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水摸魚

  當以上三縣的紳董士豪懷揣各自的目的，以四方百姓的名義，共同致函譚溫江，奴顏諛媚，極盡奉承之能事時，他們絕沒有想到，這支軍隊剿匪的真正目的。第二天，被俘的馬福田屬匪眾被就地槍決，屍首吊在石牌樓前示眾之後，孫殿英藉口「防匪護陵」，把譚溫江師和劉月亭兩個旅的兵力，全部開進東陵四周，控制了陵區的御路神道、砂山隘口。同時宣布，整個陵區戒嚴，一切人等不許入內，並在陵區附近的東西溝村、大紅門外及馬蘭峪、葦子峪一帶貼出多份布告，其內容如下：

  軍部布告

  為布告事，照得馬蘭峪股匪猖獗，劫搶燒殺，奸淫擄掠，民不聊生。本軍長應地方紳董之請，特派勁旅竭力剿除，賴官兵奮勇，將士用命，巨匪授首，元惡已除。除當場擊斃不計外，生擒悍匪三十餘名，已就地正法，以昭炯戒，藉寒匪膽。猶恐餘孽尚在，死灰復燃，一面舉辦清鄉，逐細查究，一面搜索山林，隨處偵緝，以期一網打盡，永絕根株。爾商民人等，如有偵知匪人逃匿蹤跡及潛藏處所者，應即報告，以便拿獲而清妖孽。本軍長束髮從戎，向以保國衛民為職志，除暴安良不遺餘力，其有被匪蹂躪之區，不得安居樂業者，本部但得報告，即派隊剿辦，職責所在，不敢告勞。仰爾各色人等，轉相告誡，一體周知。切切此布。

  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 軍長孫魁元

  七月三日

  20世紀20年代的馬蘭關旁的馬蘭峪鎮（馬蘭峪鎮政府提供）

  布告貼出後，譚溫江師、劉月亭師，外加兩個旅的兵力，一邊在東陵內大肆劫掠建築物中殘存的金銀銅鐵之飾物，一邊四處「清鄉」，東陵周圍近百個村落全部列為清查的對象，官兵們如同無王之蜂，四處亂竄，肆意橫行，進得村鎮，搶財劫寶，欺男霸女，又是一番瘋狂的折騰。如遇不從者，男的綁起拳打腳踢，女的強行姦污，然後縱火燒房，讓其傾家蕩產，流落街頭。據查，僅一天多的時間，馬蘭峪鎮被焚燒的店鋪就有陳北秀的鞋鋪南屋二間、陸子起的棧房三間、義成公雜貨鋪北房九間、永泰銀樓西屋四間、二合義布莊西房十間、義順成錫鋪西屋二間、銅發號鐵鋪西屋七間，其他普通民房不計其數。

  

  面對孫殿英部的種種不法之暴行，各地商紳、百姓忍無可忍，紛紛組織起來以書面的形式向十二軍表示強烈抗議。從原十二軍檔案中倖存的五份抗議書中，可以看出當時百姓那無可奈何又義憤填膺的悲切心情。

  （一）馬蘭峪十八家商戶甘結

  為具結懇請事，此次司令[1]因清查槍械匪人擬派隊分赴各商號實行清鄉計劃，查商等在馬蘭峪本地經商多年均系安善良民，絕無隱匿不報等情，為此具結，懇請司令收回直接清鄉成命，以恤商艱。所有各商號內倘有隱匿槍械及無法之處，均有商等負責，自行查明密報，俾商等免受虛驚，得安生業，實為德便。謹呈司令大人。

  具結商號：榮成號、悅合昌、廣聚隆、德太齋、福泰興、廣聚成、福增合、寶生堂、萬升源、德豐和、東聚成、四合油店、德新成、同義成、太仁藥店、長發永、德裕厚、廣盛號。

  （二）馬蘭峪南關七甲呈文

  為呈請事，竊敝鎮遭時不幸，憂患頻仍，今幸節鼓賁臨，使登衽席。復蒙扶蘇黎庶，逐戶清查，公民眾聆悉之餘曷勝感激。第念鈐轅甫至，對於地方商民各戶其臧否誠有未詳，不無過勞廑念。今百家長、十家牌等情願稍負責任輔助進行，俾全鎮百姓實沾仁惠，可免繁雜之虞。茲謹擬清鄉辦法，百家長、十家牌等擔負完全責任，遞次按戶加具切結。其十家內、百家內是否有無匪類，有則據實呈報，逮捕重懲；無則加具結甘結，用安民戶。似此辦法未知是否有當，如蒙採納，敬當從速遵行，以期安謐，俾慰慈廑。可否之處，恭候示諭祗遵。

  謹呈國民革命軍師長譚

  馬蘭峪南關第七甲

  （三）馬蘭峪特別二區第五甲農紳甘結

  為出具聯名保結事，竊查石板房、南門外住戶系耕種貿易、極其貧寒之人，俱安本分良民，並無不法為匪之徒。今因貴司令清鄉搜械，於昨日已經貴軍收查四五次之數，是以據實聲明，並不敢隱匿不報，懇乞免查，以免人心慌恐，而安良善。倘有不法情形，必為前來密報，為此出具聯名，保結是實。

  謹呈司令大人鈞鑒

  馬蘭峪特別二區第五甲

  （四）馬蘭峪西十一村首事趙廣田呈文

  為呈請事，本鎮西十一村首事人等懇乞司令大人請免清查戶口，俾免貴軍虛勞辛苦。竊查各村並無窩藏土匪等情，如貴軍查有窩藏情事，以首事人村正副等擔負完全責任，如蒙允准，再出保結，以正明確。

  懇祈

  司令大人鈞鑒

  十一村首事趙廣田等具呈

  （五）馬蘭峪特別第二區第三甲保結

  為出具連環保事，竊氏等久居此地為商務農為業，並無不法為匪之人。今因貴司令清鄉搜械，於昨日已經貴軍連查六七之數，是以據實聲明，並不敢隱匿不報。懇請免查，以免人心慌恐，而安良善。倘有不法潛來，必為密報。為此出具連環保結是實。

  謹呈

  司令大人台前

  鈞座批示遵行

  具連環保結人：沙壽光 高顯章 馬景山 張樹森

  郭福雲

  對於這些百姓的抗議，孫殿英、譚溫江等置之不理。他們有自己的考慮，在決定盜掘東陵之前，既沒有糧餉，又要保存這支軍隊，唯一的辦法就是趁火打劫，渾水摸魚。至於百姓之死活，他們不再顧及，所思慮的就是盜掘東陵的得失與時機。

  正當孫殿英、譚溫江為封鎖了東陵竊喜，並準備做出埋在心中幾晚的最後抉擇時，又接到了不祥的報告。

  首先是遵化西二三堡保衛團團總齊東升給譚溫江的緊急函件：

  師長勛鑒：本月二日晚八點承奉面諭，令東升率領保衛團在馬蘭峪東北一帶地方射擊堵截，庶免匪人逃逸等因，遵即赴該處布防。俟至三日下午四點急接敝團緊急報告，突有國民二十一軍軍人五六成群紛紛由防地經過，似有擾亂之舉。現未奉軍部明令，不知如何解決，請團總火速回團以憑裁處等語。東升未奉鈞座撤防命令，匆匆冒昧回團，方命之愆，幸勿見責。一俟有用東升之處，千乞惠示祗遵，是所禱盼，知關奉聞，諸乞鑒核。余容續報，敬請勛安 伏維垂照

  西二三堡保衛團團總齊東升謹上

  七月三日下午九時

  接下來是趙宗卿團的快報：

  頃據人民報告及職部偵探報稱：馬蘭峪以西七八里處東陵地帶，開到混成部隊約一旅，自稱革命軍第八軍第七旅，奉令開往遵化改編，因天氣炎熱，來此休息等情。又據吳營長面稱：查該部系前魯軍第八軍柴雲升舊部，官兵粗野，情勢煊赫。皆攜槍各山閒遊，並時來窺探職部防地不可理喻等情。

  查該部突來我軍防地，且正值肅清悍匪之時，並未奉到軍部通知，該軍是否國軍，無從判斷，業令職部嚴行戒備，以防意外。對於該部究竟如何處理，請示方略，以便遵行。

  謹呈師長譚

  第十三團團長趙宗卿

  七月四日午後四時三十分於馬蘭峪團部

  譚溫江看罷信函和報告後，覺得這支來路不明的軍隊，對自己的行動計劃無疑會構成重大威脅。事非尋常，他立即擬就一份緊急報告，呈送給薊縣的孫殿英。

  緊急報告

  一、頃據職師第十三團團長趙宗卿報稱：於今（四日）午後四時三十分，東陵開到自稱國民革命軍第八軍第七旅（系前魯軍柴雲升部）聲稱奉令開往遵化改編，因天氣炎熱來此休息。但該部官兵粗野異常，聲勢煊赫，不時窺我防地，不可理喻等情。

  二、查該部是否國軍未見中央明令，通過職師防地前又無通報，逕入禁地，殊深駭異。除令該團嚴行戒備，周密布置，以防意外而備不虞外，應如何處置，伏乞鈞憲速示機宜，以便轉飭祗遵。

  謹呈

  軍長孫

  第五師師長譚溫江

  七月四日於馬伸橋第五師師部

  孫殿英接到譚溫江的報告，同樣大吃一驚，立即回函：

  松艇弟鑒：報告閱悉，該軍隸屬何部向無明文，此刻突如其來，行蹤尤覺曖昧。惟當此軍隊混亂之際，亦不便竟認為匪，容待查明再定應付辦法。但該部現時地點接近我軍防區，務須飭屬嚴密防範，免為所乘。如有侵犯我軍情形，即以武力對待。至駐馬蘭峪趙團方面尤須特別注意戒備，是為至要。專此即頌刻祺

  兄孫魁元拜啟

  函件送出後，孫殿英仍是坐立不安，這支來路不明的軍隊的意外插入，給他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不能再猶豫了，關於東陵命運的最後抉擇就在今天。想到這裡，他又在回函中加上一句：「請松艇弟將防範措施布置後，火速來軍部議事。」

  注釋：

  [1]以下五份抗議書中之司令，均指孫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