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10-06 04:25:04 作者: 刀豆

  感覺很奇妙。

  穿行在花海中,馮憑想起了當初和南安王的那次散步。光景很不一樣,南安王是溫柔的,好像秋水一般都靜謐,跟他在一起,整個世界都安靜溫柔起來,讓人情不自禁地放輕腳步。拓拔叡卻是活潑的。

  姑且稱他為活潑吧,雖然有時候活潑的過頭了,有點接近瘋癲。但是正常的說來,他還是個活潑的人,喜歡說笑玩樂。哪怕是生病難受,也不會苦著個臉,時常還是說笑的。馮憑是個性子安靜的人,然而每每跟他在一起,也會變得無拘無束,活潑天真起來。

  夜裡病情會反覆一些。傍晚起風的時候,馮憑開始聽見他咳嗽,摸摸額頭會有點發燒,夜裡則咳嗽不止。馮憑睡在屏風後的小床上,夜裡聽著他咳嗽,一聲一聲,好像要把肺咳出來。

  他咳嗽,她就睡不好覺。實在害怕了,下床走到他身邊,結果發現他被子蓋的好好的,並沒有著涼。他閉著,是在睡夢中。

  她給他掖了掖被子,看宮女打瞌睡睡著了,往炭盆里又添幾塊炭,披著衣裳,在龍床邊坐一會。

  這宮裡有宮裡的好。拓拔叡的太華殿,整夜都是燈火通明的。因為夜裡空氣冷,又生了火盆,給人一種溫暖明亮的感覺。隨時有宮女太監值夜,點心熱水隨時都有,有種人為的安全感。

  天亮之前,拓拔叡的咳嗽會好一些,馮憑回到床上睡覺。拓拔叡近日起的晚,她也能跟著多睡一會。

  這天,拓拔叡坐在床上,掐指一算,大驚道:「今年是朕的本命年。」

  

  馮憑拿了梳子給他梳頭。他頭上的傷結疤了,就是少了幾撮頭髮,有點難看。

  這段日子,他一直沒照過鏡子,今天突然想起了,要照鏡子,忙讓馮憑給他拿鏡子。

  他臉上有幾處擦傷,凝了血痂。馮憑笑說:「皇上真的要看嗎?」

  拓拔叡說:「沒事,男子漢,有什麼不能看的,快給朕把鏡子拿來。」

  馮憑放下梳子,爬下床,去取了一人只黃銅的圓鏡來,爬上床,笑遞到他手上。她跪坐在他旁邊,歪著頭看他照鏡子。

  拓拔叡對著鏡子一瞧,發現自己這模樣真有點丑了。臉上血痂就不說了,他手摸也知道,主要是:「朕怎麼變得這麼黑了?」

  他十分吃驚:「這這些日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什麼操心事都沒有,又沒曬太陽,怎麼還黑了一圈!不是應該白白胖胖的嗎?」

  馮憑沒感覺他黑了,好奇說:「沒有黑呀,還跟以前一樣的,就是瘦了一點點。皇上可能自己記錯了。」

  拓拔叡摸了摸右邊眉毛:「你看朕這眉毛是不是少了一塊,朕的眉毛禿了!朕這麼好看的眉毛!」

  馮憑湊在他肩膀上,說:「就是幾根嘛,過段日子就長出來了。」

  拓拔叡說:「朕的鼻子好像也歪了。」

  馮憑說:「沒有歪呀,哪歪了呀,還是好好的呀。」

  拓拔叡心情失落,感覺自己病了一場,真的是丑了一圈。他原來很愛自己的臉,現在都不想看到自己了。

  蘇汨羅進來,笑說:「皇上,水兌好了。」

  馮憑轉頭,說:「哦。」

  拓拔叡下了床,去屏風後洗澡。他最近起床都要洗澡,覺得身上有病氣,要痛加滌盪。馮憑心不在焉地整理床被,聽著屏風後的水聲。

  每當這時,她都感覺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可是她和拓拔叡的關係,好像又沒有迴避的理由。她怎麼都感覺不好意思,只好假裝在那疊被,將那被子疊了又拆開,拆開又疊起,磨磨蹭蹭,一直挨到他把澡洗完,穿上衣出來。

  拓拔叡也好像有默契似的,從不當著她的面脫衣服穿衣服。他洗完澡,穿著素絲中單出來,馮憑拿起外袍,幫他穿上外衣,穿上靴子,系好腰帶。

  都有點尷尬,但都不好意思說,都裝著不知道,只是動作默契。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變得像這樣尷尬的。馮憑記得前兩年,她和拓拔叡還沒有這樣的尷尬的。

  穿上袍子,馮憑將他的手杖遞給他,拓拔叡一瞧,是根通體烏黑的烏木手杖,打磨非常漂亮,光澤細膩,杖尖和持手的地方用金子包著邊。拓拔叡笑道:「這是新的?」

  馮憑說:「是不是比原來那個輕多了?」

  拓拔叡試了試手,笑說:「不錯。」

  已經入冬了,外面在下雪,馮憑拿了件狐裘大氅給他披上,自己也披上狐裘。烏洛蘭延已經等在殿外,見馮憑扶著拓拔叡,皇帝拄著手杖出來了,迎上來請安。

  他穿著灰錦袍,外面罩著厚厚的銀狐裘,一身貴公子氣,是個很白皙清俊的面容。馮憑覺得他和韓林兒是同一款,都是眉眼溫柔的長相,不像賀若那樣美艷,充滿稜角鋒芒。

  但骨子裡是不一樣的,韓林兒外表溫和,內里深沉,凡事謹慎。烏洛蘭延外表溫柔,內里卻和賀若,和拓拔叡一樣,是很傲氣,很熱血衝動的人。

  拓拔叡呢,外表上來說,和賀若有點相似,都是有鋒芒的面相,顏色很明麗。但性格來說,就有點不好說了,馮憑也說不上來。不過感覺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他穿著白狐裘,手拄著一根華麗昂貴的烏木手杖,不笑的時候,還真有一點神仙中人的意思。

  這場雪來得急來的突然。前幾天還艷陽高照,突然就寒氣降臨,下起了大雪。御園中的那幾株海棠,前幾天還紅艷艷的嬌媚,被雪一蓋,一夜之間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馮憑本來想看看花,結果只見大雪覆園,紅香已盡。

  烏洛蘭延為拓拔叡墜馬的事深感愧悔,自責沒有保護好皇上。拓拔叡笑安慰道:「這也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了職了。若不是你趕來的及時,朕說不定都沒命了。過些日子,朕重新給你復職。」

  烏洛蘭延道:「幸好皇上沒有大礙,否則臣就是砍了腦袋也不能償。」

  拓拔叡笑道:「別說這個了,說點將來,說點高興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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