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篇 迷失曼谷
2024-10-09 01:39:53
作者: 西嶺雪
特地約ALAN一起游曼谷,是因為他是泰國常客,於是我樂得寄了各種證件去北京請他代訂機票、辦簽證,然後就約好在廣州白雲機場集合。
從西安飛往廣州兩小時,從廣州飛往曼谷三小時,然而感覺迥然不同。時間在這裡失去了絕對長度,而變得極富伸縮性。從西安到廣州,兩個小時就是兩個小時;從廣州到曼谷,卻仿佛很大的一截時間過去了——畢竟,這裡已經是國外了。
事實上,我們在白雲機場CHICK IN後走上傳送帶時已經開始興奮,因為從這一分鐘起,就意味著已經出國了。
泰國給我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來時並沒有帶足化妝品,因為出境前在機場免稅店買會便宜得多。所以一落地我就直奔了化妝品櫃檯。1992泰銖的粉餅,按照1:32的兌率折合37.18美元。導購小姐說37元,然而當我結帳時,另一位小姐卻趕緊走過來說38,並指著那小數點後的18美分不依不饒。我沒有泰銖,只好給了38美元,但人家也不找零。真是後悔沒有第一時間換了錢再購物。
後來的事實證明,如果在泰國用美元消費,店主總是要往高里算的,每次不多賺你個百八十泰銖就不算完成這場國際貿易。
搭機場巴士直奔考山路,終點站下車就是了,票價150B,約全人民幣30元。
這裡號稱全世界最大的背包客集散地,路兩旁是酒店餐廳超市銀行珠寶店等各種門面,高樓大廈與特色小店牽手比肩,中間是兩排地攤小鋪,再中間留給遊客和蹦蹦車曲折遊走,從衣裙鞋帽到水果小吃,擁擠而豐富。色彩雜沓,聲響混合,足以讓初來乍到的異鄉客在第一時間三觀顛倒,五官失聰。
我們最後選了KAOSHAN PALACE,既然稱作宮殿,自然規模大些,條件也略好些。有空調,電視,獨立洗手間,每晚七百泰銖,合人民幣150元,價格很適中了。只可恨各旅館都不提供開水,讓我連喝一杯速溶咖啡的願望也無法滿足,只好到樓下7—11超市去機打一杯咖啡站著喝掉,一解渴望。
攤開地圖,發覺曼谷地標建築大王宮(GRAND PALACE)距此並不遠,於是我們決定步行過去,第一時間與曼谷親密接觸。
在拒絕了第九十九個湊上來兜售生意的三輪車夫後,終於遙遙可見皇宮的金頂,近王宮處大片空地,作停車場用,周圍小攤販賣飲食,汽水隨地倒,氣味不佳。連鴿子也是灰撲撲,顯得猙獰起來,令人不願親近。賣鴿糧的小販直把手往人懷裡塞,然而面對著這樣的環境與鴿群,避之猶恐不及,哪裡還會有餵鴿的興致。然而剛一擋,他乾脆就勢塞進你手裡,於是你只能筆直地豎著手掌,堅決不接招,也不合攏,同時連聲說著「NO! N0!」他們看到你實在態度堅決,才會悻悻放棄。
王宮遠望金碧輝煌,簇新得像座仿製品,裝修豪華的新興酒店一般,有貴氣,而無歷史感。
到了門前才知道,短褲、拖鞋是不允許進內的,只好在院外轉了一會兒,無功而返。
回來時途經國家博物館,ALAN作為一個資深驢子,決不甘心花200BHT門票遊覽常規景點,說要在外面等我。於是我獨自買了票進館,當門一個展廳,櫥窗里都是些模型,模擬曼谷數百年的戰亂,或是臣民朝拜的景象。
對曼谷歷史不了解,但是通過那些模塑,不難感覺到曼谷的戰亂頻仍。人們似乎總是在作戰,敵人那麼多,殺也殺不完。可同時曼谷又被稱為「黃袍佛國」,是崇尚和平慈善眾生平等的佛都。而佛教,不是主張不殺生的嗎?
曼谷在槍與炮中日漸成長,最終卻是在「性」上取得了至大解放,成為著名的色情之都。而這同樣是與佛教的禁慾背道而馳的。真是悖論啊。
出了館,往院子深處走去,長排建築幽深曲折,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檐下出廊,陳列著各色展品,雕塑,槍炮,鎏金船,都輝煌而沉默。
我終於觸摸到一點曼谷的氣息了。那是屬於歲月,用時間將人氣與地氣相連接、傳承、再表達出來的,只有心懷敬畏的人才可以感受到的一種歷史的氣息。
寂無一人的空闊庭院裡,我沿著長廊慢慢地走著,感覺到幽涼的往昔慢慢襲來,將我包裹。那麼多石塑的雕像,佛、魔、鷹、蛇、車、炮、船、還有兵俑,都冰冷而堅硬,有的被歲月風沙磨礪得粗陋模糊,有的卻依舊亮麗傲慢,雖然金箔斑駁,依然不損其風采,貴氣儼然。
一直繞到長廊盡頭,忽見大門,寫著1-15。這才知道到整個博物館共有十五間展廳,而這裡是入口。
合著我一直是反著來的,不但始終在門外轉,還是從最後一道門外轉到入口處,在人家的屋檐下轉悠了半日,還未得其門呢。
遂入門來,按照箭頭指示一間間展廳瀏覽,展廳一一歸類,衣飾、家俱、佛像、武器、象牙館……因為過分規整,反而不如在屋外徜徉時那般令人心醉。其中一間獨立抱廈,分內外兩間,外間是立櫃,裡面陳設著各項金色器皿;裡間是一張巨大的古董四柱懸帳床,鎏金柱,垂金帳,極盡輝煌精緻之能事,想來必是國王或后妃一流人物的寢具吧。
有服務人員臥在床腳小几上假寐,讓人恍惚這是一個偷懶的侍女,已經沉睡了數百年。而當我按動相機快門,她忽然抬頭看我的時候,我幾乎是惶然的,覺得自己打擾了一場百年酣眠,闖入了她前朝的綺夢。
出館時,看到ALAN悠閒地坐在門口台階上一邊玩電腦一邊等我,不禁有些茫然:你還在這裡?
他嗔怪:我說了要等你啊,怎麼呆呆的?
他不知道,我以為自己已經消失了幾百年呢。
後來,ALAN就經常用「呆呆的」來形容我了。因為我總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並且常常會問些特別弱智的問題。比如晚上他提議去暹羅廣場,一路大塞車,我問他:曼谷的晚上總是這樣熱鬧嗎?
ALAN說:也不一定,今天是周五嘛,所以人特別多。
我「哦」了一聲,接著問:那明天是星期幾啊?
他橫我一眼,無奈地說:星期六,好嗎?
我恍然,又窘又無奈,不知怎的,到了曼谷後忽然變遲鈍,對於時間這回事,一直都有點界限模糊。在歐洲也不會被時差困擾的我,居然在時差只有一小時的曼谷迷失了。
也許怪不得我,因為曼谷塞車實在太厲害了。我們在考山路口站了半個多小時也打不到一輛的士,於是決定坐公交車去。那可真叫一個慢啊,走兩步停三分鐘,簡直讓人絕望地以為永遠也不會到達目的地了——在這樣停滯的空間裡,時間自然也就跟著失去了意義。
然而看看周圍的乘客,卻都是一臉的泰然自若——真不枉叫了泰國。於是我也夷然起來,安慰自己說:坐公交的好處就是,只要車子沒有壞掉,怎麼都會到達終點的,而且不需要考慮跳表的問題。
不出所料的,車子一路搖晃著,還真的把我們送到了暹羅廣場。
那裡是ALAN最愛的地方,因其熱鬧繁華。也是曼谷最大最高端的商場,相當於北京的燕莎。然而正因其高檔商品的統一性,反而讓我毫無興致。
商場外的休息處,樓前小廣場,還有商場大廳,幾乎稍微空曠點的地方就會有勁歌熱舞表演。這是ALAN最喜歡的休閒節目,於是我們坐在石階上,看了一場又一場。到處都是人,曼谷的夜如此熱鬧,燈火通明,鮮花簇錦,歌舞喧娛,雖然離聖誕節還有十多天,然而到處都張燈結彩,火樹銀花,分明已經開始了預先慶祝。
之後我們來到名聞遐邇的四面佛廣場,果真是香火鼎盛,信徒眾多。小小四面佛端坐在寶座之上,怡然享受著四方香火,信眾虔誠地獻花、焚香、膜拜。
之前在影視報刊里看到太多次,但因為總是特寫,就一直以為這裡必是規模壯觀的。然而來到才知道,這既不是廟宇,也非殿堂,而只是一個露天廣場,四面佛的塑像也遠比想像中袖珍得多。
但這絲毫不影響信眾的虔誠恭敬。有很多人在圍著佛像念經、祈禱,側面台子上更有扮作阿卜娑羅(飛天)的女子在佛樂下起舞,有信眾在台階上跪拜。
我們也隨眾行了禮,之後沿著街道一直向前走,不知拐了幾個彎,過了幾條街後,在街角看到又一座四面佛,也是妝金鎏彩,端坐蓮台,只是無人參拜。
大家都是佛,何以暹羅廣場的四面佛獨享煙火?
佛主張眾生平等,然而在眾生的世界裡,卻是連佛也不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