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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珍寶初現 三具棺材飛身立起

2024-10-06 05:03:06 作者: 岳南

  墓坑水位在緩緩下降,西室再無小鴨子之類的器物浮起,北室和東室也無異常情況出現,最大的中室非但沒有器物露頭,因盜洞淤泥受到吸力而泛起,攪得滿室積水渾濁不清,似在向考古人員提示著盜洞的存在,令人在擔心中平添了一絲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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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已是22日凌晨1點多鐘,仍不見有器物浮出和露頭,現場人員開始騷動起來,有性急的青年對譚維四道:「這個潛水泵太小了,猴年馬月才能抽乾呵,乾脆換個大馬力的來抽吧。」

  譚維四看了對方一眼,沒有理他,其他的人也未再提更換大型抽水泵的事。稍有經驗的考古人員都知道,此類墓坑抽水,與水庫里捉魚畢竟不同,即使是捉魚,也要慢慢來,性急不得,所謂竭澤而漁即是其理。面對眼前水庫一樣幽暗中放著寒光的墓坑,底部是擺放著青銅人,還是伏設著木頭人加飛刀暗箭?一切皆不明了。若水的吸力太大,將使一些可能擺放的漆器、絲織品和其他易漂浮流動的器物脫離原處形成混亂局面,除了對器物本身帶來損害,對葬制、禮儀以及相關學術問題的研究,都將帶來無法彌補的損失。此時中室的水已經混濁,若再改用大馬力抽水泵,必將造成水流四躥,污泥翻卷,飛沙走石的場景,後果不堪設想。因而,用小型潛水泵抽水,是別無選擇中對水下文物危害最小的一種明智選擇。

  凌晨兩點鐘,水面上仍無異常動靜。在坑邊觀望的考古人員因連續十幾天晝夜勞作,身心俱疲,實在難以支撐,譚維四望著下降水面與坑壁的比例,認為至坑底至少還有兩米的水位,無論如何今夜都不可能把水抽乾,遂決定安排幾人輪流在現場值班看守,其他人全部回駐地休息,待早上8點鐘前來觀察,到那時,墓坑底部的秘密興許會「水落石出」。

  眾人揉搓著上下打架的眼皮,拖著疲憊的身子,在沉沉的夜色中晃晃悠悠地向山岡下駐地走去。發掘現場由考古隊員馮光生、彭明麟二人各帶一名實習生值班。半個小時過後,已回駐地休息的譚維四仍放心不下,冥冥之中感到有一種神奇的手在控制著什麼。他躺在床上剛迷迷糊糊地入睡,隱隱覺得窗外有個聲音在呼喚自己的名字,這種聲音若隱若現,來自山岡野叢,又似縹緲於塵世之外,似從遙遠的天幕中傳來。他睜開眼睛,屋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幾十隻蚊子像轟炸機一樣在耳邊「嗡嗡」叫著四處偷襲。譚維四揮手擦了把臉上的汗水,朝著蚊子可能所在自己身體的設伏部位猛拍幾掌,而後又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突然,一個黑衣人穿過山岡樹叢,來到考古人員駐地輕輕呼喚了一聲,譚維四起身出門隨黑影向山岡深處走去。待入松林200多步,遇一墓冢,墓側有石碑,斷倒草中,字磨滅不可讀。黑衣人手指旁邊不遠處一山洞,領譚維四貓腰弓背鑽了進去。約走十餘丈,遇一石門,錮以鐵汁。黑衣人圍轉片刻,雙手於胸前發力,石門轟然洞開。霎時,霧氣瀰漫,箭出如雨,黑衣人急將譚維四拉於一側伏身躲避。少頃,霧散箭止,洞內森嚴,冷風撲面。黑衣人令譚維四投石其中,每投,箭輒出。投十餘石,箭不復發,黑衣人與譚維四點燃火炬而入。至開第二重門,有銅人數十,張目運劍,殺奔而出。黑衣人以棒擊之,兵杖悉落,銅人倒地不起。火光照耀中,只見墓之四壁各畫兵衛之像,南壁有大漆棺,懸以鐵索,其下金玉珠璣堆積,琳琅滿目,美不勝收。譚維四欲上前拿取,漆棺兩角忽颯颯風起,有沙迸撲人面。墓壁兩側,沙出如注,片刻沒至人膝,黑衣人與譚維四驚恐萬分,奪路急奔。出得洞中,前面一片汪洋,亮如明鏡,一片死寂。正欲渡水,忽見眼前風生水起,一巨型棺槨如墨色巨鯨訇然作響,浮水而出。浪滾潮湧中,一頭戴金冠,身穿蟒袍的白髮老漢破棺而出,手執寶劍,高呼曰:「哪位狂徒如此大膽,驚醒了我的美夢,快給我拿下!」話音剛落,棺身四周伏兵四起,勢如鯉魚躥跳,向前赴來。黑衣人拉緊譚維四轉身欲退,洞中之門轟然關閉。再一轉身,眾兵已到眼前,舉劍欲刺,譚維四大駭,「呵」了一聲,打了個激靈,唰地翻身而起,一縷慘澹的月光在窗欞上晃動,山岡下傳來陣陣雞鳴聲。滿面汗水的譚維四漸漸從睡意中回過神兒來,才知剛才驚險一幕原是南柯一夢。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是白天為盜洞的事想得太多,才有了這個令人驚悚和離奇古怪的夢。儘管是夢,但一幕幕恐怖畫面仍在譚維四腦海中揮之不去,他隱隱感到,今晚必有大事發生,必須加倍提防小心。想到這裡,起身穿好衣服,摸起一支手電,輕輕走出門來,沿山道向發掘現場走去。明亮的星光下,他抬腕看了一眼手錶,已是凌晨3點多鐘。

  「有異常沒有?」來到墓坑邊,譚維四問著馮光生、彭明麟二位值班人員。

  「沒啥動靜,水下去一米多了,應該快有結果了吧。」馮光生答。

  譚維四打著手電圍繞墓坑轉了一圈,見水位比自己離開時又回落了一大截,只是確實未發現有什麼浮起物突出水面。可能燈光較暗,水下有物看不清吧。這樣想著,譚維四來到馮光生身邊道:「不管有沒有東西,你們不能馬虎,再有半個多小時就是楊定愛與程欣人接班了吧。」

  「是的。」馮光生答。

  「我回去喊他們,若不喊,這一覺下去沒得個起。」譚維四說罷,返回駐地。

  抽水泵仍在「咚咚咚」地響個不停,山下的雞鳴也一聲接一聲地傳上山岡,墓坑的水位在一點點下降,馮光生等值班人員眼皮上下打架,不聽調遣,兩腿走起路來發軟打晃,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似乎消耗殆盡了。就在二人連同兩位考古實習生坐在坑邊一張長條椅上打盹兒之時,忽聽墓坑深處傳來「嘩」的一聲響動,幾個人從迷糊中驚醒,打個激靈,紛紛蹦將起來。

  「什麼東西?」馮光生大喊著,率領幾人向墓坑西室邊沿狂奔而去。燈光映照下的西室水面,只見一具木棺像一個全身穿著迷彩服的巨人在坑中站立而起,隨著全身搖晃打轉,頭上的水流向下狂泄。就在這時,坑內又響起了「嘩嘩啦啦」的聲音,水波涌動處,三具木棺飛身立起,如同大海中三隻翻卷的黑色海豹,又如同斗在一起的牤牛,在空中扭打了半圈後,各自斜著身子倒臥下去,水面激起一陣大浪。

  西室陪葬棺出水情形

  坑邊的幾人經此一番驚嚇,睡意全無,精神復振,瞪大了眼睛注視著面前四具橫豎不一的木棺。

  「奇了怪了,別的東西不見,咋三番五次地冒出這麼多爛棺材,是不是裡頭的東西都被盜墓賊弄光了。」彭明麟似在自言自語地說著。

  「快檢查一下其他地方,看有沒有東西。」馮光生說著,打開長柄大號手電在水面上搜索起來。

  「有東西。」當手電光對準中室的時候,一個眼尖的實習生喊了一聲。與此同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室西側兩個長形的黑影身上。因離得較遠,手電光照在水面上有些反光,難以看清真容,只感到黑影像兩條長蛇在水面上起伏遊蕩。再往南部照射,同樣發現一條長形黑蛇狀的東西伏在水面上,若即若離。離黑影約兩米多遠的中室西南處,有一個圓形的黑點露出水面,因光線暗淡,仍然無法判明這個黑點意味著什麼。

  「向別處看看。」馮光生說著率領幾人由中室南部轉到東室東北部,手電光照射著水面,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露出水面,長寬各有幾米,如同一艘潛水艇停泊在神秘的港灣,又如同傳說中的水怪蹲臥在水中,看不到水怪的頭顱,露出的只是那傾斜的令人望之驚悚發毛的脊背。

  「哎呀,不得了了,這麼大的傢伙,到底是妖是怪呵?」馮光生說罷,率領幾人圍著墓坑來回觀察。水位不斷下降,約半個小時後,中室西部和南部邊沿三條起伏的蛇狀的黑影已清晰可辨,原來是三根方形的長木,每根長1.8米左右,因長木的兩端各鑲帶有浮雕蟠龍花紋的銅套,朦朧的燈光下看上去如同黑色的游蛇。令馮光生等大吃一驚的是,三根橫木下方竟各自懸掛著一長串青銅編鐘。原來這三根小方木是懸掛編鐘的木架,靠西壁的兩架因與槨壁靠得近,看得較清晰,每根方木懸掛編鐘6件。從掛鈕下視,粗細不一,大者比碗口粗些,小者比大茶杯口略大。南部的一掛編鐘因距槨壁較遠,看上去有些模糊,但整個形體輪廓與西部兩架編鐘相同。幾人看罷,狂喜不已,一位實習生沒見過如此世面,情緒失控,當場跳著腳,搖頭晃腦,嗚里哇啦地大喊大叫起來。

  從白天至黑夜,近百名聚集在墓坑外圍「打持久戰」的觀眾,本來早已在自己攜帶的行李卷上睡去或昏昏入睡,沒有一人前來騷擾,吵嚷不休的工地難得有如此清閒的時刻。想不到實習生冷不丁一番呼喊叫嚷,驚動了圍觀者的美夢,一個個像冬眠的菜花蛇遇到了陽光普照的春天,紛紛從席頭和破舊麻袋上蹦起,躥出洞口,瞪眼伸舌怪叫著,越過鐵絲網向墓坑方向躥奔而來。馮光生一看這陣勢,知道亂象將生,怒火騰地從心頭冒出,抬腳朝身旁那位實習生屁股踹去,嘴裡說著:「你是吃錯了藥,還是患了羊癇風,怎麼這副德行?」青年躲閃不及,立仆。就在這個瞬間,數百名觀眾如同暗夜裡攻城略地的農民起義軍,呼呼隆隆地推至眼前,向墓坑撲來。

  「要不要告訴譚隊長他們?」彭明麟一看眼前的陣勢,驚喜之中又增加了幾分恐懼,對馮光生道。

  「本打算等到天亮,現在看來不行了,你快去報告,我在這裡守著。」馮光生說罷,彭明麟轉身低頭貓腰突出重圍,向山下衝去。

  編鐘上層三個木架從水中露出

  「譚隊長,了不得了,墓里出了編鐘,三排,還掛在上面。」隨著「砰砰」的敲門聲,彭明麟聲音嘶啞地在暗夜裡大喊大叫起來。

  「是不是看花了眼,沒弄錯吧?」屋裡傳出譚維四懷疑的聲音。

  「千真萬確,不會錯的,三排幾十個。」彭明麟答。

  「這就不得了。」譚維四說著穿衣出門,其他的考古人員也聞聲陸續躥出門來。

  「快去,快去,大家快去看!」譚維四揮舞著手電筒,聲音由於過分激動明顯有些顫抖,眾人不再追問什麼,一個個揉著眼睛,抖擻精神,隨彭明麟向三里外的發掘現場急速奔去。

  當眾人抵達現場時,水位又下降了約15厘米,此時靠近中室西壁和南壁的三排編鐘已大部露出水面。

  「沒錯,是編鐘!」譚維四看罷脫口而出。滿臉大鬍子的程欣人接著道:「上蒼總算沒有辜負我們,這下總算對各方有個交代了。」眾人議論紛紛間,一向精明幹練的楊定愛轉動了聚光燈,扭開了強光電燈,各路燈光集中射向中室部位,現場突然明亮了許多,三排編鐘整齊地排列著,在光亮的映照中耀人眼目,奪人心脾,使人振奮。

  「怎麼這排是5個,好像中間缺了1個?」興奮之後,作為現場總指揮的譚維四漸漸冷靜下來,他在詳細觀察了三排編鐘後,發現西部兩排分別是7件和6件,而南部一排只有5件,顯然中間有1件缺如。經此一指,眾人不覺一驚,見中室南排懸掛的編鐘中間確有一個缺口,且這個缺口明顯是一件編鐘的懸掛位置。

  「不會是被盜墓賊盜走了吧?」有人小聲提示。

  眾人聽罷,突現驚恐之色,譚維四心裡也「咯咚」一下,心想這個可惡的盜墓賊,怎麼隨時隨地都有他的影子,連做夢也不讓人安穩。這樣詛咒著,心有不甘地令人拿過一個長柄大號手電筒,對準缺口部位仔細觀察起來。在燈光反覆的照射中,發現木樑下方部位有個豁缺,很像是編鐘自身脫落造成,而不是被盜,鐘體很可能就在下面的水中。根據以往考古發掘經驗,若是被盜,不會留有這樣的痕跡。為何這個盜墓賊只拿走一件,而其他的完好如初?像這樣大小、輕重的青銅編鐘,正是盜墓者最喜歡,也是最容易盜取的文物。編鐘乃古代青銅禮器中的重器,具有很高的地位和價值,歷朝歷代的盜墓賊和古董商人都趨之若鶩,視為珍器。幾個月前發掘的天星觀一號大墓,同樣發現了青銅編鐘,從懸掛痕跡判斷,架上共有編鐘22件,有20件被盜墓賊摘取下,18件被盜走。而此處懸掛的三排編鐘,顯然與天星觀大為不同。一切跡象表明,盜墓賊並沒有涉足此處。以此類推,墓中其他文物也不會有大的損失。譚維四將觀察和分析結果告訴大家,眾人深以為然。如果確有1件編鐘掉於水中,則共有19件編鐘,一座古墓出土這麼多完整成套的編鐘,這在全國也是少見的,僅此一項發現,考古人員為此付出的心血就沒有白費,何況更大的希望還在後頭呢。於是,現場沉鬱之氣一掃而光,氣氛再度活躍起來。

  此時,馮光生最初在中室東南部發現的那個黑點,隨著水位降落露出了一根胳膊粗細的尖頭木桿。木桿髹紅漆,直立水中,眾人望之大惑不解,程欣人驚呼道:「很像是旗杆。」

  一青年考古人員頗不服氣地反唇相譏:「不可能,這個墓室就像一個房間,旗杆應該插到廣場上,怎麼能插到屋裡去?你見過有在屋裡豎旗杆的嗎?」

  「你見過你爺爺嗎?」程欣人問。

  「沒見過。」對方答。

  「你有沒有爺爺?」

  「當然有。」

  「沒見過你怎麼知道有?」

  「咳,你這不是抬槓嗎?」

  程欣人與青年人你來我往地爭論著,只聽武漢大學教授方酉生站在東室邊沿喊道:「老譚,快過來,彩繪棺露出來了。」

  聽到喊聲,譚維四急忙來到東室邊沿,只見一個長3米多的龐然大物緊貼南壁槨板處,斜側立於水中,上部由一塊平板鋪就,上漆並彩繪,兩端和中部有細長的銅鈕伸出,像怪獸的利爪。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當初看到的水下巨型黑影,既不是潛水艇,也不是怪獸,從已露出的部分形狀看,應當是一具大型木棺,也就是墓主人的棺材。因大部分仍沒落於水中,無法得知其準確的體積大小,僅從上部觀察,這具棺材比考古人員先前發掘的最大陪葬棺也要長出一米多。如此巨大的墓主棺,在中國考古發掘史上未曾有過,即使是舉世聞名的馬王堆漢墓也無法與之匹敵。

  墓主之棺終於顯露於世,如此巨大的一具棺材,假如沒有被盜和損壞,墓主的屍體應該保存完好,堆積如山的珍寶一定還閃耀著當初的光芒,這是多麼輝煌的前景呵,在場者欣喜欲狂。

  天漸漸亮了,東方露出了一片淡藍色,藍色映襯中又出現了一縷異樣的朝霞。清新亮麗的天空,朝霞刺破蒼穹,散發出道道五彩光芒,整個寰宇映照在一片明媚絢麗的景色中。這個早晨出現於天地間的美妙景物,長久地留在了考古人員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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