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城

  古城在市區，為了發展旅遊業前年新搞出來的一個概念，陳青茹和宋衛明的家離古城不過四十分鐘車程，但因去年暑假高二升高三在上課，平時周末節假日陳青茹又只想在家躺著，今天她才第一次過來。

  她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和趙珂步行進入古城一條街。

  這條街上往來遊人不多，當地人多些，都打著遮陽傘，幾個穿漢服打油紙傘的年輕女孩子正在橋上拍照。

  越往裡走景色越平常，兩邊的建築看起來古色古香，其實不過是套個古代的殼兒吃飯娛樂的地方，少了點兒文化特色，道旁攤子上賣的小玩意兒還有點意思，譬如古代的撥浪鼓兒、糖人兒，還有手工做的中國結、巴掌大的小籃子……陳青茹和趙珂在幾個小攤前看了看，並沒有買，因為看出來那都是義烏小商品市場上批發來的東西。

  逛了一圈下來，趙珂熱得直拿紙巾擦汗，她說：「我感覺這古城缺點意思。」

  陳青茹用手掌扇著風，「你之前說你在雲南，那邊的古城怎麼樣呢？」

  「還行，比這裡古樸一些，剛開始我還挺喜歡，後來去多了又沒意思了，那裡好就好在一種氛圍，不少年輕人在路邊擺攤，是真的在賣創意，」說著從帆布包里掏出一個竹篾編織的巴掌大的盒子，遞給陳青茹，說：「送給你。」

  「什麼東西？」陳青茹覺著新奇，她托起那古樸的四方的盒子細看，料想是盤弄了很舊的老物件，所以表面才光澤瑩潤。

  「我可以打開嗎？」

  「當然！」

  

  陳青茹翹起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只見裡面躺著一片樹葉，略微枯黃，上面有斑駁的痕跡，葉子頂端打了個小孔，穿過一條鏈子，做成鑰匙扣的模樣，陳青茹拾起來，感到一陣滑膩，葉子表面應該打了層蠟或膠水。

  「真是別致！」陳青茹感嘆。

  「這是我在雲南那邊山上撿的葉子，覺得蠻有意思，就收藏起來做成鑰匙扣了，好看吧？」趙珂問。

  陳青茹看見這片葉子，眼前就仿佛有了一整個秋天山林的景象，她連連點頭，「我真的太喜歡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然而陳青茹看著看著，又有點惆悵了，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許久沒見過真正的秋天山林的景象，在城市裡，目之所及全是高樓大廈、車流人流。人本是動物，卻困在鋼筋水泥鑄就的牢籠里。

  她說：「我感覺生活挺無趣的。」

  趙珂啊了聲，「姐你怎麼突然感慨起來了？」

  「我不知道，我以前還不那麼覺得，」陳青茹把葉子放回盒子，蓋上蓋子拿在手裡，邊走邊說：「結婚之後就有這種感覺，好像我的一生已經被定義了，我必須這樣走下去，但這種生活……太乏味了。」

  如果沒有結婚，即便生活在鋼筋水泥的牢籠中，她也認為自己還能有各種各樣的選擇，但一旦進入婚姻這道門，她就由不得自己了，仿佛有無數雙手在推著她往前走，包括宋衛明的潛移默化，劉春梅催生的壓力和她自己對自己的作為妻子的要求。

  「婚姻這種事我也搞不懂，但我覺得你可以多留出點時間干自己的事，不要總想著家裡，更不必處處照顧姐夫，不然就像老一輩的女人那樣，把一輩子蹉跎在家庭里了，」趙珂說：「你有空就出來走走嘛，譬如寒暑假，可以去旅遊，不帶男人那種！」

  陳青茹笑了笑，「是，我應該這樣。」

  然而話剛說完包里手機就響了，陳青茹摸索著掏出來，一看，來電人正是宋衛明，她向趙珂無奈地笑笑，然後接起來。

  「青茹，你什麼時候回來？」

  「現在已經在市區了，和趙珂在古城玩兒。」

  「哦，她回來了嗎？今天叫她到家裡來吃飯啊！」

  趙珂湊過來對著電話說：「不用了姐夫，不打擾你們夫妻二人世界了。」

  「哈哈哈，不打擾，不打擾，你姐平時可常念叨你，記得來吃飯——唉，青茹，你今天會回家吧？」

  「對啊，我待會兒就回去。」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玩得開心，」說完就掛了電話。

  陳青茹搖搖頭，揚了揚手機對趙珂說：「看見了吧？」然後邀請她：「你今天去我家吃飯吧，跟阿姨打個電話說你不回去了，就在我家住。」

  「住你家？」趙珂連忙擺手，「可別，我夾在你們夫妻之間很不自在的。」

  陳青茹知道趙珂的性格，也就沒再強求。

  ……

  下午六點多，陳青茹和趙珂分手各自回家了，路上，她特地去超市買了好幾樣宋衛明喜歡的菜，一到家就直奔廚房。

  路過飯廳時，她看見垃圾桶里兩個外賣餐盒，心想該不會宋衛明這些天都在吃外賣吧？

  走到廚房，裡面的一切布置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她記得離開那天她在洗砧板，洗到一半被宋衛明叫了出去，現在那洗了一半的砧板還放在洗碗池裡，朝下的那一面爬上了黴菌。

  趙珂還叫她放下家裡的一切去旅遊呢，要真這樣，廚房怕是要長蘑菇了。

  女人進入了婚姻，但凡有點責任心，就總有事情放不下。

  她嘆了口氣，戴上清潔手套，先把砧板洗刷了，然後才開始洗菜做飯。

  大概七點多，陳青茹在做最後一道鯽魚湯時，宋衛明回來了。

  他人還在客廳就聞見廚房飄出來的香味兒，「青茹你回來啦！」他踢踢踏踏直奔廚房……

  走到飯廳里，他看見桌上那幾道冒著熱氣的肉菜——辣椒炒肉、辣子雞丁、可樂雞翅，就忍不住走過去直接動了筷子，他每樣都吃一口，邊吃還邊感嘆：「你在你媽家那些天，我天天吃外賣，以前還不覺得，現在頓頓吃外賣感覺真難吃！」

  「還有一個菜就好了，」陳青茹往鯽魚湯里加調料，突然想到什麼，「你怎麼今天下班這麼早？」

  「還不是為了回來見媳婦嘛！」說著，他放下筷子往廚房來了。

  人說小別勝新婚，果然不錯，他看見陳青茹，手就不安分地往她腰上摸，陳青茹用手肘推開他，「哎呀，你不熱啊？都是汗！」

  「不熱，跟老婆親熱怎麼會熱？」

  陳青茹羞澀地繼續推他，「別鬧了，你先出去，我收拾下廚房，差不多湯就好了。」

  「那好吧，我等著你，」宋衛明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才不情不願地退出去。

  然後，他去冰箱裡拿了兩瓶冰啤酒出來，桌上沒看見起子，他又去找起子，找來找去看到茶几上放著一個精緻的竹篾編的小盒子，他打開，見裡面躺著片精緻的葉子，就高聲問：「這裡一片葉子是你在古城買的？」

  陳青茹也就逗他說：「是哦，那裡很多這種小玩意兒。」

  「多少錢？」

  「66，」陳青茹隨口謅道。

  「什麼，一片破葉子這麼貴？」宋衛明皺起了眉，他粗暴地捏起那片葉子左看右看，說：「我看這沒什麼特別的，就一片葉子。」

  「小珂送我的啦，你那麼緊張幹嘛，上次給我買的包是這個近百倍的價格，你不也眼睛都沒眨一下嗎？」

  「那能一樣嗎？」宋衛明說。

  他這個人炒股炒出來一種脾性，對垃圾股，哪怕單價再低也絕不入手，有上漲空間的股票，單價再高他都會買入，說起來，他給陳青茹買的包包本身不一定值那個價格，但他買的是logo，是面子，自己老婆用貴的包包，即是在給他長面子，況且他那天買包是為了給她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