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思
2024-10-06 08:06:15
作者: 庹政
上午。
樓高陽在緝捕房翻閱著各處捕快,樁腳送來的密報。
他漫不經心地看了幾份,無非都是些昨晚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發生了武士衝突,衝突的雙方當然是赤陽幫和清月堂,然後死了多少,傷了多少。
他厭惡地包報告丟在一邊。
這種情況他是早有預料的,但是真的發生了,他還是感到無奈和心痛。
做為南公主欽點,專門前業雁落城中處理這種事件的捕頭,這麼多年年中他幾乎毫無建樹,尤其是現在出現幫會血戰,他卻無能為力,算是失敗,辜負了南公主和朝廷對他的信任和期待,他恨恨地呆坐了一會,決定有所行動。
就在這時,門房進來通報有位叫阿魯的西越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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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高陽若有所思地讓門房帶他進來,片刻後,阿魯離開。
跟著樓高陽遣人向楚行天,符淵騰和柔井兵報告:墨七星請求拜見城守蘇晉,地點是報國寺,時間是下午申時正。
至於蘇晉,他要親自前去告知。
楚府。
揮手示意管家將送來消息的捕快帶下去領賞,楚行天轉過頭掃視著屋子中所有的人,眼中閃著一種奇怪的疑惑之色,沉默著沒有馬上說話。
屋裡還有管家文篤璜,軍師都彝嘆,謀士楚純臣,還有雒十文,那位在鎖河關外面接應關安排了小五與墨七星巧遇的人,是楚行天安排在外行走的樁腳的首領。
當然還有雷野。
所有參與了這次行動的核心人物都在這屋子裡。他們都同樣沉默著,等待楚行天說話。
「雒兄剛剛回來,還不知道昨晚在瑩華閣清冷淵中,我見了什麼人。」
楚行天淡淡地開口說話,卻是跟眼前這個令人震驚消息好像無關的事。在只有他們幾個人的時候,楚行天改了稱呼,他把他們都看成兄弟,正如十年前鐵木魚把他,符赤陽和雷積石看成兄弟一樣。
「柔井兵。」
「寧國公,柔然大君的親弟弟,也可以說是北海第二人。」
「祈師我也從柔然趕了過來。柔井兵要我和祈師我承諾,不要輕啟幫會戰爭……是不能,呵呵,祈師我如何能夠節制赤陽幫?我倒是同意止戰,反正我們該做的也做了。」
「然後就在那時,符淵騰殺了歸宗六的消息傳來,柔井兵要我解鈴還須繫鈴人,給了十日期限,消彌戰端。
「楚先生如何答覆?」雒十文問。
「柔井兵。」楚行天冷哼一聲,「以為他是寧國公,就可以對雁落指手劃腳?他又了解這座城市多少?他可能從羊皮紙上看見過你們的名字,看見過符赤陽雷積石他們的資料,可是他又真正知道如何治理一座城市,如何與武士和武士幫會相處?」
楚行天加重了語氣:「他會握刀嗎?」
「他不過從馬鬃琴里聽見過武士的讚歌,從稟報里了解戰爭與糧食,以為這就是雁落城的一切,可是他從來不想想,象武烈王那樣的英雄,千百年來,又有幾個?這座城市的真正歷史,在每一片積雪下面,在每一輛南來北往的馬車上,在每一把武士長刀之中,除了我們,我和你們在座諸位,誰又比我們更了解這座城市呢?」
「我們才是這座城市的主人。」
「我們要用我們的方式來解決這座城市的問題。」
「我們不需要任何外人來指指點點。」
楚行天越說越激動,後面幾句話已經有些嘶啞。
眾人一起躬身,雷野舉起他的武士長刀。
「那幾位堂主怎麼回話?」
楚行天平復情緒,開口說的還是與剛才消息似乎無關。
「他們說遭到了赤陽幫的猛烈攻擊,被封鎖得很緊,一時不敢露面和採取對抗行動。」雷野回答。他的臉上有一種冷酷的譏嘲。
他想這幾個人,這幾位他平時根本不放在眼中的堂主,卻在關鍵時刻給他來了這麼一手。
他就是輕視他們才忽視了對他們的照顧,不然昨天就算不把他們一起解決,也早下功夫收服他們了,想不到他們卻忽然聯合起來在他背後一刀,幾乎致他於死地。
「很好。」楚行天慢慢地點了點頭。
雷野不懂父親的意思,老人便解釋:
「他們至少還不敢公開反對你。不管他們找的理由是多麼不成其理由,他們還要掩飾一下,他們還是心虛的,因為你畢竟是幫主,而一個隨便反叛幫主的人,是為武士原則不容的。他們現在既不敢明確反對你,又不甘心全力擁護你,所以只有保存實力,躲在一旁觀望,這本也是他們唯一能夠做的事了。」
「那麼怎麼對付他們呢?」雷野問。
「怎麼辦?當然不可能帶著人拿著刀衝進他們家中,把他們從女人的床上抓起來,用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逼著他們答應向你效忠。」楚行天忽然用一種輕鬆的口氣開起玩笑來。
他知道他在這場戰爭中的份量,明白他在這屋子裡幾個人心中的地位,他要儘可能做出一副從容鎮定、胸有成竹的樣子,鼓勵和安慰他們。
「目前看來,我們首先要對付的好象是符淵騰的進攻,」楚行天繼續用一種平緩的口氣說:「可是我們總不能赤手空拳地去和符淵騰肉搏。」他笑笑。「我們也不能向圈子內別的勢力請求幫助,他們就像林中的群鳥,一見到風吹樹動就各自飛散,沒有哪一個會照顧別人的,自私和冷酷本就是這個圈子的特性;我們更不能向圈子外的勢力求救,因為這是圈子內的事,一定要在圈子內按規矩來解決。所以我們還得依靠自己的力量,而這力量就是本該屬於我們也一定會屬於我們的清月堂!」
「可是我們首先得有充分的時間來整頓清月堂,收服那幾位堂主。」雷野沉思著插話:「而符淵騰又一副不遺餘力全力緊逼的樣子。」
楚行天讚許地對他點頭:「所以我們首先要有能使符淵騰暫緩進攻的辦法,至於清月堂的整頓,我一向看著是件很簡單的事。」他悠然自許地笑笑:「幾位堂主中最有份量的首推喻明秋,他有頭腦有資歷,他的秋山堂又是幫中人數最多的堂,而最陰險和最對抗的卻是蘇鷹愁,他能平步青雲般地提升起來做堂主,是因為做了雷積石心腹的原因。這次他們聯合起來反對你,這兩個人一定是罪魁禍首。喻明秋可以用辦法收服他,他是個沒有野心的好幫手,而蘇鷹愁,除掉則是最省事的了。」
「不錯,楚先生,你分析得完全對!」一向深諳幫中情況的軍師由衷地點頭。
「那怎樣才能使符淵騰暫緩進攻呢?」雷野問,他的思想還停留在這個問題的關鍵部分上。
楚行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難道不覺得剛才這個消息來得太是時候了嗎?」
現在,他總算回到樓高陽送來的這個驚人消息上來。
雷野一怔,然後臉上出現恍然的興奮之色:「不錯,如果把墨七星捏在我們手中,不愁符淵騰不坐下來與我們談判。他一意孤行,為了報父仇只得這樣做。」
楚行天微笑著看著雷野:「你沒聽懂我剛才所說話的意思。」
「啊,什麼?」雷野愕然。
老人又笑笑:「我說的是這個消息來得『太』是時候,而不是『正』是時候,就好象你肚子剛餓時,就發現一桌豐盛的酒菜出現在你面前,你難道不懷疑它的湊巧和有毒嗎?」
「父親的意思是說,這個消息,見面是個圈套?」雷野疑惑著沉思:「難道樓高陽----」
「正是他!」老人冷冷一笑:「實話說,這些年,雁落城裡,最讓我頭疼的,不是飛揚跋扈的符赤陽,而是這位隱忍陰沉的樓捕頭。」
「他當年受南公主所令前來雁落,目的眾所周知,就是為了對付武士幫會,不允許像摧毀雁北堂那樣的武士幫會血拼再次出現,朝廷也不允許出現像風雲會這樣的超級武士幫會出現。這些年,我施盡渾身解數,一小半的精力都用在考慮如何應付樓高陽,不給他拿住把柄。」
「我暗中安排其他看起來跟我毫無關聯的人去拉攏他,最後證明,樓高陽是一位百毒不侵的人物。」
「我並不仇恨這樣的人,也不厭惡,相反有些敬佩。在這位樓捕頭裡,一直藏著一個大膽的理想,想剷除我們這些威風了數十年甚至更久的武士幫會吧!所以,我猜想樓高陽現在面對雁落城這種情況,及時調整了戰略,他以前怕亂,怕武士幫會開戰,現在,他不怕亂,甚至希望更亂,希望把所有的武士幫會都卷進來,無論大家你殺我我殺你最後殺成個什麼樣子,要麼就是李將軍帶兵進城彈壓,要麼就是他的緝捕房從中漁利,用我們的血染紅他的頂子。」
「所以,我猜想墨七星求見蘇晉,希望說動蘇晉收回城守之權,應該是墨七星的設計,而樓高陽將計就計,利用墨七星來勾引我們,或者說是他們互相利用,----墨七星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敢,才希望通過樓高陽傳話,希望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他難道想來進攻我們?」雷野吃驚了。「太……」
他後面的感嘆詞卻一個也說不出來了。
楚行天冷冷淡淡的一笑:「我早就給你說過,不要小看這個人。他敢孤身回到雁落報仇,那就不是任何一個普通武士做得出來的,而且他本就是墨門弟子,他的任務沒完成,他當然不會輕易罷休……這種時候不逃反而意圖進攻,不愧是鐵木魚的兒子。」
他嘆息一聲。
「用自己作餌,倒算得上果敢勇為。」楚純臣讚嘆道。
雷野冷笑一聲:「就算引蛇出洞,憑他一人一棍,就算真的武功高強,想進攻咱們楚府,只怕也是做夢。」
「他一定不是一個人,他有幫手!」楚行天粗暴地反駁,「小五的姑媽不是說有個男人來通知他把他救走的嗎?我們雖然不知道他的幫手有多少人,是些什麼人,卻一定不能疏忽輕視。而且,尤其是他現在可能跟樓高陽勾結在了一起。」
雷野滿臉疑惑和不服,想了想又說:「父親是不是過慮了?」
「也許是有些過疑,也許是我猜測錯了!」老人的聲音很嚴厲。「只是我們現在處在一個非常困難非常嚴峻的時期,任何一種僥倖和疏忽所導致的錯誤,都可能讓我們遭到慘重的打擊,最後失敗,丟掉這場戰爭的勝利,甚至使我們整個楚家受到致命的打擊,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發生的事!」
老人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神情也激動起來,開始咳嗽。
「那我們現在怎麼做?」都軍師趕緊趁老人喘息的功夫接過話頭。
老人喘息一陣,平靜了下來,淡淡道:「因為這可能是一場陷阱,所以我們不得不忍痛放棄這可能是一個改變局勢的絕好機會。」
他臉上露出老狐狸的微笑:「雖然在戰爭中必要的冒險是應該的,可是我們現在的情況還沒有危險到孤獨一擲的地步。而且這次機會我也不是完全放棄了。」
他揮手示意雷野:「你給符淵騰打傳訊,就把我們剛才得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告訴他,表明我們的態度,如果能夠繼續欺騙就欺騙,然後請求他暫時不要擴大衝突,看他答不答應。」
都軍師和楚純臣的眼睛同時亮了,臉上露出了佩服的尊敬:如果墨七星真的在報國寺現身,就讓他去對付符淵騰吧;如果他以為楚行天中計,來攻打別墅,他就會發現這裡並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座牢籠。
「我去見符淵騰吧。」那一直沉默的雒十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