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握緊了劍柄，靜靜地等待著攻擊的到來，果然，一陣腥風從頭頂刮過，我就地打了個滾，手中長劍出鞘，一劍就刺中了襲向我的巨爪。

  妖怪受傷，發出一聲悶哼，竟然從牆上跳了下來，地面都被震得輕顫。我連忙拉上清玄，撒腿便跑，在臨走時，我還沒忘看了一眼街口的樹。

  那抹黑色的倩影，仿佛已化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見，只余碧樹在風雨中搖曳。

  「為什麼要跑？我要跟它決一死戰！」清玄年少氣盛，高叫著掙扎。

  「決一死戰？怕是你被它捏死是真的。」我冷哼一聲，腳下跑得飛快，落雨砸在臉上，如刀割般痛。

  幽影在身後窮追不捨，它身體龐大，卻十分笨重，狹窄的街巷讓它跑起來十分艱難。還好雷聲滾滾、雨落如注，否則街邊的人家都要被它驚動。

  

  「你這膽小鬼！」他憤怒地咒罵，但我卻微微一笑，並不理會。

  轉眼我們就跑出了長街，在即將衝出街口時，我回頭朝他微微一笑，他不理解我笑容中的含義，一愣神間，已經被我一把推出了街巷。

  與此同時，一直長達三丈的細長白蠟棍如蛟龍出洞般從路口衝進來，直搗幽影的面門。它身形龐大，沖勢根本無法止住，一頭就撞到了長棍上，發出悽厲的哀嚎。

  只見一個身穿花衣的虬髯大漢，不知何時舉著長棍出現在了巷口，而在他身邊不遠處，站著打著竹傘，笑吟吟地觀戰的何奈。

  清玄被這景象驚呆了，何奈瞥了他一眼，露出痞子般的笑，「小道士一邊待著去，這種事該由驅魔師解決。」

  他說罷雙眸含精，朗聲道，「大力王，以最大力氣擊殺！」

  大漢低吼一聲，周身肌肉隆起，剎那間便將短袍蹦裂，手中長棍舞得虎虎生風，棍影連綿如海浪，棍風層層推進，將街巷封得滴水不漏。

  幽影被棍風逼得不斷後退，根本連上前的餘地都沒有。

  「這樣不行，它抓住了長棍怎麼辦？」清玄也不傻，竟然看出了大力王的弱點。他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然而幾乎在他話音落地的同時，棍子突然不動了。

  站在兩道牆壁中的幽影，果然伸出毛茸茸的巨爪死死扣住了長棍。雨落如注，它的眼睛被長毛覆蓋，看不清表情，但猙獰的大嘴嘴角上揚，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就等這一刻了！何奈朝我使了個眼色，我縱身一躍，跳到長棍之上，揮起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踏著長棍就沖了上去，劍光閃動，直指向它頜下三寸的死地。

  時間似乎都在此刻停止，雨不再落，電光不再閃爍，清玄瞪圓了眼睛，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劍刃灌注了我全部的力量，疾刺向這巨大怪物的咽喉。

  它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眼見就要喪命在劍下。

  然而就在這時，它龐大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我的劍刺出去落了個空，倒讓我收勢不及，差點從長棍上跌下來。

  「怎麼回事？」何奈向雨中揮了揮手，大力王和他的長棍一起消散在驟雨中。

  「消失了……」我擔憂地看向他，「居然是個有主的妖怪。」

  何奈的粗粗的眉頭皺在一起，像是兩條難看的爬蟲，不復風流倜儻，似乎非常苦惱。但是隨即更讓人頭痛的事情發生了，受傷又淋雨的小道士清玄，在危機解除之後，居然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雨幕中的洛陽城，空無一人，連巡街的武侯們都不見了，只有我跟何奈並肩而行的身影。而在不遠處的身後，大力王撐著傘，肩上扛著暈倒的清玄，緩緩地跟隨著我們的腳步。

  「你從哪兒認識了這麼個廢物？」何奈不耐煩地嚷嚷，「才打了一仗就倒了，簡直比女人還弱。」

  「可是他說要殺幽影揚名天下呢。」我想到清玄驕傲的目光，幫我包紮傷口時鄙夷的神情，突然覺得這個少年既好笑又可愛。

  「真是不自量力……」何奈搖了搖頭，隨即皺著眉看我，「我說你也收幾個妖怪吧，這次我們伏擊失敗，還打草驚蛇，只怕下次收拾它會更困難。」

  「哎，我倒是有中意的妖魔，卻怕它不願跟我……」雨澆透了我的布衣，讓它濕而重，恰似壓在我心頭的難題。

  「我才不信，你這麼厲害，怎麼還有妖獸不願意追隨你？」

  「她鍾情於人類，估計捨不得離開。」

  「是這樣啊……」何奈十分有經驗地笑了，但笑容卻是苦的，「這太好辦了，她一定會失望的。人類自古以來，就只會讓人失望，等她死心了自然就會跟著你。」

  「希望吧……」我長長地嘆息，回頭看著雨中清玄蒼白清俊的臉，即便失去意識，他的眉宇間仍有褪不去的驕傲，那是覺得自己是蒼生的主宰才會有的氣質。

  何奈說得沒錯，人類確實總令人失望。但不知為什麼，我卻為那名黑衣少女覺得惋惜，仿佛預見到了她被辜負的悽慘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