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張宗昌
2024-10-06 05:10:44
作者: 岳南
孫殿英進駐山東曹州後,面對日漸興旺的軍勢,在高興之餘又增加了幾分憂慮。他覺得自己雖然號稱一旅之長,但畢竟不是一名正規軍人出身,所率部下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匪氣十足,尤其是亳州事件,已使自己這支部隊聲名狼藉,遭人唾厭。若這樣一味地折騰下去,很難成就大的事業,即使勢力再大,世人仍將自己當作一股流寇看待。想到這裡,他決定整飭軍隊,嚴格要求,嚴格訓練,使自己的隊伍朝著正規軍的方向發展,力爭做到馳騁於疆場而能勝,進駐於領地而能安,徹底改變人們對自己的看法。不久,他在當地請了一位保定軍官講武堂畢業的退伍軍人馮養田來做自己的參謀長,以整頓軍紀。馮養田不負厚望,一上任,就對孫殿英的隊伍,從軍官、士兵到軍需雜物,都給予嚴格的要求和訓練,使之一切行動都合乎正規軍校的操典規範。馮養田不愧為名牌軍官學校的高才生,不到幾個月的時間,所訓軍隊素質大變,軍容風紀整飭一新,贏得了當地百姓和同行的稱讚。一時孫殿英軍隊聲望鵲起,遠遠高於附近的其他駐軍。
春風得意的張宗昌
孫殿英看到自己的軍隊有了如此美名,自是欣喜萬分,索性又在曹州地方高薪聘請了一位名叫梁朗先的飽學之士,作為自己的秘書長。這梁朗先原為一沒落舉人,前清翰林院庶吉士,由於受到同僚的排擠而回故鄉曹州府隱居,並以借教私塾和替人相看風水維持生活。就在這期間,他結識了同樣以算卦、相風看水為生的落魄文人韓虔古。當梁朗先被聘為孫殿英的秘書長時,韓虔古早已被奉系軍閥張作霖的部下、直魯聯軍總司令兼山東省督軍張宗昌聘為參謀長了。孫殿英初來山東,正想尋找靠山,設法巴結張宗昌而苦於無門,想不到大路卻豁然擺在了面前。他得知自己的秘書長與張宗昌的參謀長是至交時,欣喜若狂,當即讓梁朗先通過韓虔古的關係,向張宗昌引薦自己。梁朗先既做了孫殿英的秘書長,自然是遵命照辦,答應一試。
張宗昌於清光緒八年(1882年)二月二十三日生於山東掖縣(今萊州市)祝家村。由於家鄉連年遭受荒旱,他十八歲時便懷著吃頓飽飯的欲望告別故鄉,闖蕩關東,先在海參崴一帶打工,後落草為寇,成了一名土匪小首領。因他生得人高馬大,臂力過人,膽子極大,而又豪爽義氣,因此,在黑道中很吃得開。辛亥革命後,他率二百多匪眾,投北洋軍閥馮國璋,由騎兵團長升至暫編陸軍第一師師長,奉命進入江西駐守。不料江西督軍陳光遠懼怕這頭睡在榻側的「野獅」,便投其所好,選來一江湖美女給張宗昌為妾。張宗昌不知是計,整日沉溺於女色之中,不久就被陳光遠在一個深夜將其部下一萬多人繳械改編。張宗昌孤身一人逃出江西,先到北京,這時的馮國璋已下台,靠山失去,只有改投靠直系軍閥曹錕,誰知此事又被吳佩孚中途攪散,投曹錕未成。張宗昌走投無路,只有折回東北投靠奉系軍閥張作霖。同是土匪出身的張作霖,見張宗昌甚是可憐,如今窮途來歸,又是一個可用之材,便讓他當了憲兵營的營長,歸憲兵司令陳興亞指揮。張宗昌雖然在此之前當過正規軍的師長,如今連降三級只帶一營雜牌兵,自感委屈,但此時非彼時,只好暫且忍下,苦守待機。
機會終於來了。當第一次直奉戰爭打響時,吳佩孚到了天津。此前被張作霖擠走的原吉林省督軍孟思遠去看他,希望吳佩孚在打敗奉軍後,幫助他恢復原有的職位。但吳佩孚卻不給情面地說:「要當督軍必須自己打天下,現成的督軍是弄不到手的。」
孟思遠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歸,並將吳佩孚的話對他的外甥高士儐說了一遍。這高士儐原是吉林省駐軍的一名師長,聽了舅舅的一番苦訴,覺得吳佩孚說得也有道理。於是自告奮勇,要取道海參崴,到黑龍江綏芬河去策動他的舊部「山林游擊隊」司令盧永貴起事反奉。
高士儐來到綏芬河,果然將盧永貴說動。在奉直兩軍在榆關對峙的關鍵時刻,盧永貴突然宣布獨立,並通電推舉高士儐為奉吉黑三省討逆軍總司令,帶領所部兩千餘人和臨時收編的兩股「紅鬍子」土匪,將中東路「五站」的奉軍駐守軍包圍繳械,打算再由綏芬河乘火車向西,一鼓作氣衝到哈爾濱。
其時,張作霖正在天津附近的軍糧城指揮作戰,得報有此不測之變,又一時無法抽調兵力應付,便想起了駐紮在哈爾濱的張宗昌,命令其迅速攻打兵變的高士儐、盧永貴部。
張宗昌儘管從小沒讀過書,肚裡沒有墨水,但腦袋極為聰明,深知這是一次立功露臉的好機會,便迅速行動起來。當他率部趕到五站後,打聽到盧永貴的部下以及他所吸收的「紅鬍子」隊伍,大多是自己當年在一起打工的工友,而且是鄉親。因此他不再強攻,而是悄悄地從對方那裡找了幾個原交情不錯的工友,一起豪賭暢飲,歡言道故,一夜之間,就將盧永貴的隊伍全面瓦解。高士儐、盧永貴逃跑途中,又被部下出賣,一併落入張宗昌之手。張宗昌奉張作霖之命,將其二人就地正法。可憐盧永貴從起事到敗亡,前後只短短的八天就丟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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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宗昌出奇制勝,收編了盧永貴的部隊,實力大增,由原來的一個營擴編為三個團,他本人除被張作霖通電嘉獎外,還被任命為吉林省防軍第三混成旅旅長兼綏寧鎮守使、中東鐵路護軍副司令。張宗昌由衰轉盛,終於邁出了飛黃騰達的第一步。就在這一年的初冬,中俄邊境上突然擁來近萬名俄國沙皇的潰兵。這些人本是沙俄派往歐洲戰場的軍隊,俄國十月革命成功,這支部隊不能回國,又遭紅軍堵擊追剿,於是到處流竄,此時又沿中俄邊境來到五站附近找到張宗昌,希望給予援助。張宗昌在請示張作霖後,決定將這五千多人連同武器一起收編,讓他們單獨成立了一支鐵甲車炮兵隊,由俄國軍官聶卡耶夫帶領,直接受張宗昌指揮。第三旅的實力再度增強,張宗昌也威名大震。
雖然張宗昌的部隊在不斷擴充,但軍餉卻無多大增加,官兵生活極苦。為解決軍餉問題,張宗昌便下令在五站種植鴉片,以其暴利獲得餉源。
由於張宗昌實力漸大,引起了奉系一些將領的嫉妒,加上這支混成部隊平時匪氣十足和種植鴉片的惡名,許多將領對張宗昌十分不滿。奉軍總參謀長楊宇霆報告張作霖,堅持要把這支隊伍除掉。張作霖漸被說動,終於在1923年奉軍冬季舉行的實戰演習前痛下決心,並對主持演習的校閱委員會說:「每年花一百多萬,養著張宗昌這幫隊伍種大煙,太不像話了!這回演習,要是看看不行,就把他們解決,繳械遣散好了。」
校閱委員會的實際負責人郭松齡,是奉軍新派中的實力人物。這位保定講武堂出身的軍官,對張宗昌的軍隊向來厭惡,這次有了張作霖的明確指令,自是欲除之而後快。此時的張宗昌在一陣威風後,面臨又一場命運的抉擇,而且這是凶多吉少的嚴峻抉擇。
演習開始了,郭松齡憑藉手中的權柄,故意刁難張宗昌,意在置其於不利之險境。按預定演習方案,以張宗昌的「北軍」,對抗暫編奉天陸軍第一師師長李景林的「南軍」,爭奪的地點是瀋陽以北的巨流河。
此時張宗昌的「北軍」還在五站、綏芬、寧安一帶,要到達爭奪目標,就需渡過松花江,沿長春、四平街往西南行進,全程七百多公里。而李景林的「南軍」就在瀋陽以西的北鎮,離巨流河只有一百餘公里。這巨大的差別本來就使「北軍」處於一種極為不利的境地,而郭松齡還要落井下石,特設了種種困難和「情況」,以此給張宗昌難看。在奉天的將領們誰都看得出,張宗昌是在劫難逃了。
對這一切,張宗昌當然蒙在鼓裡,接到命令後立即率部長驅七百餘公里,向巨流河開進。其時東北土地上的莊稼早已收割,野外殘存的一尺多長的高粱茬子,像一柄柄利劍被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隱藏。在一聲接一聲的「臥倒」命令下,士兵們一次又一次撲倒在雪地上。由於看不見刺刀樣的高粱茬子,臥倒後的士兵全身幾乎被戳爛,整個原野隨處可見一堆堆、一團團的「紅雪」。張宗昌雖然對此殘酷的「演習」目不忍睹,但又無能為力,只好強忍痛苦率部繼續操練。
這天中午休息,張宗昌發現原野里有三間無依無傍的茅屋,便帶著參謀長王鳴翰進屋暫避風雪。
屋子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盤土炕。張宗昌蹲在炕上,從腰裡取出盛酒的皮壺喝著,眼望窗外的漫天大雪,不禁發起牢騷,大聲罵道:「他奶奶的,這是哪個龜孫子弄出來的演習計劃,整得俺這般苦!」
話語未落,門外闖進一人,張宗昌抬頭一看,正是擔任統裁官的郭松齡。只見郭松齡圓睜二目,滿臉煞氣地問道:「你在罵誰?!」
張宗昌愣怔了一下,知道剛才的話被郭松齡聽見,心裡想:「壞了!」嘴上卻詭辯說:「這是俺的口頭禪,並沒有罵誰!」
「你還想抵賴!那好。」郭松齡向前跨了幾步,指著張宗昌的鼻子,厲聲罵道:「我×你媽!這也是我的口頭禪。」
此話既出,參謀長王鳴翰腦袋「嗡」地暴漲起來,只見張宗昌從炕上一躍而下,蹦到郭松齡面前,臉由紅漸漸變黑,嘴唇劇烈哆嗦著,憤怒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鳴翰看著面前兩個黑塔樣的大漢,各自都將手按於腰間的槍套之上,眼裡都迸發著仇視的火焰,無聲地對峙著。王鳴翰想,要是這土匪出身、殺人不眨眼的張宗昌拔出手槍拼命怎麼辦?這個可怕的念頭剛剛冒出,卻見張宗昌後退一步,雙手當胸,對郭松齡作了一揖,極平靜地說道:「郭二大爺,你×俺的媽,那你從今以後就是俺的親爹了,我張宗昌還有什麼說的!」
王鳴翰的腦袋又是「嗡」的一聲,形勢的急轉直下使他目瞪口呆,本想出面打個圓場,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郭松齡話已出口,本想藉此機會和張宗昌幹上一場,只要兩人一交手,張宗昌的軍隊就不必再演習下去,可當場被繳械遣散了。誰知張宗昌突然來此一招,令郭松齡也大感意外,憤怒之中又多了一分尷尬,只好冷笑一聲,掉頭向外走去。
王鳴翰這時才回過神來,急忙下炕想留住郭松齡,為二人說和,但被張宗昌一把拽住。等郭松齡走遠了,只見張宗昌滿目含淚,咬牙切齒地說道:「鳴翰,現在只有一個字可由我們選擇,那就是拼!」稍停片刻,張宗昌擦了把眼淚又補充道:「要豁出性命拼著干,只要能見到老帥,往後的事都好辦了!」
王鳴翰對張宗昌剛才的機智應對和肺腑之言極為讚賞,也明白了郭松齡等人的真正用心。於是,他也大動感情地說道:「只要咱相互以身作則,咬緊牙關挺著,士兵也就沒有什麼怨言了。」說完,兩人慷慨悲壯又熱情激昂地咚咚喝起酒來,直到把皮壺中的「燒刀子」烈性白酒喝了個精光。
哀兵必勝。儘管郭松齡等為張宗昌的部隊設置了一個又一個障礙,但這支部隊卻在張宗昌與王鳴翰等軍官以身作則的帶領下,士氣振奮,軍威大增,一路過關奪隘,終於按原定計劃渡過巨流河,到達目的地。就在最後一個士兵在目的地落腳時,張宗昌倒在地上,望著漫天飄舞的大雪,激動得熱淚直淌,半晌說不出話來。
事後,郭松齡與張宗昌之間的宿怨被李景林得知,李景林覺得張宗昌受了委屈,而自己也不是奉軍嫡系,很有拉攏聯手的必要,便電請張宗昌赴奉天,由他出面為二人調解講和。張宗昌到了奉天后,李景林又去邀張學良,他想藉此機會也和張學良套套近乎。張學良應邀而到,四人坐到了一起。
李景林以東道主的身份說:「咱們內部不應鬧意見,大家應聯合起來,同心協力,共同對付直軍,打倒吳佩孚。」
郭松齡覺得自己理虧,席間負疚地向張宗昌賠禮道歉,張宗昌也表示要盡釋前嫌。接著由李景林提議,四人結拜為異姓兄弟,焚香叩頭,重申盟誓,表明心跡。為表示自己情真意切,肝膽相照,張學良特別在張作霖面前替張宗昌說了一番好話。張作霖大為高興,在張學良的建議下,張宗昌由吉林省防軍第三旅的地方武裝,改編為正規部隊的東三省陸軍第三旅,防區亦由五站、綏寧一帶移往靠近瀋陽東豐、西豐、北豐的三豐地界。張宗昌因禍得福,為他日後的飛黃騰達又打開了一條通路。
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張宗昌被任命為奉軍第二軍副軍長,同軍長李景林合兵一處進擊熱河南路。在馮玉祥倒戈,吳佩孚南逃後,張宗昌率部入關,在灤州、清東陵一帶劫掠地方百姓和皇家陵園珍品財富的同時,又大量收編直軍殘部,所率人馬由原來的一萬多人猛增到十幾萬人,並且繳獲了大量武器裝備。原直軍第三師,是吳佩孚起家的本錢。當年吳佩孚轉戰川湘、奪占湖北、擊敗皖系,第三師均為主力。吳佩孚正是依仗這支精銳之師,過關斬將,一路順風順水,官也越做越大,故世人給第三師冠以「常勝軍」的美譽。做了大官之後的吳佩孚一直不願將第三師輕易置於他人指揮之下,仍然兼任該師師長。就是這樣一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軍隊,卻在第二次直奉大戰中敗下陣來,張宗昌乘勝追擊,將其殘部全部收編。從此,號稱「常勝軍」的直系第三師,在民國初期軍閥混戰的舞台上消失了。收編了第三師殘部的張宗昌,卻如一顆耀眼的新星,在中國北方騰空而起。
第二次直奉戰爭後,張宗昌被晉升為奉軍第一軍軍長,所有從征官佐也普遍晉升一至二級。張宗昌的隊伍已是將星閃耀,士氣高昂,在華北一帶不可一世。這支軍隊不僅有北洋軍閥軍隊的共同特點,而且更有它突出的一個特點,那就是官兵極其複雜的成分和出身,十幾萬人的隊伍,其中土匪、遊民、地痞、流氓等占據大半,綠林匪幫和流氓構成了張宗昌軍隊的主流。除此之外,張宗昌還擁有一支其他軍閥沒有的白俄僱傭兵部隊和由他兒子張濟樂為團長的一支兩千多人的童子軍,年齡均為十歲左右。這支兵匪合一、中外合一的「聯合軍」,所到之處,無不十室九空。他們燒殺淫掠,無惡不作,對老百姓實行「三光」「二翻」「一空」政策。「三光」是:雞鴨豬羊被殺光、騾馬牛驢被拉光、門窗櫥櫃被燒光(當木柴引火做飯、取暖);「二翻」是:翻箱倒櫃、翻遍牆角和房內的磚地,看有無值錢的東西;「一空」是:東西能拿的拿走,不能拿的甩出去,致使家家戶戶空無一物。而張宗昌的白俄部隊更為兇殘。這些白俄人大都喜歡喝酒,終日酗酒狂歌,惹是生非。他們打傷了人,或者姦淫婦女後,警察從來不敢過問,誰敢上去阻攔,只能引來他們的一頓暴打。
就是這樣一支軍隊,在它的締造者張宗昌的指揮下,從東北邊境的五站,伴隨著刀光劍影、槍炮硝煙,一路殺進關內,長驅直入,渡過了長江。這支部隊在江南和上海一帶颳了一陣「張宗昌颶風」後,又折回山東。張宗昌本人則於1925年7月以山東省督軍、省長、直魯聯軍總司令的名義,開始了對齊魯百姓的無恥統治和壓榨。他不僅以聲勢顯赫而聞名遐邇,更以貪婪無度、凶暴殘忍、荒淫無恥而著稱於世。他督魯期間,是山東歷史上最為黑暗的時期。張宗昌也以「三不知」將軍而給後人留下了笑柄,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手下有多少兵,身邊有多少姨太太。事實上,他除了整日榨取民脂民膏,揮霍無度而不知錢袋裡有多少錢外,他的直魯聯軍從番號上看,最盛時達到三十多個軍,官兵人數時多時少,分別為十萬、二十萬、三十萬不等,有時一夜之間就是幾萬或十幾萬的變化。至於其散留在全國各地和隨身的姨太太,更是無以計數,據說有成百上千之眾。隨著他勢力不斷增強,權力也日益增大,殘害婦女的醜行也就越來越瘋狂、放肆,所到之處,除了逛妓院、強姦婦女外,還要隨時納妾。在張宗昌的淫慾生涯和姨太太隊伍中,最具特色的是由一大群外國美女組成的「聯合國姨太太」隊伍。這些女人分別來自蘇俄、日本、德國、土耳其等不同國家。張宗昌放蕩之極時,可摟著外國女人在床上接見外國公使,在出席外國人舉行的酒會時,也常攜帶十幾名外國姨太太以顯色威。他在無恥地強姦了北洋軍閥巨頭王士珍的侄女後,反而指責王士珍:「女人當嫁不嫁,還留在家裡幹什麼?」
張宗昌自稱不知道有多少姨太太,不知道玩弄過多少女人,但對自己未發跡時所垂涎而未弄到手的女人,卻刻骨銘心,怎麼也無法忘記。他剛回到山東,坐上齊魯大地的頭把交椅後,所做的第一件尋花問柳的事,就是派人四處查訪一個叫陳佩瑜的女人的下落。
辛亥革命爆發的初期,張宗昌以百十人的流氓弟兄,受革命黨的委託,策動擁有兩萬人馬的東北胡匪劉玉雙加入革命同盟。張宗昌在策反中大撈好處,竊取了革命軍騎兵團團長職務,最後把離了巢穴的劉玉雙活活氣死在上海。張宗昌得意之中回到闊別許久的故鄉煙臺,意在查看是否有獨立發展的機會。就在這段時間,天生愛酒好色的張宗昌,對煙臺的風月場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並開始四處獵艷。
這天,副官張少俊不知從誰的手中花錢弄到了兩張請帖,傍晚時分便帶著張宗昌來到位於煙臺山的白玉別墅——號稱煙臺最高級的「外國點心」陳佩瑜小姐的別墅。
張宗昌和副官特意晚來了一會兒,因為是花錢買的請帖,並不認識女主人,倘來得過早,未免尷尬。
當二人叫開門,隨著僕人吳媽來到客廳時,就聽裡面傳出一片喝彩之聲,要求陳小姐再來一曲。此時,陳佩瑜小姐正坐在鋼琴前,身穿黑色的落地長裙,顯露出修長苗條的身材,一雙玉手從緊扎著的袖口伸出,柔軟、白皙、細長的手指輕輕撫在鍵盤上,側轉著玉體向眾人送著迷人的秋波。
張宗昌二人找了個空位子坐下,陳佩瑜小姐很平常地向兩位陌生的客人瞥了一眼,俯身彈起了委婉動聽的《夏威夷小夜曲》。整個客廳琴聲悠悠,如一隻夜鶯在低唱,眾人半眯著眼,陶醉在眼前的這個女人製造的藝術氛圍之中。
幾乎是目不識丁的張宗昌卻聽不出半點名堂,他坐在那裡盯著陳佩瑜的側影,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品評其美色。只見眼前這個女人眼睛如同汪著一潭清水,清澈見底,既碧波蕩漾,光明磊落,又勾人魂魄。那直削如線的鼻子、豐潤艷麗的嘴唇,配在那瓜子型的臉上,俊美無比,簡直就是蒼天特意為人類製造的一個尤物。張宗昌看得如痴如醉,心旌蕩漾又火燒火燎地痛苦難熬。
客廳里又爆起一陣喝彩聲,把張宗昌嚇了一跳。當他從痴迷中醒過來,看到陳佩瑜立起身來,提著裙裾,款款移動蓮足,向眾人微微鞠躬,表示答謝,客廳里的燈光也隨之亮堂起來。
張宗昌趁勢向四周看了看,見客廳里共有十幾個人,有外國人,有中國人,都是一色的紳士派頭,眾人起身告辭,一一握別走了出去。張宗昌不知詳情,見客人紛紛走出,也不好久留,只彎腰向陳佩瑜輕輕點了下頭,也老鼠樣溜了出去。等來到外面的空地上,張宗昌才大惑不解地問副官:「這也叫賣身嗎?」
「她是賣藝不賣身。」副官張少俊輕輕地回答著,見張宗昌悵然若失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要想一近芳澤,只怕比花魁娘子還要身價百倍哩!」
張宗昌輕輕「哦」了一聲,怏怏而歸。這一夜他通宵未眠,陳佩瑜那倩麗的身影、迷人的微笑總在他的腦海里翻騰。張宗昌越想越覺得於心不甘,索性第二天早晨從箱子裡摸出兩副金鐲子揣在腰中,獨自一人悄然向陳佩瑜的別墅走去。
「啪!啪!啪!」連敲了幾下門,見無人應聲,張宗昌才突然想起要按電鈴。因腦海里總在翻騰著陳佩瑜的身影,這電鈴一按下就沒有鬆手。
女僕吳媽咚咚地出來打開門,對著張宗昌大聲呵斥道:「你這人咋搞的,怎麼這樣鬼叫門似的按鈴?」
張宗昌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電鈕上,急忙窘迫地放下,聲音有些沙啞、顫抖地說:「我找陳小姐。」
「哦?!」吳媽一愣神,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有些猥瑣的張宗昌,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便故意拿眼睛斜眯著張宗昌那因發窘變得漲紅的臉,拖著長音說道:「陳小姐好像沒請閣下吧?」
「是的,請你轉告,就說有一個團長慕名來找她。」
「團長,什麼團長?!」吳媽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當然是帶兵打仗的團長了,革命軍的。」張宗昌想到自己的官職,不覺振作起來,動作、表情也大方了許多。
只見吳媽嘴唇似笑非笑地撇了—下說道:「那你就請回吧,陳小姐的客人中,最小的也是個師長。」
張宗昌頓覺頭「嗡」的一聲,一股怒火猛地躥出,積壓在心中的匪性霸氣冒了出來,遂跺腳破口大罵道:「真他娘的不識抬舉,臭婊子,臊腚貨,不就圖幾個臭錢嗎?老子也有錢……」
叫罵聲驚動了房中的陳佩瑜,她身穿睡衣來到陽台,冷冷地問道:「什麼人一大早在這裡罵街呀?」
張宗昌聞聽此言,抬頭一看,頓時呆若木雞。只見陳佩瑜秀髮蓬鬆,白色睡衣遮掩著那頎長並富有曲線的身體,半睜半眯的眼睛分外神秘和刺激。在這光彩奪目、勾人心魄的俏麗女人面前,張宗昌粗野蠻橫的匪性頓時消失殆盡,呆愣了好半天才突然想起什麼,趕緊從懷裡摸出兩副金黃色的鐲子,托吳媽送過去。
吳媽遲疑地接過來,極不情願地走到陽台上。陳佩瑜不屑地接過來看了看,一抬手又扔到張宗昌的面前,轉身回房間的同時,對吳媽扔下生硬的三個字:「讓他滾!」
張宗昌拾起金鐲子,帶著滿腔的憤怒與羞辱匆匆離去,走出好遠,他又立下身轉頭望了望那座在晨曦中燦爛輝煌的別墅,心中恨恨地說道:「娘的,今日之辱不報,我張宗昌誓不為人。有朝一日,你要落到我的手裡,不把你干成八瓣兒,就算白來這世上走一趟!」張宗昌帶著一顆受傷滴血的心,離開了那座他曾迷戀仰慕的白玉別墅,離開了他的故鄉。
一晃十四年過去,如今回到故鄉的土地做了督軍的張宗昌,仍然沒有忘記當年在煙臺的那段恩怨,他一想起那迷人的「外國點心」,就想起了十四年前在那座別墅旁立下的「宏誓大願」。
張宗昌派出當年的副官、現在的少將參議張少俊趕往煙臺,尋找陳佩瑜。誰知陳佩瑜早已嫁人,並有了兩個孩子,在青島嶗山腳下的李村師範學校當了音樂教師。張少俊通過當地的黑社會組織,終於找到了陳佩瑜,並在其放學的路上將其綁架,帶回濟南。
張宗昌見到陳佩瑜,心裡著實激動和狂喜了好一陣子。這種激動不僅是陳佩瑜雖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更重要的是一種心靈的滿足,一種占有欲的快感,一種在大愛大恨之後復仇雪恥的變態自尊。在這複雜變態的情感支配下,張宗昌當天晚上就令陳佩瑜陪他睡覺。
同樣出於一種喪心病狂的心態,張宗昌認為只讓陳佩瑜陪自己睡覺是不夠的,必須在睡覺的同時還要整治她,這樣方解心頭之恨,達到畸形的心理滿足。於是,張宗昌讓勤務兵把炕燒得滾燙,然後強硬地扒光陳佩瑜的衣褲,將其粗暴地按倒在炕上。
陳佩瑜被燙得大叫起來,本能地要爬起來,又被張宗昌按倒。陳佩瑜喊叫著在滾燙的熱炕上來回翻滾,張宗昌的手總是不肯鬆開,直到陳佩瑜哭喊著求饒並撲到他的懷裡,張宗昌才狂笑著鬆了手說道:「當年你讓我滾,我沒有滾,現在可真輪到你滾了。滾得好,滾得像花一樣好看呢!」
又是一陣狂笑過後,張宗昌對一言不發、可憐巴巴的陳佩瑜說:「你當年不是會光著大腿跳什麼地雷(芭蕾)舞嗎?現在就跳給我看看!」
陳佩瑜眼裡汪著淚水,哀求道:「我老了,已多年不練功了,哪裡還會跳什麼芭蕾。你就饒了我吧!」
張宗昌依然恨恨地說:「當年你在煙臺白玉別野(墅),當然是不會跳給一個小小團長看的,可今天我是堂堂督軍,是比師長、軍長、司令還要大的總司令,難道還不配看你這個外國點心跳舞嗎?」
陳佩瑜這才明白,原來是十幾年前自己在煙臺時種下的禍根。她悔恨交加,悲憤交集,流著熱淚說:「當年我年幼無知,怠慢了你,可今天實在是老了,無能為力了。」
「老了,老了跳起來才更有味呢!給我跳!」張宗昌依然是不依不饒。
「你?……」陳佩瑜沒有動。
「好吧,你不願意跳,我幫你跳,看是不是真的老了。」張宗昌說完,拿起自己的皮帶,猛力向陳佩瑜的身上抽去。
陳佩瑜尖叫著跳起來,在屋裡亂竄。張宗昌的皮帶一次又一次地落到那裸露的身體上,陳佩瑜躥跳不止,雪白的肌膚出現了一道道青紫的血痕。
一個月後,陳佩瑜那個當作家的丈夫,終於打聽到自己的妻子被張宗昌擄去,並做了第十六房姨太太后,當場氣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成為流浪街頭的孤兒……
在張宗昌親身示範下,他的土匪大軍所到之處,稍有姿色的婦女只要避之不及,就會遭到野蠻的殘害。而就是這樣一個愚昧、粗魯、貪財、好色的武夫,卻一時成為中國政治舞台上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物。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駐在曹州的孫殿英正是得知了張宗昌的身世和習性之後,才心嚮往之,欲將其作為堅固靠山的。
在韓虔古的斡旋下,孫殿英終於在濟南督軍府見到了張宗昌。在此之前,韓虔古已在張宗昌面前替孫殿英說了許多好話,言稱他的隊伍訓練有素,而且不騷擾百姓,極受當地老百姓的稱讚與敬重,等等。這次孫殿英來拜訪,又屢屢表示臣服和真誠歸順之意,相同的經歷,相同的發跡史,相同的脾性使張宗昌對這個和自己一樣同為土匪出身的旅長頗有好感,當場答應將孫殿英的隊伍收編,並定番號為直魯聯軍第二十五師,孫殿英被委任為師長。孫殿英很是得意地回到駐地,可孫部這個只有六七千人的隊伍,由於魚龍混雜,山頭林立,權力爭鬥異常激烈,已成為師長的孫殿英,只好暫編了九個旅,而實際聽他指揮的只有三個旅。為了剪除異己,扶植黨羽,孫殿英特請張宗昌的參謀長韓虔古出面於除夕請客,等九位旅長到齊後開宴,以舉杯「通天樂」為行動信號,埋伏的兵卒一擁而上,將其認為離心異已的七個旅長一併擒拿,押到屋外就地槍決。而後將九個旅編為三個旅,駐防山東濟寧一帶。孫殿英自此以一師之眾,算是正式在山東紮下了根,並為日後的晉升發達打通了門戶。
當然,這時的孫殿英沒有想到,他與張宗昌的短暫聯合,會使自己在三年之後,重溫這位上司未竟的舊夢,在清東陵地宮拋棺揚屍,從而臭名遠揚。
不過,現在他要做的還不是那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為爭取張宗昌的進一步信賴而尋找立功的機會,這個機會不久便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