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邊鬧市

2024-10-09 01:40:43 作者: 西嶺雪

  旅館在汽車站附近,門口正對著一條極喧鬧的馬路,兩旁擠滿蔬菜魚肉攤點,氣味混雜,人聲鼎沸。

  早就聽說金邊交通亂,但作為首都,髒亂到這種無處下腳的地步還是令人意外。汽車、摩的、三輪車擠得路邊無縫插針,更何況家家攤位還要伸出街面來得寸進尺。肉鋪旁躺著老鼠屍體,貨台上卻擺著整筐的蠍子蜈蚣——那些是柬埔寨小吃,但是看一眼已經令人作嘔,我雖樂於嘗試新鮮事,對此卻也不敢問津。

  污水四溢,蒼蠅群飛,整個市場蒸騰著一股腐臭的熱氣,乍走進去仿佛墮入阿鼻地獄。

  然而街道上,卻時時可見黃袍的僧侶。有婦人迎上去施禮問候,就在路邊跪下來,低頭接受僧人的祝福,之後站起身,打開手袋取鈔布施。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鬧市裡的虔誠,明碼實價,令人愕然。

  天氣炎熱,一絲風也沒有,我揮汗如雨地貼著路邊走著,一直走到路盡頭,找到一家看起來門面還算整潔的法式咖啡館,進去坐下,要了杯卡布淇諾。

  小小店面只有四五張桌子,鋪著塑料桌布,天花板上一具電風扇搖搖欲墜,卻帶不來任何陰涼。打開糖罐,只見裡面爬滿螞蟻,令人吃驚。叫服務來換一罐,她瞥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有糖,自然有螞蟻啊。非常不滿於我的少見多怪。

  檢埔寨多螞蟻,亦多臭蟲,蜘蛛,而且都是咬人的,我每天遍體鱗傷,渾身都是血點,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蚊子叮的,哪些是螞蟻咬的。從國內帶來的整瓶驅蚊水在五天內就潑水節般用光了,完全不抵事。

  於是向當地人打聽,買了據說最厲害的那種茴香水,噴了全身噴床單,那味道徹夜不散,第二天出門逛街回來,推開門還是一股濃郁的茴香味。然而我都被薰得暈了,蚊子卻並沒有因此放過我,依然執著地在我身上每天留下新的印記。

  第二天早晨,是我在金邊的最後時光。沒有叫車,一路打聽著往皇宮的方向去,遠遠看到一帶圍牆,行人與車子明顯少起來,道路與人行道都寬敞,有了一些文明的意味。

  王宮門票2500瑞,半開放,我逛了一個多小時就出來了。規模很小,建築特色亦不濃,一例是金色的屋頂,黃色的圍牆,毗濕奴在檐下張著翅膀。是經過改革的印度教建築。

  只有加冕廳和銀殿開放,其餘建築多鎖著門,其光景約等於一個小規模展覽館,展出一些國王的珍寶與衣物,惟一有趣的是侍女的服飾——從星期一到星期天各不相同,有明確的顏色規定。

  我在最富盛名的銀殿裡盤桓了一陣子,但是那些珠寶引不起我的覬覦之心,寶座亦不能使我有敬畏之情,最令人輕怠的還是那種感覺:不是因為規模小,也不是建築簡單,而是柬埔寨歷史太短,再鎏金嵌銀,也仍然有種小眉小眼的拘縮。

  出來,坐在湄公河畔看風景。有漁民盪著尖而狹長的小船在水上垂釣,有年輕女子抱著成捆的白蓮花和檀香在兜售,有老婦挑著擔子賣一種顏色可疑的麵餅,還有的提著鳥籠子——不是溜鳥,而是整籠的小鳥,等善信們來買了許願放生。

  一牆之隔。皇城內是曾經的輝煌與富貴,象徵權力與秩序;高牆外卻是現世里活潑潑的貧窮,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厭倦——也許僅僅是因為天熱。

  忽然一陣嘹亮哭聲,回頭,看見一個曬得黝黑的小孩子從街那頭赤條條地走來,邊走邊哭,不知是闖禍被媽媽打了,還是不小心走丟,找不見了父母……

  那孩子一直走得望不見了,哭聲還盤旋在我耳中,揮之不去。忽然覺得慶幸,慶幸所見的人與事於我而言都是風景,而我,只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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