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2024-10-06 04:29:17 作者: 刀豆

  深夜,李惠入了宮。

  李芬見到父親,非常詫異。她已經歇下了,聽到宮人稟報,匆匆穿衣到簾外迎接。

  李惠正下拜行禮,李芬連忙攙扶住了他,關切說:「父親折煞女兒了,深更半夜,父親怎麼突然入宮?」

  李惠看了看左右,李芬連忙吩咐左右退了下去。李惠見四下無人,忽地跪了下去,老淚縱橫道:「事態危急,請娘娘速拿主意。」

  李芬全然摸不著頭腦:「父親這是做什麼,你我親生父女,何必要行此大禮呢?」

  李惠道:「李家的生死存亡,全系在娘娘一身了。」

  李芬慌忙說:「父親有什麼話便直說吧,萬不可如此亂了倫常。」

  李惠說:「皇上要駕崩了。」

  

  李惠一句話,驚雷似的在李芬心中炸響。李芬大吃一驚道:「不會吧?皇上只是生病,父親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

  她感覺不可思議。皇上的病情,整個宮中瞞的嚴嚴實實,連她身在宮裡都無法確知,李惠一個外臣卻知道了。

  簡直像做夢似的。

  「父親是哪裡得來的消息?」

  李惠說:「半個時辰前,皇上召了中書令劉夙入宮。皇上一定是要立遺囑了。」

  李芬說:「父親不必擔心的。父親是太子的親舅,皇上就算立遺囑,輔政大臣的名單,一定少不了父親的。」

  李惠說:「娘娘怎麼如此糊塗。皇上現在身邊是誰?皇后如此厭惡李家人,她會讓我做這個輔政大臣嗎?皇后圖謀不軌,和朝廷上陸麗、乙渾等人勾結,裡應外合想對付李家。咱們絕不能坐以待斃。娘娘難道想看李家再度遭遇大禍嗎?」

  李芬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不了的事呢,笑了笑,寬慰道:「父親你多心了。父親忘了,陸麗已經告病,回驪山去休養了?皇后和乙渾向來不和,怎麼可能勾結呢?現在形勢對父親有利,皇后不能把父親怎麼樣的。父親不用太過擔心,只需要等皇上立遺囑便成了。」

  李惠聽到女兒的話,說:「娘娘想的太簡單了!他們現在是敵,不代表將來也是敵。朝中有多少人都看李家不順眼。現在情勢已經危急了啊娘娘!」

  李惠憂心忡忡:「一旦山陵崩,太子年方十一歲,年幼不知事,他如何能鎮得住朝中野心勃勃的諸王和群臣。皇上一旦駕崩,諸王群臣各懷鬼胎,屆時會天下大亂的!皇后是何等精明人,她一定會藉此生事的。她一定會利用朝臣來對付李家,臣絕不是在危言聳聽。娘娘難道忘了當初太武皇帝駕崩之後朝中是什麼局面嗎?太子有險,社稷有危啊!」

  李惠說的仿佛有道理,李芬於是也被嚇住了:「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啊?我們也沒有辦法啊,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惠說:「眼下只有一個辦法。」

  李芬很驚訝說:「父親有什麼辦法?」

  李惠說:「娘娘知道,臣當初為什麼沒有選擇小妹,而是選擇讓娘娘入宮嗎?」

  李芬不解地搖了搖頭:「女兒當真不知。女兒容貌不美,一直不得皇上的喜愛。女兒心裡很是難過。」

  李惠說:「你雖容貌不及小妹,卻是幾個女兒當中最穩重最聰明的,父親相信到了關鍵時刻,只有你能擔當大事。相貌不是最美,得不到皇上寵愛又有什麼要緊呢?太子喜歡你敬重你才是最重要的,咱們只有抓住太子,才能穩固李家的地位。」

  李芬苦笑,心中又酸又澀。

  原來是因為這個。

  太子的確喜歡她敬重她,可是她對一個不是親生的孩子又能有多少感情呢?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空有錦衣玉食,卻只能守活寡,心裡怎麼能不悲哀。

  可是她也不能反駁父親。

  生是李家的女兒,那麼便要聽從家族的安排,心裡再難受,也沒有法子去怨由。聽天由命罷了。

  李芬苦笑說:「難為父親如此器重女兒。只是女兒一介婦人,縱使想為父親排憂解難,又能做的了什麼呢。」

  李惠勸她說:「娘娘絕不可妄自菲薄,李家的生死存亡,全都要仰仗娘娘一身。」

  李芬無奈說:「可是女兒能為父親做什麼呢?」

  李惠說:「皇上正準備立遺囑,臣必須得是新任的輔政大臣,如此才可以保護太子保護新君。」

  李芬說:「父親放心吧,皇上不會忘了父親的。」

  李惠說:「這個臣不擔心。臣擔心的是皇上不止定一名輔政大臣,還會定其他人和臣一同輔政,好讓臣等之間相互制約。如此可就大不妙了啊。幾位大臣一同輔政,勢必你爭我斗,到時候馮氏再做了太后,把持著皇上,李家必會被排擠。」

  李芬再笨,也聽明白了。原來父親是想一個人攬權啊。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有這一個目的。

  父親說的誠然有理,可是她心裡也隱隱覺得不對。她也是讀過書的,曉得一些道理,自古外戚攬權,哪個有好下場了呢?能收斂起野心,老老實實享受榮華富貴是最穩妥的了,何必總要惦念那權力不放。看懂父親的心思,她感到心情十分沉重。

  李芬說:「父親打算怎麼做呢?」

  李惠說:「絕不能讓馮氏有機會做太后,掌控太子。」

  李芬點點頭:「父親說的對,我也知道是要這樣。可是這要怎麼做呢?這是皇上和文武大臣說了算,不是由咱們說了算的啊。」

  李惠說:「臣想先看一看遺詔。」

  李芬臉上大驚,說:「可皇上還活著,遺詔肯定有親信保管,必定藏的十分隱秘,咱們怎麼可能見到呢?」

  李惠說:「劉夙現在還在太華殿還沒出宮,等皇上那裡擬好詔,他便會回中書省做備錄的。皇上只要派個人去在他出宮的必經之路上等著,等他出現便將他請到這裡來,剩下的便交給臣。」

  李芬張著的嘴幾乎合不上。

  這不可能,這簡直天方夜譚。劉夙怎麼可能把遺詔交給李惠呢?這是要誅滿門的大罪啊,已經同謀反無異,誰敢不怕死地冒這種險。不可能,她越想越可怕,父親這是欲往火中取栗啊。

  不,不是火中取栗,簡直是玩火*。

  她感覺父親嘴裡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嚇人,她一晚上都在連連受到驚嚇:「父親不要開玩笑了,這種事怎麼使得呢?遺詔如此重要的東西,咱們這樣做是大逆不道,要誅九族的啊!這宮中還是皇上的地方,咱們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搗鬼,這可能嗎?皇上不行,皇后現在還在主事呢,皇上正病危,父親這樣貿貿然入宮,已經容易引起人懷疑了,再有非常舉動,咱們不是找死了嗎?父親還是趕緊出宮去了,要是被人傳到皇后耳朵里,咱們可就說不清楚了。」

  李芬面色凝重道:「父親請聽女兒一句勸。是咱們的便是咱們的,不是咱們的,咱們通過不正當的手段去奪過來,別人能容得下咱們嗎?咱們只吃自己碗裡的飯,何必想著去把別人碗裡的也奪過來。給人留餘地,也是給咱們自己留餘地,一旦撕破臉,再想要挽回就不可能了。」

  李惠說:「娘娘怎麼這樣幼稚,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以後。你能容得下她,她不見得容得下你,咱們不搶占先機,別人就會搶占先機,等她到掌控一切,到時候還有你的活路嗎?」

  李芬說:「父親也許真的是過於擔心了。皇后自己又無子,能繼承皇位的只有太子。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害太子的,咱們如何不能聯手呢?馮家和李家和則兩利,分則兩傷,皇上而今正當病重,兩家不宜再互相撕斗。我想皇后如此識大體,不會不明白這道理。」

  李惠萬萬沒想到李芬會是這種態度。

  這個女兒從小懂事,對他言聽計從,此時卻無論他說什麼,也不肯聽從他的。

  李芬忽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父親怎麼會如此清楚宮中的一切動向呢?他怎麼知道皇上會駕崩,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大膽……這不對啊!

  父親怎麼會突然這樣大膽。父親再想攬權,也不能毫無準備說做就做。父親的語氣,好像是蓄謀已久,就等著這一天,直奔著這個目的來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子裡漸漸升起來:「父親……父親怎麼會知道皇上的病情的?宮中有傳言,皇上是中了毒,難不成這跟父親有關嗎?」

  李惠連忙跪下:「娘娘早晚一天會知道的。」

  李芬聽到這句,心都涼了。

  她對拓拔叡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只是覺得很害怕。

  「父親在宮外,怎麼可能有機會做這種事?」

  李惠到這個時候,也不瞞她了,跟女兒實話實說:「娘娘宮中有宮女,是臣當初引入宮的。」

  李芬難以置信道:「是因為我給皇上送的吃的?」

  李惠說:「娘娘放心,這個毒,是異域傳來的奇毒,宮中沒有御醫能驗的出來的。」

  李芬想到她惦念那人,心中懷著隱隱的期待,和討好的念頭,去給他送愛吃的粥點,原來送去的卻是一碗碗的□□,她整個人都有點懵了。

  她的確不愛拓拔叡,但是她也不恨這人,甚至隱約的有點好感,總暗暗期盼著有一天他能注意自己。沒想到卻會親手害了他。

  李芬看著她父親。她臉漲紅,突然眼淚自眼睛往外涌,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她強忍著淚,然而眼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她生氣而憤怒道:「父親,你怎麼可以利用我做這種事情!」

  李惠面不改色:「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李家。」

  李芬哭道:「為了我?父親你這樣做,考慮過我的心情,我的安危嗎?」

  她一下子想起了許多事。

  她自小容貌不美,在家中姐妹中最不受寵。因為容貌不美,所以她才要努力讀書,努力讓自己知書達理,希望藉此可以讓父親滿意。

  她的努力可能有成果吧,等她年紀漸長,比其他姐妹都懂事時,她父親確實對她另眼相看了一點。所以哪怕被送進宮,她心裡有點孤獨難受,她也覺得這是父親對她的另眼相看。所以她還是努力做好自己的該做的事。她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她的親生父親會這樣利用她。利用就算了,甚至不顧她的死活。

  她只感到無比傷心失望,好像回到幼年那種人人不喜,被人拋棄遺忘的心情了。她質問李惠道:「父親做這種事也要說是為了我?世上有這麼為親生女兒的嗎?皇上若是吃我送的東西中了毒,父親預備要怎麼辦?父親說御醫驗不出來,要是驗出來了呢?要是驗出來,父親打算怎麼辦?是不是就變成是我下的毒,是我謀害聖上,父親只管撇清,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父親是這樣打算的嗎?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你要這樣對待我?難道我這些年為了討好父親做的還不夠嗎?我怎麼說也是你的親生女兒啊,就算你不疼我,又怎麼忍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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