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點陽光就歌舞
2024-10-09 01:39:50
作者: 西嶺雪
從南非回來後不到一個月,跟朋友聚會時,電視裡在放一部舊電影《太陽淚》,講述西非叛亂,叛軍殘忍地屠殺無辜的百姓,而美國特種兵保護著一部分民眾逃往喀麥隆。那些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難民在槍林彈雨中一路逃亡,然而天氣剛剛好一點,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歌唱,一邊唱歌一邊趕路,就仿佛去赴一個盛大的宴會。
有朋友嗤笑:「這是逃難還是慶祝?這好萊塢式煽情也太荒誕了吧。」我立刻轉過頭認真地糾正:「不是煽情,一點不誇張,他們真是這樣的。」
記得剛到南非,CINDY就向我介紹過:非洲人的幸福點是極低的。哪怕他們到處流浪,缺衣少食,在叢林露天而居。但是只要撿到枯枝燒起一堆火,就立刻可以開心起來,圍著火堆唱啊跳啊,好像有多麼快樂的事即將發生。
這使我又是驚奇又是艷羨,多希望自己也有這種樂天的本質,可以這樣輕易地感到幸福,擁抱幸福。
其實,一個人是否富足或快樂,根本是取決於這個人的欲望與所得。如果欲望總是比他獲得的多一點兒,那就永無饜足,饑渴難當,再有錢也還是精神上的窮光蛋;如果欲望淡泊,對所獲得的每一分都心懷感恩而快樂享用,那就是富足的,幸福的,會感覺上蒼給予他的一切都是那麼剛剛好,無限安悅。
很遺憾在無人帶領的情況下,我無法進入山地深處參觀當地人最真實的生活方式,而只能前往民俗村走馬觀花。
約翰內斯堡的LESEDI民俗文化村是當地最大的民俗村,集中展示了南非不同部族不同的生活方式、建築風格和獨特技藝,而占到南非黑人人口四分之一的祖魯族成為其中的佼佼者,黑人領袖曼德拉、現任南非總統姆貝基,都是來自祖魯族的。
他們的典型住所是一個用籬芭圍起的圓型庭院,以泥土、牲畜糞便和茅草為材料搭建圓頂房屋,屋前是牲畜欄。屋子中最大的一間是客廳,家人議事、吃飯、會客都在這裡;男主人的房間在中間,緊挨著主人房的是男主人的父母的房間,其次是兄弟姐妹或是他的各位妻子兒女的房間。所以,祖魯人的房子一定要建得很大,才能容納四世同堂、妻妾成群。
祖魯人實行的是一夫多妻制,只要男人送得起11頭牛做彩禮,就可以再娶一位妻子。儘管南非在白人的統治下多年,然而這一夫多妻制幾度被提上法律議程,廢而後行,周而復始,直到今天也依然盛行。用祖魯人的話來說:「這是我們的傳統,我們的文化。」這文化中最有趣的部分包括:如果祖魯男人晚上想睡到哪個老婆的房間去,就會對同這個老婆所生的孩子說:「今晚讓你媽媽把房間打掃一下。」——好不含蓄實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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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參觀的重頭戲是享用本地大餐和觀看舞蹈。這是我第一次吃到鴕鳥肉和鱷魚肉,由於是自助冷盤,只覺得嚼什麼都差不多,囫圇吞棗地覺不出什麼滋味來,倒是那道主食玉米粑粑還別有特色。
不知是為了製造夜晚的效果還是為了收音,表演並沒有遵循露天的原則,而是上百人集中在一個很大的茅草棚表演廳里。圍著大廳的兩面半牆都是觀眾席,一面半是背景及伴奏台,場地中央點了一堆火,而穿戴艷麗的年輕男女,就在場地間圍火而舞。
男人裸著上身,只在腰部要緊部位圍著獸皮,有些人會在頭上裝飾羽毛,赤手或執長矛,頸上或臂上也裹纏著一些彩色毛皮,顯得風情十足;南非女人的皮膚黑亮而潤滑,有著太陽的光澤,十分細膩。我艷羨地盯著一個女人的臉,看不到一絲皺紋,很好奇她們是用了什麼特製化妝品,還是自身可以產生抗老油脂。
獨舞,群舞,身著艷麗草裙的女子群舞,披著獸皮的男子群舞,表演的內容很容易看明白,多半是在表現狩獵,表現一種力量,獲得獵物的喜悅,對大自然對生命的感恩。他們熱烈地擊打著獸皮鼓,揮舞著棍矛等長兵器,載歌載舞,就算殺不死老虎,嚇也嚇跑了。
他們的舞蹈力,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編排很粗糙,跳得也並不整齊,而且動作單調重複。可是由於他們那種賣力與熱情,加上艷麗的服飾與齊聲吶喊,仍然將場子烘得旺旺的,連我站在場子最高處邊緣的台階上,也忍不住一邊拍照一邊隨著節奏扭動身體。
他們總是用力將腿踢得很高,跺得很重,幾乎大半的動作都集中在腿上。這註定了舞姿不可能柔軟曼妙,而只是一味的粗獷,是力量型的,但他們發出的熱情正如同場中央的那堆火,有一種洋溢的熱烈可喜的潑悍與快樂。
身在那樣的熱烈中,很難不被感染。直到表演結束很久,我的耳邊仍然盤旋著那簡單而有力的曲調,舉手投足情不自禁地要用力,仿佛擁抱陽光。
據說南非政府幾次號召山地人走出叢林,來到城市享用高樓大廈和便利生活,然而傳統的山地人略做嘗試就拒絕了。我不知道這樣的拒絕是否算得上明智,但我真心希望,樂觀的非洲人民,永遠不要染上都市人把物質生活同精神愉悅劃等號的強迫症,永遠保存著他們敏銳而超低的幸福點,有點陽光就歌舞,並讓這快樂照亮最黑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