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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楚國沉浮 伍子胥的家世情仇

2024-10-06 05:03:59 作者: 岳南

  已控制了長江中游的楚國,面臨的主要對手就是控制著長江下游、方興未艾的吳國。

  一次宮廷陰謀攪動了平靜得同一泓死水的政局,其衝擊波從國內傳送到國外,又以高強度從國外反射到國內。這次宮廷陰謀純屬無事生非,緣由看上去微不足道,如同起於青萍之末的一縷輕風。但沒有人想到,20餘年之後,竟化為摧屋拔城的颶風,導致郢都淪陷,生靈塗炭,演繹了楚國歷史上一場生死存亡的大變局。

  如同世界上大多數事件都離不開女人一樣,楚國的變故直至傾覆,源頭也追溯到一個女人。

  這一日,楚平王派太子建的導師費無忌到秦國去為太子建說親娶妻。當一切煩瑣的禮節性手續辦完之後,費無忌發現太子要娶的秦國女人竟是一位貌若天仙,性感超群的絕色佳人。佳人如同一顆熟透的嬌艷欲滴的紫紅色石榴,屬於那種讓人一見就強烈感到既酸又甜,接著口水四涎的尤物。無忌心想:這等上好的尤物讓那太子小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嘗了鮮,真如同一隻蜥蜴吞吃了恐龍蛋,著實令天下人可惜,不如我想辦法先撲騰了再說吧。想到這裡,無忌便整日心神不寧,想方設法和這位秦女接近,以尋找能夠一舉拿下的機會。如此斡旋了大約一個月,無忌終於在一家高級客館和秦女秘密相會,趁勢將其放倒,然後顛鸞倒鳳,過了一把巫山雲雨之癮。

  當無忌從欲醉欲仙的高空回到堅實的地板上時,他從秦女臨走時那回眸一瞥暗含的哀怨目光里,感到了事情的嚴重與危急。若這女人與太子成就了百年之好,說不定哪一天將自己暗中打劫的勾當說出來,到那時,自己不但身敗名裂,恐怕連身家性命也難保全了。想到此處,費無忌打了個冷戰,額頭上沁出了點點汗珠。就在剎那間,一個解脫的念頭也從腦海中蹦將出來。

  回到楚國,費無忌把本次赴秦辦理公務的情況向著名酒鬼加色鬼楚平王做了匯報,並極富渲染性地談了秦女之美和如何性感誘人,謂秦女真乃世間罕見的絕色佳人,如同天人般讓觀者無不熱血奔流、心驚肉跳等等。一番話說得平王張著大口,呆瞪著雙眼,呆子一樣完全沉浸在對女人的遐想與夢幻之中。費無忌越發煽情地進言道:「這些年我見過的女人不能算少,但能跟這位秦國女人相媲美的還未看到,不但吾王后宮裡那一堆妃嬪無法與之匹敵,即使是當年名滿天下的妲己、褒姒,從其美色、氣質、檔次等等綜合素質來論,給這位秦國女子做個提鞋扎腰帶的侍女恐怕都難以般配呢!」

  「你說得太玄了吧,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的絕色?」平王既驚愕又半信半疑地說。

  

  「一點都不玄,千真萬確。若這等上好的尤物被太子生吞活剝了實在可惜,我看大王您還是親自躍馬挺槍先拾掇了算了。」

  平王聞聽不覺一驚,抬頭問道:「你在說啥?」

  「我是說把這個女子挑於馬下的應該是大王您,而不是太子。」費無忌乾脆利索地回答。

  「不是說好給太子,我這半路戳上一槍,合適嗎?」平王顯然已經心動,試探著問道。

  費無忌見火候已到,更加堅定地蠱惑道:「這有什麼行不行的,既然這個國家都是您的,那按我的理解,凡是這塊土地上的一切,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是人還是猴子,是狗還是雞,都理所當然屬於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就是說,只要這個秦國女人一踏上楚國的土地,首先是屬於您的懷中尤物。這個尤物您想給誰就給誰,不想給就自己留著享用,是很正常,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再說,若論常規,像這種稀奇的尤物,如同活蹦亂跳的一隻雛雞,您一國之君還沒有嘗嘗是什麼味道,不知是酸是甜,是咸是淡,誰還敢瞞著鍋台上炕,揭開鍋蓋就喝湯?」

  平王沉思了一會兒,輕輕點點頭,狡黠地說道:「好吧,管他娘的,愛誰誰,就這麼的了,給我想辦法弄來,我先嘗個新鮮再說。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親口嘗一嘗嘛,呵哈。不過,群臣和太子那邊總要想些辦法,不要讓他們提出過多的異議,或反了槓子。」

  無忌湊上前來,笑哈哈地對平王耳語道:「這個我早有打算並已做了初步安排,那秦國女子身邊有一個侍女,是齊國人,原也是名門望族出身,才貌雙全。我準備在迎親時,一進入楚國境內,就用調包計把秦女和齊女做個調換,這樣您娶秦女,太子建娶齊女,兩相隱匿,各有所得,豈不兩全其美乎?」

  無忌一席話,頓時讓平王眉開眼笑,連稱「妙計,妙計」。而後一拍大腿,大聲說道:「你就給我大膽干吧!」

  未過多久,無忌通過一番嚴謹的謀劃與巧妙安排,終於弄假成真,將秦女弄進了王宮,成了楚平王床前又一隻活蹦亂跳,吱哇鳴叫的名姬。而太子建則稀里糊塗地弄了個侍女做了婆姨。滿朝文武全被蒙在鼓裡,皆不知無忌之詐。

  平王見秦女果如費無忌所言,乃絕色美人一個,上好的優種名姬,自此摟在懷中除了宴樂,便在床上翻雲覆雨,國家的一切事務全部委託已成為楚國政壇新星的費無忌來處理。

  面對如此驟變,朝中開始沸沸揚揚,先是議論君主該不該得到美人夜夜沉迷,再是這費無忌憑什麼就一躍成為新星並主持國政?後來以太子的另一位導師伍奢為首的部分臣僚,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慢慢對秦女入宮之事有所警覺並產生了懷疑。當這議論之聲傳到無忌耳中時,他深知紙里畢竟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陰謀會暴露出來。可以想像,到了那時,太子是不會和自己善罷甘休的。本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處世哲學,無忌在反覆權衡利弊之後,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先將太子置於死地以絕後患。

  決心已定,無忌便按照自己的預謀,先是借平王之口將太子和其導師伍奢一同調往一個叫城父的邊關重鎮守衛,接下來便以謀反的罪名,準備將伍奢和太子拿回楚都治罪。為了把事情做大,無忌親自選派了一支勁旅前往城父去捉拿太子和伍奢,想不到這勁旅中有一頭領平時與太子私交甚好,見突然發生如此變故,於心不忍,派家人騎快馬先行趕往城父將險情報告了太子和伍奢。經過一番緊急磋商,伍奢讓太子攜家眷迅速出逃,暫往宋國避難,自己留在營中應付一切。當無忌派出的勁旅到達城父時,只有伍奢一人了。

  伍奢原是楚國貴族之後,其父親伍舉是楚國的重臣,曾侍奉楚莊王,頗受寵信,並以直諫名噪一時。自己也因有功於楚,成為朝堂之上的重臣,想不到因無忌的挑撥離間,自己大禍臨頭,一回到都城,立即被打入了死牢。

  眼見伍奢已有了著落,無忌並未就此罷休,他再度向平王進言,要把兩個隨伍奢在軍中帶兵的兒子一同除掉,以達到斬草除根的目的。楚平王聽信了無忌的讒言,下令把伍奢從死牢里提出,一面假裝安慰,一面說道:「你跟太子糾纏在一起圖謀不軌,本該斬首示眾,但念你祖上對先朝有功,加之你一時糊塗,誤入歧途,我不忍心治你的罪,這事就算過去了。現在你立即給兩個兒子寫封信,讓他們到京城來,以便改封官職,以示朝廷對你們一家的恩典。」

  伍奢一聽這顯然有些蹩腳的話,當場明白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圈套,遂不屑地說道:「知子莫如父,我的長子伍尚,敦厚老實,若見到我的信會應召而來。但少子伍員(伍子胥)就不見得,他幼小喜文,長大後習武,許多人曾說過,他的才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是個能成就大事之人,如果蒙冤受辱,必然會發誓報復。而像這種足智多謀之人,也不是一封簡訊所能哄騙得了的,他是不會輕易上你們的當的。」伍奢說完,心中既有悲哀,又有希望,一時百感交集,淚如雨下。

  伍奢按平王指令,寫出了一封引誘二子上鉤的書信。

  信寫完後,平王和無忌分別看過,儘管覺得有些直白,且破綻很大,但事情本身就是糊弄人的買賣,很難做到天衣無縫,只能如此。於是,一面重新將伍奢打入死牢,等待跟他兩個兒子一道開始西天旅行。一面指派鄢將師親率一幫軍卒,駕駟馬之車,攜帶書信綬印,以最快的速度趕奔城父誘捕二人。當鄢將師來到城父進入守軍大營見到伍尚與伍子胥兄弟並傳遞父親的假書後,果然不出伍奢的預料,伍子胥一眼識破了內中的圈套,表示誓死不從。想不到伍尚的牛勁加糊塗勁已絞成一股勁在心中亂竄,他想了片刻,一咬牙,有些悲壯地對子胥道:「只要能見父親一面,腦袋掉了也心甘情願。」

  子胥見哥哥如此一意孤行,知道難以挽回,不禁仰天長嘆道:「既然你的頭不想要了,那就去好了,我的頭還想在肩膀上多扛兩天,人各有志,那就只好各奔東西,就此訣別了。」

  經此一說,伍尚頓覺悲從中來,對子胥道:「我走之後,你不要在這裡糾集眾徒惹是生非,以免滅了父親活下來的最後一線希望,但也不要再待在這裡等死,還是悄悄逃到國外去吧,或許那裡有你的容身之地。倘真如你所言,那我就以殉父為孝,你以報仇為孝,咱們各行其志吧。」說畢,伍尚已淚流滿面。

  「也好。」伍子胥答應著,含淚向哥哥作別,然後收拾行裝,攜帶弓箭、寶劍等防身兵器,悄悄從後門出走。前來執行誘捕任務的鄢將師見子胥已逃走,只好帶著伍尚一人回楚國首都——郢都復命。

  一到郢都,伍尚就被關進了大牢。費無忌聽說伍子胥已潛逃,極為惱怒,急忙向楚王獻計,一面派出追捕小組火速追捕子胥,一面發出特級通緝令,畫影圖形,在全國範圍內進行通緝。

  根據案犯總是向自己平時熟悉之地逃亡的特點,追捕小組駕車騎馬,執劍揚斧,以虎狼之勢首先撲往子胥的原住地棠邑,在沒有發現蹤影后,馬上意識到子胥很可能要叛國投敵。而根據以往恐怖分子大都潛往東方強敵吳國的特徵,追捕小組決定連夜向東追趕,以截住在逃的罪犯伍子胥。

  十幾天過去了,楚平王見追捕小組沒有捉到伍子胥,一怒之下,下令將伍奢、伍尚父子二人綁赴刑場將頭砍下,然後掛在百尺高竿之上展覽示眾。

  此時的逃犯伍子胥躲過了一劫,並未因此輕鬆,反而越發緊張起來,他深知費無忌等人抓不到自己不會就此了結,一定還要四處搜捕,八方緝拿。於是,他晝伏夜出,一路沿江東下,準備投奔吳國。好在天不滅伍,經過千難萬險,在幾位好心人的暗中幫助下,伍子胥過昭關,渡長江,終於進入了吳國地盤,是年為周景王二十三年,即公元前522年。

  昭關遺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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