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天後的夜晚，天空中烏雲密集，不見星月。天氣悶熱難耐，蚊蟲嗡嗡作響，牆垣的暗處黑影浮動，在這壓抑的天氣中，無論人還是妖都躁動不安。

  此時已是子時，我孤身一人走在洛陽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白衣如一抹朦朧的月影。

  巡街的武侯剛剛離開，我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將劍鋒按在了手臂上。利刃劃破了我潔白的肌膚，鮮血淋淋漓漓地流淌而下。

  血液的香甜隨夜風瀰漫，立刻從暗處竄出來一個暗影，迫不及待地地舔舐著落在地上的血。

  那是一隻癩頭貓妖，它在得到我的血後，瞬間發生了變化，成為了一個邋遢醜陋的矮子。

  我皺了皺眉，因為他能力太差，但此時也只能將就了，接著又有幾個影子衝出來，它們在得到驅魔師的血後都發生了變化，可連一個能變成人形的都沒有。

  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在十幾個妖怪分到我的血之後，這片空曠的街巷中已妖氣衝天。

  那天我跟何奈交流過，發現這潛伏在洛陽城中，叫做幽影的妖怪，並未無目的的殺人作惡。它從來不攻擊人類，卻只殺術士和驅魔師，不過短短半年時間，洛陽城中的驅魔師已死傷過半，而巫師們更是損失慘重。

  「它倒是還挺聰明，知道人類不能拿它怎麼樣，所以只殺勁敵，看樣子是想稱霸洛陽城呢。」彼時何奈在燈光中讚嘆地說，似乎覺得有野心的妖怪十分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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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它應該有別的目的……」我總覺得這手段像是釜底抽薪之計，它在漸漸讓火勢變小。

  至於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暫時卻無法看清。

  「你真是想得太多……」何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怪不得對妖怪這樣挑剔，那引出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反正你連一個驅使的妖魔都沒有，它一定會放鬆警惕的。」

  於是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我便割腕自殘，釋放妖氣，以期引出幽影。

  街巷中已經站了十幾個形態各異的影子，都是得到了我的血變形的妖怪，血液漸漸在風中乾涸，妖氣衝天，驚得倦鳥都振翅而飛，但街上仍然毫無異動。

  烏雲罩頂，天氣越發悶熱難耐，一場夏日的雷雨呼之欲出，幾隻獲得力量的妖怪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似乎準備將我吞噬。

  它們不滿足於幾滴血，渴求更多的血肉。

  我握緊了劍柄，如果落雨前「幽影」還不出現，就打算誅殺它們。

  就在我跟這些低級的妖怪們對持之時，空寂的街巷上傳來了腳步聲，急促而迅速，很快就來到了我的面前。

  難道真的來了？我警惕地舉起了長劍，橫在胸前。可只見夜風中衣袂飛舞，來人頭頂高髻，背負長劍，分明就是個道士。

  「又是你？」晦暗的光線下，只見這道士不過十七八歲，面容清俊中透著傲慢，姿態挺拔，竟然是我來洛陽的路上遇到的清玄。

  「又見面了，真沒想到……」我失望地放下了長劍。

  「瞧你搞的，我就說你早晚會貽害世人，明明知道自己的血能賦予妖怪力量，還到處亂撒。」他眉頭一皺，身後寶劍出手，一劍就刺中了一隻妖怪的胸口。

  出手快如閃電，只見青光一閃，那隻覬覦我的怪物已經倒在了地上。

  「餵……」我剛要阻止他，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已經殺掉了三、四隻妖怪，怪物們倒在地上，恢復成原型，有蝙蝠、有飛鳥、還有老鼠。

  他用起劍來姿勢如行雲流水，曼妙至極，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流星般的弧線。本來我還想阻止他，但突然覺得，有人替我除掉這些廢物，還能看場劍舞表演，也沒有什麼不好。

  況且還有美女作陪，真稱得上是良宵美景。

  因為隨著他的腳步而來的，還有那名黑衣少女，她腰如裹素，雙腿修長，正坐在巷口的棵大樹上，注視著這場廝殺。

  她膚白似雪，眼光蛛絲般黏在激鬥的清玄身上，那灼熱的感情，令這肅殺恐怖的夜晚，都平添了幾許曖昧。

  我連朝她拋了幾個媚眼，她卻連理都沒理我，一門心思只在清玄身上。

  真是讓人不服氣啊！這麼久以來，幾乎所有的妖怪看到我都趨之如騖，巴不得要跟我交換生命，簽訂契約，哪想到今日竟遇上一個瞧不上我的。

  清玄幾乎在瞬息間殺掉了所有變異的妖怪，連力量最大的那個癩頭矮子，也不過在他手下撐了三招。

  天空中響起一聲悶雷，一場暴雨即將到來。他不耐煩地瞅了一眼我手臂上的傷口，從懷衣袖裡掏出一截布條，朝我走來。

  「你的血能引來妖怪，還是好好包起來……」他皺著秀氣的眉毛，一邊為我包紮一邊說，「自己本事不行，就老老實實在山裡帶著，最不濟也養只老實的狗妖防身，來大城市闖蕩什麼呢？以為自己是道爺我嗎，孤身來洛陽城中誅殺『幽影』……」

  「什麼？」我抬頭看向他略顯稚嫩的臉龐，「你再說一遍？」

  「我說道爺我從山上下來，就是來殺『幽影』的，殺掉這個妖怪，我就能揚名立萬了……」

  他包紮好我的手臂，得意地朝我笑。

  恰在此時，豆大的雨點挾著雷聲落了下來，小道士年少輕狂的笑容，如此耀眼，點燃了沉悶的雨夜。

  一股腥風飄然而至，幾乎在眨眼間，他挺拔高挑的身體就從我面前飛了出去，而我也被看不見的巨力推出，狼狽地跌在了一丈之外。

  清玄就沒我這麼幸運了，他被甩在牆上，又重重跌落在地，再爬起來時，還未站穩，口中就吐出了鮮血。

  雨似乎停了，小街上只有腥風肆虐。我想看看巷口那漂亮的黑衣少女去了哪裡，卻發現頭頂一片漆黑。

  少女和樹，竟然憑空消失了。

  就在這時，一條粘膩溫熱的液體滴到了我的臉上，還夾雜著難聞的腥臭。我這才明白，「幽影」早已悄無聲息地來了，它躲在了牆頭上，因為身形巨大，遮住了頭頂的天空。

  一道疾風迎面而來，我撿起長劍擋了一下，就勢在地上一滾。攻擊落了空，「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青石板路登時被砸了一個大坑，碎石紛飛。

  清玄拄著劍勉力站著，從懷中掏出一隻竹筒，擲向頭頂，竹筒發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方圓幾丈的景致。

  只見一隻毛茸茸的龐大怪物，足有三、四丈大，雙眸藏在長長的毛髮下，攀援在牆垣之上，它長得既像猿猴，又像是昆蟲，我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妖怪。

  「天啊——」清玄驚呼了一聲，與此同時，竹筒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整個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如死亡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