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之路
2024-10-06 05:13:21
作者: 商成勇、岳南
不管經歷了多少風雨苦難,總體高度為十三層、四十六米的法門寺寶塔,還是傲然矗立在周原大地了。它像一顆燦爛的明珠,輝映著八百里秦川;它像一盞星夜的燈塔,照亮了苦海引渡者陰霾的心靈和解脫安樂的漫漫航程。
只是世間萬物,自有興廢榮枯。法門寺寶塔在周原大地傲視蒼生幾十年之後,便受到了一次致命的打擊。
清順治十一年六月初九日(1654年7月22日)夜半,中國西部甘肅省天水周圍發生了8級大地震,震中裂度為11度。這次大地震波及兩百公里以外的扶風,裂度達9~10度。縣城北門外的景福宮及其他房屋出現了「垣宇傾頹,壓斃人畜」的慘景,而法門寺寶塔則由於地震的搖撼,塔洞內所藏的鍍金盾形牌和一些佛像紛紛墜於地面,整個塔身向西南方傾斜達五尺之多,塔體出現裂縫,西南角塔基下陷一米多深,塔體重心偏離達三米之多。這次重創,為寶塔在三百多年後轟然崩塌,首次埋下了沉重的隱患。
歷史的腳步來去匆匆,二百八十年又一閃而過,此時中國的大清朝已不復存在,歷史進入了民國時代。
曾經顯赫一世的法門寺真身寶塔,在歷經三百多年的風雨剝蝕後,已變得面目全非、凋零殘破、不堪入目。連年的戰亂,持續的災荒,使整個法門寺變得支離破碎,荒草叢生,野狐出沒,人煙幾乎絕跡。
1930年,國民黨釋權下野將軍、華北慈善會會長朱子橋,率部來陝西散賑各方,當他來到災情最嚴重的扶風縣,並前來法門寺瞻禮時,看到寺院、寶塔頹敗的慘景,不禁愴然淚下。他在記述中這樣寫道:
現存寺宇,破壞幾盡,唯塔南有銅佛殿一座,塔北有上殿三楹,其東西各連小房一楹。
東院睡佛殿一楹,系佛涅槃像,像下部已毀。寺內《大唐聖朝無憂王寺大聖真身寶塔碑》並序,系大曆十三年立,已半毀,多不可辨識。唐大中十載尊勝幢[1],已壞成三段,分置於荒草之間。
唯無一守香火之僧人,且法器經書亦不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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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隋唐盛況,能不令人愴然?
回到住處,朱子橋夜不能寐,當即秉燭提筆,起草了《重修法門寺真身寶塔義賑》一文,以華北慈善聯合會的名義和扶風地方聯合,呼籲各界人士慷慨解囊,積極募捐,為國家和民族做一件善事。
朱子橋的舉動,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法門寺真身寶塔的同時,也讓世人更詳盡地了解了他的生平,看到了他人性的光輝和人格的力量。
從收藏於西安碑林[2]的一塊于右任篆蓋、葉恭綽撰文並書寫的碑文中,我們看到了以下的記載:
先生名朱慶瀾,字子橋,浙江紹興人,生於1871年,早年家貧,幼時生性剛毅,青年時入伍參軍。1903年,在任東北三營統領期間,其部下一個叫潘炳榮的哨官,在率隊巡邏時發現一個外國奸細,便當即命令其人停住檢查,但外國間諜拒不從命,並企圖潛逃。潘炳榮鳴槍示警,不料誤中間諜要害部位致其死亡。美國駐中國領事得知後,便以僑民失蹤為由,向清廷提出抗議。腐敗無能的清政府當即責令盛京將軍及奉天府尹就地查辦。此時的潘炳榮自知闖下大禍,便主動向朱子橋請罪。朱子橋聽罷緣由,極其憤慨不平地說:「為國殺敵,何罪之有?」隨即命令將潘炳榮秘密送入縣衙,裝作廚役。同時申報奉天府尹,稱該人已逃跑,只能通緝。朱子橋因拒絕諉罪下屬,慨然承擔責任,被革職留任。1906年,有清廷宗室洪其文,四處魚肉百姓,作惡多端,被捕後惡風不減,咆哮公堂,復出就任地方行政官的朱子橋,以證據確鑿,下令立即將其斬首示眾。這一舉動,朝野震動。朱子橋則被施以「摘掉花翎[3]」的處罰。
朱子橋畫像
革命黨人在武昌起義後,四川宣布地方自治,朱子橋被任命為大漢軍政府四川副都督。
1923年,朱子橋任中東鐵路護路軍總司令兼東三省特區行政長官。時俄國十月革命已經取得了勝利,列寧將原俄皇所占的中國東北中東鐵路移交中方,朱子橋奉命接收路權及沿線百餘萬畝土地。
「九一八」事變後,國難當頭,朱子橋開始與程潛、張學良等人會商,成立「遼吉黑熱四省抗日後援會」並被推選為會長。1932年,馮玉祥組建「察哈爾抗日同盟軍」,並與日寇決戰於張垣之地。當時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形勢異常危急。朱子橋先後募集十餘萬援軍開往馮部前線,與日寇血戰七晝夜,收復多倫等四縣。當宋哲元將軍率部在長城喜峰口抗擊日寇時,運往前線的第一批貨物就是由朱子橋組織並親自押送的。據當時的報載:這批貨物計有炸彈1600枚,繃帶4000副,汽車2輛,電話機、毛巾、襪子、白梨、點心等若干。宋哲元將軍在謝電中稱:「益以惠賜慰軍,更足以鼓勵精神,振作士氣。予素抱有進無退之決心,此後唯有督率健兒,殲厥醜虜,期有以副台端之嘉許耳。」
民國二十年(1931年)華北慈善聯合會在扶風賑災留影
從1918年起,朱子橋多致力於社會救濟和慈善事業。1927年山東大旱,他組織發起「華北慈善聯合會」,並聯合北京、天津各慈善團體募捐款項,援糧18萬石,救濟冀魯豫三省及天津災民百餘萬人。1930年,長江水流暴漲,沿岸多處決口,受災數省,浩劫空前。社會各界推舉朱子橋為災區工作組主任,一面率人視察災情,疏導積水,一面徵集捐款及救災物資。在此期間,他「因焦急勞頓,日夜不得眠,以致感受風寒,高熱不退,陷入昏迷狀態」。後經多方搶救才得以康復。
從1928年至1938年十餘年間,朱子橋把主要精力放在陝西的賑濟救災之中。1929年,關中八百里秦川自春至秋,滴雨未下,井泉皆枯。原來著名的涇、渭、漢、褒等四條水道,平時皆通舟楫,這年夏季卻斷流無水,車馬可由河道通行,多年老樹大半枯萎,三道夏秋收成統計不到二成,秋季顆粒未登,春耕又被迫延期,省會西安麥價每石增至三十元以上,其他邊遠交通滯礙之處,米谷麥稷無處可買。人民無錢無糧,樹皮革根採掘已盡,樹多赤身枯槁。遍野慘景,不忍目睹。據當時報載:「全省災情尤以武功、扶風、乾縣、禮泉、周至、咸陽……等地及河北各縣為最重,已是十室九空,餓殍遍野,為禍之慘,空前未有。全陝九十二縣,無一縣不成災,竟有以人相食之慘狀。」據當時救災委員會調查,全省災民已達六百多萬人,因災死亡二百五十多萬,逃往外省約四十餘萬,全省人口由九百四十萬減至六百多萬。
1931年修塔時法門寺平面示意圖
為救民於水火,朱子橋以「華北慈善聯合會」會長的名義,聯合東北慈善團體及「華洋義賑會」「佛教會」等組織,倡「三元錢救一命」之義舉,親赴災區視察,從速募集募捐百萬元以上,募集購糧十六萬擔。因此時近鄰各省皆缺乏糧食,朱子橋便親赴東北找好友購買。而這時正值蔣馮閻在中原血戰,交通阻塞,匪盜遍野,朱子橋親自率人押車解運災糧由瀋陽經華北到達西安,並「露立車首,馳行開道。軍士見者,喊曰:『此朱將軍也。』無阻之者」。在陝西賑濟之中,朱子橋曾促請馮玉祥將軍讓出兵營三百餘間,成立西安災童教養院,又在災情最嚴重的扶風縣設教養院,收養災童數百名。
1938年,華北、華東各地同胞因日寇入侵及災荒年饉而大量流於陝西,朱子橋親自主持創辦了著名的黃龍山墾區,以墾代賑,實現了安置災民五萬多人、墾田二十三萬畝的壯舉。當時的民謠曾唱道:「黃龍山,是桃源,良田美景滿山川。子橋像天恩情寬,災民來黃把身安。」
正是基於這樣一種高尚的人格和品性,朱子橋的《重修法門寺真身寶塔義賑》一文既出,便得到了軍政商學各界和四方百姓以及社會輿論的積極響應。當時抗日戰爭吃緊,民族危亡迫在眉睫。朱子橋在文中著重強調:「因救災而修塔,蓋為眾生做福田,願大眾悔往修來,而消災增福也;因困難而修塔,乃為國家做重鎮,願大眾精誠團結,而護國息災也。」在他的心中,法門寺真身寶塔,已不單是普照眾生擺脫苦海、升入極樂世界的純粹意義上的佛教聖物,而是作為一種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坐標來觀照和演示,當作一種民族團結的紐帶來對待了,這無疑增加了一層博取大眾擁護和響應的色彩和力量。
1937年,法門寺真身寶塔重修工程籌備開始。1938年春,工程按計劃正式動工。這是自明代萬曆年間寶塔建成後的第一次大規模修繕。除真身寶塔之外,修繕工程還兼及法門寺大殿、山門、道路等項。為了妥善安全保管文物,這次重修專門成立了文物保管委員會,負責整理保管有關文物。委員會制定了極其嚴格的制度,以便相互監督和制約。
就在工程開始不久,一件奇特的事發生了。
當幾個民夫在塔下清理完浮土,又繼續下挖,準備一層層夯實時,突然發現了地宮頂蓋。莫名其妙的民夫打開頂蓋,以極為好奇的心情,點起燭火試圖進去看個究竟。當他們剛邁進頂蓋處兩三步,突然一股陰風撲面而來,把燭火「呼」的一下子撲滅,幾個人搖晃不止,險些栽倒。正當幾個人慾從黑暗中退出時,更加奇特恐怖的事發生了,只見烏黑陰森的地宮中,「嗖嗖」躥出四條雞蛋般粗細、丈余長的青蛇,四條蛇油光發亮,青色的身體散落點綴著片片紅色的花紋,粗大而略呈黑色狀的三角形頭顱,在靈活的擺動中又從張開的嘴中甩出血色的長舌,兩隻鼓出眼眶的豌豆大小的黑褐色怪眼,發著瘮人的凶光。四條青蛇盤踞門口,上身高高昂起,尾梢「啪啪」抽打著石板,嘴裡發出「噝噝」的怪叫,頗像守門的衛士對來路不明者發出莊嚴的警告。眾人見此情景,無不心驚肉跳,頭暈目眩,有兩人當場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快出來!」外面的人首先從驚恐中緩過神來,大聲呼喊,步入地宮頂下的幾個人聽到喊聲,不敢怠慢,拉起昏倒的同伴立即向外撤退。幾條青蛇見來者已退,霎時身影全無。
一幕驚心動魄的畫面,在頃刻間誕生,又在頃刻間消逝,其神奇古怪如同夢幻。已完全恢復常態的眾人,無不仍以複雜的心理揣摩、議論剛才的一切。難道是偉大的先知佛祖釋迦牟尼神靈顯聖,化作四條青蛇發出的「莫動地宮」的警告?或者是先人們在建塔時,為防止盜賊開宮盜寶而故意在甬道內放養的毒蟲?難道……正在大家大發奇想地議論紛紛時,朱子橋聞訊匆匆地趕赴而來,他立即令人火速將頂蓋緊嚴,甬道深埋,然後填平夯實。
地宮中有蛇躥出(王晨曦繪製)。此圖根據當地老人描述蛇之形狀所繪
當這一切全部做完之後,朱子橋才掏出手絹拭去額頭上沁出的冷汗,並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環視了四周一眼,見沒有更多的人趕來,便將在場的眾人召集到大殿中,神色嚴肅而真誠地說:「諸位父老鄉親,諸位兄弟,剛才我們差點幹了一件蠢事。我朱某不想多說,大家心裡都明白,對目前局勢也很清楚,日本鬼子已占領了我華北廣大地區,並繼續向南向西進攻,黃河風陵渡也已難保,小鬼子的飛機又開始轟炸太原、西安、寶雞,企圖占領山西和關中地區。國難當頭,民族危急。而我們剛才看到的地宮,很可能就是傳說中埋藏佛祖聖骨和大量寶器的秘密藏所,如果這個秘密傳出去,地宮中的聖物和寶器很可能會落入日本鬼子或土匪、漢奸、強盜之手。我們為行善、為團結、為保護民族文化遺產而修塔,但要是這些聖物和寶器落於敵手或散落出去,那我們就會成為國家的罪人、民族的罪人、歷史的罪人,愧對佛祖的教化。現在我朱某奉勸各位,不管在什麼場合、什麼情況、什麼環境、什麼壓力和苦難下,都要恪守今天看到的秘密,不然的話……」朱子橋聲音有些沙啞,眼睛有幾分濕潤,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用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大家,然後雙手抱拳抵胸:「這裡,我朱子橋給大家施禮了!」
霎時,在場的人紛紛跪倒在地,對佛盟誓:「請佛祖釋迦如來放心,請朱會長放心,我們祖祖輩輩生在周原,長在周原,自有周原人的做派,誰將此事泄密於人,天打五雷轟,全家不得好死!」
「說得好呀!」朱子橋已被眼前的場面感動得熱淚橫流,他緩緩跪在眾人中間說,「讓我們一起給佛祖磕三個響頭吧,願慈悲濟世的佛祖聖靈永保平安。」
「啪、啪、啪……」在偉大的佛祖釋迦牟尼像前,處於危難之中的中華民族的子孫,再次顯示了鮮活的血性、光輝的人格以及堅不可摧的神秘力量。法門寺真身寶塔連同地宮中埋藏的聖骨和寶器又一次躲過了厄難。
就在這次厄難過去的幾十年後,當時夾雜在人群中的一個不足十歲的少年,將這個秘密泄露出來。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真身寶塔的修繕,前後經歷了半年多的時間,先後從塔上清理出六十多尊明代銅佛造像[4]和一些石刻佛像,在對這些佛像進行了稱重、量高、背文、標記等等之後,又一一加以造冊登記,這些佛像都是明代建塔時所藏,是研究當時造型工藝以及佛教發展的重要資料。隨著佛像的出現,修塔人員還相繼發現了紅白珊瑚寶石、琥珀、紅瑪瑙、水晶珠、珍珠、骨圓珠和銅蓮座、銅寶塔等極為名貴的珍珠寶石和其他寶物,這些珍寶和佛像一樣,是明代修塔時放置的各式供奉物,有的為古代遺存物,明代建塔時將這些物器重新收集,然後收藏進塔內。這批供奉物品級之高,在當時極為罕見。而在塔內發現的大批佛經更屬難得一見的珍品。從後來為修塔所樹的石碑中,可以看到這樣的記載:
塔上藏經,初為塵所埋。此次取下者共裝兩小箱余,不但無一整部,幾無完整之一冊,約二百卷。絕非宋版,紙色似明物。然數卷後刻有大德元年,又至元六年、至元二十六年某僧題字樣,當系元代刻印。又某卷經背草寫洪武七年某書,為父母做功德,其字潦草……以此或可推知系明洪武七年以前之物,或系以前所藏者,至萬曆七年修塔時,仍存塔上。當時卷數或足,其所以現存如是少者,或系順治十一年大震,不無毀壞散遺耳。
1939年重修法門寺塔情形
面對已發現的諸多寶物,朱子橋的處理策略是「原塔封存」。他認為倘移存他處,不免散失或被盜。「佛像不可與古董等同,估價交易。」原塔封存,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散失和被盜的可能。事實上,直到1981年8月24日寶塔崩裂之前,此次所藏的寶物基本完好無損。由此可以看到,朱子橋當年的護寶策略是正確無誤的。
在經歷了一系列曲折磨難和驚心動魄的故事之後,法門寺真身寶塔在朱子橋和周原父老鄉親的共同努力下,修復工程終于于1940年告竣。巍巍寶塔又恢復了昔日的蓋世雄風,以肅然莊重的高大身軀和超脫聖潔的靈性,傲視華夏大地和蒼生。7月24日,在朱子橋等人的參與下,法門寺舉行了盛大的開光法會,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僧眾和善男信女,無不歡欣鼓舞,前往瞻拜。經修復後煥然一新的法門寺殿宇,香菸繚繞,紫氣升騰,誦經念佛之聲不絕於耳。7月30日,是地藏菩薩的成道之日,開光法會圓滿結束。就在結束的這天,法門寺上空五彩祥雲飄蕩飛舞,整個寶塔殿宇被映得一片橘紅,數千名眾生無不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叩拜不已。
8月15日,法門寺又舉行了立碑記事的盛典。朱子橋連同周原父老鄉親,為法門寺所做的努力和貢獻,被刻於石碑之上,並與不朽的石碑一道永垂青史。
「文革」後期,陝西省圖書館整理佛經五大法師合影。前排左起:澄觀、常慧、淨天法師;後排左起:常明、淨一法師
朱子橋等人的修塔行動,在客觀上無疑地延長了寶塔的壽命,但他們所能做到的僅僅是延長而不是永保真身寶塔萬年不倒。就當時的情形來看,他們對清順治年間大地震造成的寶塔裂縫,只是填補磚石進行加固,卻無法使裂縫像震前那樣融合在一起,一旦再遇大地震,裂縫自然還要擴大和延伸,這是個遺憾。但這個遺憾在當時卻像無法使裂縫融合一樣無法避免。當然,僅僅這個人力難為的遺憾,還算不上真正的遺憾,在以後的幾十年中,戰爭、災害、狂波、風潮,這一連串的人類失去理智的行動,使法門寺再度變得荒草萋萋,破敗不堪。而70年代中國農村在掀起「學大寨[5]」的熱潮後,在領導者的指示下,法門寺真身寶塔西南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很快出現了一個碩大的水塘,這個被人工挖出的面積達幾百平方米的深坑,終年清水不竭,碧波蕩漾,遇到暴雨季節,更是水勢大漲,一片汪洋。也就是這片汪洋,通過地下脈絡,慢慢滋浸到寶塔的塔基之中。本來就有裂縫不再堅固如一的寶塔,經不住這軟泥濁水的誘惑,意志和身體更不堅強,開始迅速向這汪洋深坑傾斜。據當時的權威人士推算,自從寶塔開始傾斜到最終崩塌,其身體的斜度超過了義大利比薩斜塔的一倍半,幾乎到了不摧而毀的邊緣。就在這時,也就是1976年,中國西南部的四川省松潘地區發生了強烈地震,餘波波及扶風法門寺,塔體進一步傾斜,裂度由此擴大,離最終的崩塌只有一步之遙了。到1981年夏季,備受摧殘的真身寶塔,已未老先衰,出現了風燭殘年的敗亡狀。在綿綿不斷的淫雨中,再也難以支撐殘朽的軀體,不時有瓦片、泥土、碎塊從身上掉下,讓周原父老鄉親望著揪心,想著落淚。
周邊土層已被當地民眾掏空的明代真身寶塔
8月24日,法門寺釋迦牟尼真身寶塔——這位齒搖發蒼、風燭殘年的歷史老人,再也經不住歷史的重負和風雨的剝蝕,終於在一陣撼天動地的巨響聲中轟然倒下。
注釋:
[1]尊勝幢:幢,即經幢,我國古代宗教石刻的一種。據《佛頂尊勝陀羅尼經》記載,佛告天帝,若將該經書寫於幢上,則幢影映在人身上,即能消除所有罪業,永離六道輪迴之苦。「幢」原為用絲帛製作的傘蓋狀物,頂裝如意寶珠,下有長杆。以石制幢始於初唐,一般多置於通衢、寺院,以表宣導眾生及制伏群魔之用。通常以多塊石刻堆建而成,系分別雕刻幢座、幢身、幢頂三段後合為一體。幢座多是覆蓮狀,幢身呈圓柱或稜柱,高三四尺,上覆大於柱徑的石盤蓋,刻有垂縵、飄帶、花繩等圖案。幢體各面常刻有佛像,佛像下遍刻經咒,大多以《佛頂尊勝陀羅尼經》為主要內容,故有「尊勝幢」之名。
[2]西安碑林:中國歷代著名碑刻集中地。位於今陝西西安市三學街,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為保存唐開成石經而建,現屬於陝西省博物館的一個組成部分。其內收藏自漢、魏至民國以來的兩千三百餘件碑誌,除各名家書法作品外,還有大量藝術價值很高的浮雕或線刻人物像、動植物圖案等。
[3]摘掉花翎:花翎,清代官員的冠飾,用雀翎飾於冠後,有三眼、雙眼、單眼之分。清初,花翎只賞給得朝廷特恩的貴族與大臣,咸豐以後賞戴甚濫,又定報捐花翎之例。於是五品以上官員皆可援例捐納單眼花翎,蒙特恩者始可賞戴雙眼花翎,而三眼花翎則只賞給親王貝勒。摘掉花翎是懲處官員的一種形式,表示撤去先前所賜之恩勛。
[4]造像:古代宗教偶像的通稱。分雕像、塑像和鑄像幾大類,材料有石、泥、木、金屬、夾紵、紙泥、瓷、牙、磚、蠟等,以石刻、彩塑及金銅造像為大宗。多分布在佛寺、石窟處,有的成組成群。
[5]學大寨:大寨,山西昔陽縣大寨生產大隊的簡稱,是「農業學大寨」運動中的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