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驚魂

  隨便抓住一個街邊人問他想在埃及看什麼，他大概都會回答大金字塔與獅身人面像；然而如果讓我只選兩個在埃及最值得一看的地方，我會說是盧克索神廟和開羅博物館。

  一路塞車來至博物館，下了車，館前人頭涌動，要排隊進場，進門處有人搜檢背包，沒收相機，待出門後歸還。整個院子裡鬧哄哄的，黑的白的黃的皮膚交錯其間，像一個國際性的大墟市。

  上埃及的保護神是鷹，下埃及的保護神是蛇；上埃及的象徵是蓮花，下埃及的象徵是紙莎草——這些圖形都會在神廟、陵寢甚至王冠中頻繁出現，以此表示上下埃及的統一。同樣的，它們也出現在博物館的徽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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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是埃及的國花，據說埃及有種蓮花朝開夜合，而且合攏後會立刻沉入水中，就好像太陽那樣朝升夕沉，難怪它會象徵上埃及而成為一種圖騰崇拜。博物館門前的水池裡也種著蓮花和紙莎草，但不知是不是可以朝開夜合。

  還有一種被崇拜的植物是無花果，法老死去時，無花果樹會站在天堂的門口歡迎法老王凱旋歸來。這個，卻沒能在博物館見到了。

  排了半個多小時的隊，終於進入館中，真是珍寶羅列，雕塑如林，只覺一雙眼睛不夠用，來不及地要欣賞、記住，急得只想拍照。幾千年的歷史濃縮在幾層樓的藏館裡，這樣的地方，就算呆上兩天，拍足幾千張照片也是不夠的，然而這裡卻偏偏是不允許拍照的，真把人急得眼睛冒火。但也有好處，就是讓你打掉妄想，只用眼睛靜靜地細細地貪婪地觀看，心無旁婺。

  開羅博物館建於1881年，1902年遷至此地，居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分兩層樓，收藏珍寶超過三十萬件，如今還在每日增加。展出的據說有七萬件，有一些會單獨開闢一間展室比如圖坦卡蒙的寶藏，有些首飾或精美的人形棺會陳列在玻璃柜子里，上面的清漆看著還很新，但也有一些就那樣隨意地散放著，比如凱撒的石像就在一樓大廳里，沒有任何護欄或玻璃罩，就那麼坦坦蕩蕩地站立著，像一尊阿波羅神。你可以觸摸，也可以敲打——然而我把自己的雙手攥得緊緊的，一些兒都不敢靠近。

  大量的法老石像看起來有些大同小異，但鬍子泄露了秘密：如果法老的鬍鬚是直的，就表示這像是法老活著的時候雕刻的；如果法老的鬍鬚是卷的，就是死後雕刻的。

  另外，即使女法老，也同樣會有鬍鬚，因為有鬍鬚才像法老。

  還有許多法老將自己的塑像雕成斯芬克司形象，除了哈夫拉金字塔前那最著名的一座外，我還看到的另外兩個獅身人面像分別是拉美西斯二世和門口的哈特謝普蘇特女王像。

  行走在無數的法老石像、石棺、墓葬品與木乃伊之間，只覺亡魂擁塞，神靈浩蕩，整個心神都被震懾著，真是林黛玉進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

  傳說埃及法老三千年後將復活，那些復活的法老將憑藉他們的木乃伊與塑像辨認前身，那麼這博物館裡該遊蕩著多少法老的亡魂？他們在生前為自己建築了豪華的陵寢，可是當他們回到寢室時，卻只看到空空四壁，他們會不會憤怒？如果他們循著人形棺與木乃伊找到這裡，看到他們的寶座、馬車、棺槨、遺體都毫無尊嚴地暴露在異鄉平民的眼中，他們會不會傷心難過，從而展開法老的詛咒？

  各種各樣的人形棺有石制的，木製的，甚至還有紙制的，那是平民的棺材。就是在添加了亞麻的紙莎草紙外層塗上石膏，使之堅固後，再施以彩繪，居然也是異常炫美的，而且同樣不朽。這真是國王有國王的尊貴，平民有平民的智慧。

  除了人類木乃伊外，還有一間動物木乃伊展室。我看到有隻猴子木乃伊身上的毛都是完整的，而有隻鱷魚超乎想像的大，正奇怪為什麼這鱷魚這樣大時，聽到旁邊有人說：「五千年前的鱷魚沒有污染，竟可以長得這樣大！」我恍然大悟，看來大家看到的想到的竟是同一件事。

  沒走幾步，我忽然覺得胸悶頭暈，而且噁心，感覺若再不走出去就會暈倒了一般。於是急急地逃也似離開動物木乃伊展館，抓住一個鎖住的房間門外的鐵欄杆才沒有倒下。想來法老們的靈魂可以通過祭司的咒語得到永生，而動物的靈魂卻只能鎖在木乃伊里無法復活，所以怨氣也就格外翳重吧？

  我呼吸著那些戾氣與不平，心臟不勝負荷，兩手交握得發白。偏偏旁邊有人經過時將我一撞，我差點跌倒，猛回頭，卻看到一具開裂的人形棺，破洞裡明白地露出一段裹在灰麻布里的木乃伊，我「呀」一聲驚叫起來，反而把那人給嚇到了。

  不知是陰氣太重，還是神經繃得太緊，我在博物館裡好像很容易受到驚嚇，而且開始耳鳴。博物館裡寶藏太多，即使看上三天三夜也是不夠的，可是我呆了不到一下午，卻已經不勝壓抑，只得落荒而逃了。

  圖注PS：

  埃及博物館不許拍照，然而數年後我去到大英博物館時，卻把人形棺拍了個夠——然而拍照時，心情並不是慶幸而是悲哀，總覺得：這裡不該是他們呆的地方，如此背井離鄉還要拋頭露面，讓法老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