵騰出現在報國寺」

  這不是個很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消息。

  他們的計劃中就是通過樓高陽，讓赤陽幫和清月堂在報國寺火併。

  但是報告說只有符淵騰和另外一個陌生面孔出現在報國寺前，整個赤陽幫武士主力都分散布置在距離報國寺幾條街距離的地方，他們非常吃驚了：他是另有埋伏，還是自認為憑他們兩個人就可以對付墨七星？

  墨七星他們疑惑不解起來，他們當然不知道符淵騰還有另外一支他們完全不知道的武士隊伍。

  「繼續我們的計劃！」墨七星做出了一個看似果斷的決定。

  「無論他暗中伏下多少人，或者想按照武士規矩單打獨鬥，就讓他去和雷野糾纏，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後來證明，這是一個一廂情願的解釋。

  未時一刻。

  喻明秋、蘇鷹愁、勞商山等七位清月堂的重要堂主在大雁塔前匯齊了。

  他們得到了一個奇怪的情報，赤陽幫以報國寺為中心，以幾條街道為半徑在四周遠遠地張開了一個圓形的包圍圈，大雁塔前面一個街區就是赤陽幫的最外層防線。然而在圓心、報國寺附近除了符淵騰和另外一個人外，好像就沒有赤陽幫平時在圈子中值得一提的武士高手了。

  難道他們也得到了消息要來對付殺害他們幫主符赤陽的墨七星？可是這樣鬆散寬大的包圍圈顯然不是適宜於用來對付一個人的。

  難道是用來對付清月堂，對付他們的？

  這個很自然的想法即使連勞商山也想到了。

  而喻明秋甚至想到這很可能是雷野借刀殺人、坐山觀虎鬥之計。

  只是叫他們疑惑不解的是這樣又大又松的包圍如果真是用來對付他們的話，那就未免有點把這幾位身經百戰的武士梟雄小看了。

  他們中隨便哪一位的隊伍都可以輕輕鬆鬆地在這個包圍圈中進進出出衝上好幾個來回，更別說現在七個人的隊伍聚在一起，這幾乎是雁落第二大幫會清月堂的所有精銳力量了！

  符淵騰看似莽撞，卻絕對不會是這樣狂妄愚蠢的人！

  狐疑的喻明秋捉摸不透今天的局勢，他只憑著「小心使得萬年船」信條和幫會中打滾多年的教訓，首先分出吳昭的原野堂和朱紹祖的花樹堂兩股勢力去布置接應，先保證了全身而退的路線，然後再與其它五位堂主就在原地等待雷野，伺機而動，隨機而變。

  他們當然不會冒然地去接近報國寺。

  未時一刻過一點。

  符淵騰接到了他布置在外圍警戒線手下的緊急報告：

  「清月堂精銳全出，在附近現身。」

  這些狗崽子，到處找他們找不到，關鍵時候又像幽靈似地冒出來，符淵騰在心中罵著。

  「是不是趕緊召集其它各堂，對付清月堂？」符鷹小聲地問。

  符淵騰微微擺了擺手否定了對方。

  他從小就培養的領袖氣質使他在這種情況紛亂繁雜、變幻莫測的重大關頭能夠特有的冷靜和難得的清醒。

  他第一個念頭自然還是難道自己中了雷野的計，誘自己來這裡，而忽然聚合優勢力量殲滅自己？

  但他馬上就堅決地否定了。

  緝捕房暗樁絕對不敢欺騙自己，除非他自認為有十七八條命不怕赤陽幫的報復；樓高陽也沒有必要欺騙自己，雖然，他自己就是武士幫會的天敵。

  而且他堅信圈子中傳言和他得到的秘報一定不假，這就是清月堂內部不和。

  像雷野這樣靠欺騙爬上幫主之位的幫主，一定會有很多人不服，這一點他自己當然也有切身體會。所以雷野不可能馬上團結全幫來為他設下陷阱。

  而且雷野一定也知道即便設下這樣的陷阱，也一定對付不了他，憑自己今天的布置，就是清月堂傾巢而來，他也一定可以從容應付。這一點符淵騰有自信。

  還有一點就是報告說：清月堂的人並沒有想進攻的跡象，反而是猶豫不決地在原地觀望，而且匆忙地布置防守，看來是準備在情況一旦不對時，迅速撤退。

  那麼清月堂的人也是為墨七星而來了。

  他放下了心。

  他當然也想到了清月堂也是他的仇人，只是他心目中最直接最痛恨的仇人還是墨七星。而且墨七星是一個人，今天如果逃脫了以後再找他就如大海撈針般困難，而清月堂無論如何是不會從這個城市消失的，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不想與清月堂現在衝突，既然對方按兵不動，他現在也就暫時不向他們問罪，他甚至不敢增調援兵到這裡來，生怕任何一絲異常的情況都會令那個據說是鐵木魚的兒子的墨七星警覺，打草驚蛇，功虧一簣。

  「不可能同時用兩隻手去捉兩隻鳥。」他喃喃念著一句俗語，命令赤陽幫的人不要盲動。

  未時一刻過一點。

  墨七星在隱蔽處看見雷野帶著十幾輛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離開了楚府，疾馳而去。

  天楓他們臉上不禁都露出大功告成的喜色。

  墨七星面無表情。

  他不知道虛實，決定是否進攻，還要進一步確定消息。

  他們卻沒想到那都是一些裝了雜物的空車。

  未時一刻過一點。

  楚行天在楚府里接到了埋伏在楚府四周暗樁的報告：

  「野獸已經接近萬壽山腳。」

  他們用了一個優美的名詞「萬壽山」來代替楚行天。

  這是楚行天的心結，也是他一向很喜歡，很嚮往之處。

  楚行天愉快而輕鬆地告訴他的手下：

  「準備好好款待貴客。」

  差一點未時兩刻。。

  冬日的陽光終於徹底戰勝了灰濛濃雲對它的阻擋，痛快地將它的光輝淋漓地灑在整個北海莽原上，雁落就像一位妖艷的舞女，在陽光下散發出怪異的光來。

  符淵騰看了看日光，根椐情報，片刻後墨七星就會出現。

  他正準備叫符鷹通知部下提高警惕，準備戰鬥，卻忽然呆住了。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在報國寺門口急停。

  一個女子從馬車上跳下。

  身材高挑，相貌姣好，一身勁裝，英武中透出另一種動人的魅力，潔白的膚色在陽光照耀下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美麗，她整個人就像在陽光下冉冉綻放的白梅，仿佛能夠讓人遠遠地嗅到那一種賞心悅目的沁香。

  年輕女子在符淵騰驚愣注視下飛快地奔進報國寺。

  「楚小五！」符淵騰倒抽一口冷氣，喃喃自語。

  他顯然被這個異想不到的情況弄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