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4-10-06 04:25:01
作者: 刀豆
拓拔叡日日出去馳馬,這天終於禍從天降。他在騎著馬追逐獵物時,被一隻突然躥出來的熊驚了馬,摔下馬背來。烏洛蘭延等人連忙把他抬回宮。
常太后得到消息,急忙趕去太華殿。
馮憑在紫寰宮,突然聽說皇上受傷了,連忙也直奔太華殿。
烏洛蘭延,李賢,還有隨從皇帝去打獵的那幾十人全在殿外跪著,個個都臉色發灰,已經嚇的面無人色了。
馮憑感覺到事態嚴重了。她看了烏洛蘭延一眼,沒說話,趕緊提了裙子進殿去。
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全在哭泣。拓拔叡躺在床上,臉色煞白,嘴唇微微張著,他穿著白天穿的那件黃色錦袍,衣服上沾了泥土和血漬,緊緊貼在身體上,被冷汗浸透。他沒法動,也沒力氣說話,馮憑走近一看,才發現他頭上有一側的頭髮都被血浸濕了。常太后正在一邊哭一邊用個帕子給他擦頭上傷。
他是摔斷了肋骨,可能還傷到了肺腑。
常太后一邊給他擦著血,一邊哭個不住:「這是怎麼回事啊,好好的出去騎馬,怎麼會摔成這個樣子。那些侍衛是幹什麼吃的,誰都沒摔著,獨獨把皇上摔著了。皇上要是出了個三長兩短,我不活了,你們也別想活了。」
拓拔叡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他喘不上氣,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他疼的動不了。他想到自己可能以各種方式死,唯獨沒想到會自己騎馬摔死。他才剛剛登基,躲過了一場又一場的浩劫,竟然被騎馬摔死了。他傷心的眼淚流出來:「朕是不是要死了,朕好像要死了,朕喘不上氣了,朕胸口好疼。」
馮憑看到他哭,鼻子一酸,也忍不住哭出來。
常太后悲傷不已,痛哭說:「你不要說這話啊,你去了,你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啊。」
拓拔叡說:「叫陸麗幾位大人進宮來吧,朕要交代他們要事。」
常太后哭的要肝腸寸斷了。
馮憑哭的也止不住,一直在那抽噎,打嗝,兩個眼睛腫的跟桃子似的。
皇帝才登基,連子嗣都沒有,這要死了,一宮的人要何去何從。常氏哭的心痛如刀割,陸麗等人得到消息也懵了。
拓拔叡登基一年,朝廷的風波才剛剛穩落下來,難道又要出事了?
拓拔叡將大臣們都詔進宮,商議立遺詔。可這遺詔怎麼立?拓拔叡自己才十多歲,連個兒子都沒留下,陸麗急的頭風都要犯了,一殿人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結果撐到半夜,拓拔叡又吐了兩灘血,意識好像又清楚了一些,眼睛又能看的清楚的,居然又能開口了。御醫重新給他檢查了一下,興高采烈說:「沒事了,沒事了,只要這口血吐出來,呼吸順暢了就沒事了。」
拓拔叡總算脫離了危險,這命跟撿回來的似的。常氏看他嚇的小臉兒都黃了,身上還髒兮兮,心疼的不得了,又哭了一場。
他勉強能動一下了。常氏拿剪刀把他身上的袍子剪開,把禁裹在身上的衣服撕下來。他膀子折到了,御醫給接了骨,用繃帶和夾板固定。另身上有幾處皮外傷,清洗乾淨了上藥。頭上有一處嚴重的破皮,血流的很厲害,又不能洗,只能將那附近的頭髮給剪去一些。
撐到天亮時,御醫確保拓拔叡的安危暫時無恙。只是傷病太重,這幾個月無法再上朝,也無法處理朝務了。早上的時候,拓拔叡喝完藥,喝了一點清粥,勉強有了點力氣,啞著嗓子跟陸麗交代了一下朝務。
這兩個月的朝會由陸麗主持,皇帝就不到場了,朝廷的事情暫時由陸麗做決。有重要的事情,由諸位大臣寫成摺子,朝會散後一併交由宦官送至太華殿,皇上在這裡審閱。反正,諸位大人門多辛苦一些吧。
陸麗等人領了命去了,接下來到朝堂上,宣布了皇帝的安排。眾人雖然吃驚,知道皇帝無恙,也稍稍放了心。
眾人都離去了,拓拔叡躺在床上,心中嘆了口氣。他真不喜歡生病,本來心裡還有許多打算,這一來,也只有歇下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這幾個月都難下床了。
他一晚上沒休息了,非常疲倦。常太后坐在旁邊,用濕帕子給他擦著臉,一邊擦一邊落淚。
常太后也一夜沒休息。
拓拔叡想起昨天晚上,她抱著自己哭的肝腸寸斷的樣子。
世上只有母親對兒子才會有那樣感同身受的痛苦,好像是骨肉落了一般,那悲痛是裝不出來的。
拓拔叡看著常氏,她已經不很年輕了。
平常瞧著臉還是白皙光滑的,哭起來卻能看到細紋,臉色竟有些發黃。眼圈也深了很多。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太后,只是一個擔心兒子的慈母。
她愛兒子,也依賴他。沒有這個兒子她活下不下去,他們是母子,他們的命運是緊緊牽繫在一起的。
此時此刻,他突然就不想怨了。
怨又有什麼用呢?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母親了。
他在世上再沒有親人了,只剩這一個愛他的人,他不想再失去了。他不想坐在那個皇位上,舉目望去全是陌生人。他不想成為一個孤家寡人。
罷了吧。
這世上有什麼過不去的呢。他什麼都不在意了,他只想身邊有個關心自己的人,不那麼孤獨。
哪怕那關心,那愛里已經摻雜了太多的野心和私慾,哪怕那愛已經不再純粹了。總比完全沒有的好……
拓拔叡啞聲道:「累了一夜了,母后也去休息吧,兒子沒事……朕有點乏了,朕也想睡一會。」
常太后聽著他口氣,感覺到他的態度好像和緩了一些,低頭又垂了一場淚,道:「皇上睡吧,皇上睡著了我就走,我再多看著皇上一會。」
拓拔叡不知為何,或許是這件事放開了,他感覺心裡輕鬆了很多。倦意隨之襲來,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本來計劃的秋狩,因為拓拔叡突然受傷而罷止。常太后懷疑是有人故意謀害皇帝,將所有隨行的人叫來審問,沒審出罪名來,於是追究他們護駕不力之罪,將他們全部罷職。
皇帝差點沒命了,這些隨從不治死罪都是開了恩了,拓拔叡雖然同烏洛蘭延親厚,對這個處置也沒有話說。
馮憑得了太后的允許,搬到太華殿住,負責陪伴皇上,還有安排皇上的湯藥飲食,並把蘇汨羅派去給她幫忙。因為蘇汨羅為人細心,也伺候了拓拔叡十多年,照顧皇上飲食從來沒出過錯。
起初半月,拓拔叡的病情相當嚴重,胸口一直疼痛,嗓子燒灼,說話非常難受。吃飯也咽不下去,米粒都會割傷他的喉嚨,讓他疼痛難忍,每頓只能喝一點米湯。喝米湯嗓子也是疼的,嘗不出味道來,舌頭麻木沒有知覺。
白天還好一些,馮憑攙扶他,他拄著個手杖,還能下床走一走。拓拔叡不愛在床上躺著,御醫也說他應該多走動走動,恢復的好。馮憑每日用了飯後,便扶他到御園中散步。這時節是晚秋了,天氣還沒有太冷,御園中有各色菊花,海棠,次第開放。一邊散步一邊賞景還是不錯的。
拓拔叡和常氏冰釋前嫌,連帶著跟馮憑也越發親近。兩人走在花間,拓拔叡拉著她手,親切地喚她小名「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