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揭 蠱
2024-10-09 01:16:57
作者: 西嶺雪
在又一次把身與心完全交付之後,蘑菇清楚地告訴石間:「我們不必再見面了。」
她愛石間。除了石間,這一生她不可能愛任何人更多。但,她感激夏瞳。她愛過,知道愛的苦。她決定以放棄自己的愛來回報夏瞳的愛。
以愛棄愛,大家扯平了。
愛原本就是一盤債,相愛最好,錯愛便必有虧欠。只奇怪的是,有那麼多人一直在還債,卻沒有人賺過。
一連幾天,蘑菇哪裡也沒有去,就躲在陳百合的公寓裡喝酒。她對百合說:「LILY,我們回香港好不好?我不想做了。」
不久前陳和平去了趟香港,見到孔方,把蘑菇吹得天花亂綴,說她如何能幹如何上進如何有人緣。孔方意動,主動致信蘑菇,讓她回香港來自己的公司幫忙。蘑菇輾轉5年,終於得回老父的原諒,不能不為所動。她開始懷鄉。
但百合說:「丫頭,你是只顧著做人了,我卻是要做事的。不過你想回頭我不會反對,你在大連的事,都已經完了嗎?」
事情了結了嗎?蘑菇自己也茫然,但,她的確打算罷手。
「無論愛還是恨,我都決定放棄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同諸葛天地的離婚手續還一直沒有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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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點頭:「我知道你為難,不願意見他,我替你同他談吧。」
但百合與蘑菇都沒有想到的是,蘑菇雖願意放過石間,夏扶桑卻不肯放過蘑菇。
扶桑交出產權證後,就帶哪咤回了娘家。夏父夏母聽到女兒細訴因由,都覺得事情非同小可,沒有那麼簡單。於是親自出面,打電話到鄉下請石間父母務必來一趟大連,又親自到機場將親家直接接到了夏家,然後才通知石間上門。
石間原以為岳父母是通知自己去接扶桑回家的,早打疊了千百樣道歉的話,又特意買了名貴果籃才鄭重上門,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岳父家看到自己父母,不禁愣了:「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不料一語未了,老父已經迎上來當面一掌:「你這畜牲,你還有臉問?」
石間驚訝之下,未能躲開,一邊臉火辣辣熱起來。夏父夏母急忙把石父拉開:「親家,有話慢慢說。」
石老伯猶自氣得呼呼直喘,石間母親也抹著眼淚一行鼻涕一行訴說:「石頭兒石頭兒,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咋是這人哩?休媳婦的事兒也做得出,咱祖祖輩輩啥時候這樣沒良心沒羞恥過?你叫娘怎麼有臉見人?」
石父喘得略停,又衝過來指著石間鼻子大罵:「小子,你長出息了,學會偷人了。你媳婦兒哪點不好?沒你媳婦,你會有今天?現在你翅膀硬了,想休你媳婦兒,你先過了我這一關。今天你打不死我,我就打死你,看你還敢不敢花心花肺?」
石間頭昏腦漲,這時候才剛剛明白過來一點,知道自己的事都曝了光。看一眼岳父岳母,都是鐵青著臉,雖然不住安慰親家,卻一眼也不看他。石間只覺丟臉至極,但到了這一步,也是無奈何,唯有低下頭說:「我跟孔子曰的事,已經完了。她親口跟我說的,以後都不再見面了。」
坐在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扶桑終於開口了:「石間,我不相信你。她說以後不見面了,你就認為完了;她要是以後反悔了又想見面了呢?你是不是又要跟她再來一次?我們這個家,是聚是散全掌握在她手上,石間,我算什麼?」
石間告別蘑菇之後,幾日來一直彷徨不已。如果說上一次同蘑菇分手是傷心,那麼這次則是剜心。當蘑菇親口說出永不再見的話時,石間只覺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突然變得空落。幾番周折之下,他已經深深知道,正如蘑菇所說,他是愛她的。愛到甚至不可能恨的程度。即使蘑菇真的令他破產,讓他入獄,他大概,也永遠不會真正恨她吧?既美且慧的女子,是所有男人的夢想。更何況,這女子還對他有萬斛深情?
但是扶桑與蘑菇,他忠於其中一個,就必然辜負另外一個。蘑菇以自己的報復告訴了他,錯愛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也告訴了他該如何忠貞地去愛一個人。然而,在他決意忠貞時,他卻必須再一次背棄蘑菇。怎樣的無奈?
到了今天,石間切切實實地為自己的多情懺悔了。面對妻子,他有種欲哭無淚的悲愴,心灰意冷地問:「扶桑,你怎樣才能相信我?」
「我信過你,你說過一個人不會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但是,你食言了。石間,我要你當著我的面,親口告訴蘑菇,從此與她一刀兩斷,永不再見。」扶桑非常冷靜地提出要求。石間父親立刻跟上:「這還不夠,你得當著大家的面兒狠狠打她一巴掌,讓那個不要臉的妖精永遠記著,再不要有什麼鬼心思。」
石間呆了:「這不可以。」
「你還敢頂嘴!」石間父親又衝上來要打,被夏老先生死死拉住。
一向溫文爾雅的夏伯母說話了:「石間,我們不是要逼你。我當年把女兒嫁給你,是相信你一定會好好地待她。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從小到大,扶桑是個剛強的孩子,可是這段日子,她天天從天黑哭到天亮。你也已經為人父母,想你會體諒我們做父母的心。我的心,疼啊。」
這位斯文的母親擦了擦眼角,接著說:「石間,你總要給我女兒一個說法。如果你一意孤行,一定要同她分開,也請你當著兩家老人的面,把我女兒的錯說清楚。否則,夏家是任你欺侮的嗎?」
石間此時已經不知道什麼叫面子,只能把自尊降到零點:「岳父,岳母親,爸,媽,我向你們保證,我從來沒有要和扶桑離婚的意思。扶桑沒有不好,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錯。我保證,以後都不會了。我再也不會和孔子曰見面,不會同任何女人再有關係。我會好好待扶桑,好好把哪咤養大。你們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夏老先生點點頭,沉著地說:「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尊重我女兒的意思,把那位孔小姐約出來,大家見個面,把話說清楚。我們和親家都做個見證。當著兩家老人的面,石間,你如果問心無愧,不怕多給扶桑一點保障吧?」
夏老先生環視一下眾人,見都無異意,又說:「石間,我答應你,這次見面之後,大家都把這件事忘了,誰也不許再提起。扶桑照舊同你回去好好過日子。我們都是你的證人,不會再許扶桑同你鬧。不然,我就幫不了你了。石間,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一番話說得相當厲害,明明咄咄相逼,卻口口聲聲在為石間著想。石間只覺自己是掙扎在漩渦中的一隻破船,進也是沉,退也是沉,他低下頭,終於說:「一切按扶桑的意思辦吧。」
當石間通過夏瞳通知蘑菇見面時,夏瞳十分反感:「為什麼這麼做?蘑菇已經答應放手了,我們幹嘛還要逼人太甚?」
石間無奈:「問你表姐吧。」
扶桑則又驚又怒:「瞳瞳,你到底幫誰?」
「我幫你。」夏瞳毫不猶豫,但緊接著說:「表姐,我願意為你流盡身體裡每一滴血。可是,我只為她流過淚。」
只有一次,只有兩滴。但,夠了。
正如蘑菇不可能愛一個人比愛石間更多,夏瞳自己深知,他今生大概也不會在第二個女子身上用心比對蘑菇更多了。這5年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深深捲入蘑菇的生活之中,愛她愛到不能自知的程度。表姐本是他的神,可是他卻可以為了蘑菇背叛信仰。他請求蘑菇:「不要見他們。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你想去哪裡玩?我把酒吧關了陪你。」
蘑菇搖頭:「不,我要見。他們既然一定要說個清楚,我就給他們一個清楚。」
她約夏扶桑星期六在海天酒店菊花包間見。
然而到了約定時間,蘑菇卻遲遲不露面。
除了哪咤被刻意安排由櫻桃兒帶著逛公園去,其餘相關人等:夏家老兩口,扶桑、夏瞳、石間與父母,都等在酒店。夏老先生含蓄地說:「準時是帝王美德,這女孩子到底教養不足些。」
石父早已破口大罵:「就知道她不是好東西!沒成色,要老人等她,不怕傷天理,短了壽數!」
夏瞳卻暗暗心喜,只希望蘑菇聽從自己的意見躲了起來,最好永不露面。
石間偷望扶桑,她叫了一壺洛神花果茶,鎮定地抿著,似乎胸有成竹。也難怪,今天這裡全是她的人,是她再一次對蘑菇張揚戰果的時候。一連兩次,蘑菇慘敗在她手中,這第三次,將是最徹底最輝煌的一次。石間當然不會真地如父親所說當眾給蘑菇一耳光,打斷他的手他也做不出那樣的事,但是,哪怕他一句話不說,僅僅讓蘑菇面對這個於她完全不利的局面,也已經夠讓她蒙羞了。扶桑確信,今天之後,將會風平浪靜,那個一再闖入她生活的侵略者,再也不會打擾她了。
她不知道的是,情況越是對蘑菇不利,石間就越是愧疚,愛的天平就越傾向蘑菇一邊。此刻,他一次次在心裡喊:「蘑菇,原諒我!請你!」他知道,今次之役,無論結局如何,他都註定一輩子愧負蘑菇,他將永遠忘不了她,永遠釘在懺悔的十字架上苟延餘生。但是,他唯有對不起她,唯有傷害自己。釘在十字架上的,不一定都是耶酥,也可能是猶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都已等得不耐煩,可是打遍所有可能的電話,卻不是人不在就是線路不通。一干人氣悶難當,石父越罵越狠,恨不得詛咒蘑菇打到十八層地獄去。可就在這時,只聽夏瞳說:「她來了……」但是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卻突然卡住,身體不自禁地向屏風後躲了一躲。
大家隨著他的聲音一齊望向門口。她來了!
她來了!她來了!她來了!
來的,卻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盛裝的蘑菇身邊,竟伴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小男孩。男孩子一雙眼睛漆黑明亮,靈活地看著在場每一個人,清脆玲瓏地問:「媽媽,他們是誰?」緊接著,他看到石間,立刻燦爛地笑了,「我認識你,你是醫院裡那位叔叔,你長得像我。」
扶桑手上一顫,茶杯應聲而落,摔成粉碎。鮮艷殷紅的洛神茶血一樣流淌了一地,不可收拾,濃郁的甜香迅速地瀰漫,熱氣氤氳中她看到石間驚疑的臉。大勢已去。
石間中蠱一般地看著斯夫,完全不懂得反應。這孩子是誰?他為什麼會這樣酷肖自己?難道……
只聽蘑菇輕柔地吩咐:「斯夫,叫爸爸。他,就是你爸爸。」
爸爸!所有人都呆住了。蘑菇的聲音並不響亮,可是無異於在席上投下一枚重磅炸彈,直將一干人等炸得魂飛魄散。
「爸爸?」斯夫奇怪了,「媽媽,你不是說我爸爸出車禍死了嗎?」
「不,不是我說的,是她說的!」蘑菇凌厲的目光投向扶桑,現在是同她清算的時候了,「石間,在我們出車禍之後,就是她,你的結髮妻子,親口告訴我你已經被撞死,並且拿出一筆錢來逼我墮胎。但是我沒有,我留下了這個孩子,這5年來,我躲在九龍塘悄悄把他生下來。為了他,我父母不認我,所有的苦,只有我一個人扛。同時,我還要承受著開飛車令你早逝的罪惡感,度日如年……」兩行清淚流下來,蘑菇哽咽了。
她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柄利劍,深深地刺進石間的心中。
太匪夷所思了。蘑菇原來一直沒有得到孔方的諒解,而且竟然與他有了兒子。他無法想像,柔弱的蘑菇,單純的蘑菇,嬌縱的蘑菇,是如何含辛茹苦母代父職獨力將孩子帶大。難怪,她會那樣強烈地痛恨他。
這時斯夫看到了夏瞳,他歡呼起來:「夏叔叔,原來你也在這裡。你勸勸我媽媽,她哭了,還有,這個叔叔,他真的是我爸爸嗎?」
夏瞳尷尬,卻不能不點頭:「斯夫,他就是你爸爸,你看,你和他長得多像。」
「夏瞳!」扶桑輕呼。她望著夏瞳:「你……」
夏瞳低下頭:「表姐,我失職。我瞞了你,我沒辦法……」
但是夏扶桑已經聽不進去,自從蘑菇帶著斯夫一進門,她就知道她輸了,輸得毫無還手之力。她的殺手鐧,一直是他與石間的家庭,而所謂家庭,無非就是孩子。可是現在,蘑菇手上的砝碼居然與她一般重,而更勝於她的,還有她5年的辛酸與苦難。她知道,石間為了贖罪,一定會對蘑菇加倍恩愛,她,還有什麼勝算?
那一邊,斯夫已經清脆地呼喚:「爸爸!」
「兒子,你是我兒子!」石間再也忍不住,將斯夫一把擁入懷中。大小兩個男人,一個是另一個年輕的拓印,一樣的稜角分明,一樣的濃眉大眼。血緣的神秘力量來自上天,人力不可抗拒。石間的淚止也止不住地拋下來,父子連心,這是他親生的兒子呀,失散了5 年的兒子,他拿什麼來補償他,寵愛他?
石間父母呆了半晌,這時候忽然齊齊清醒過來,石間的兒子,可不就是他們的孫子嗎?天大的震驚之餘,緊接著就是天大的歡喜。老倆口面面相覷:「原來,原來我們是有孫子的。石家有後了!」
石間母親喜極而泣:「孩子,快過來,我是你奶奶,叫奶奶,叫我一聲奶奶啊。」
「叫我爺爺!叫我爺爺!」石間父親也擠上前去。老倆口抱著斯夫不知該怎樣親熱才好。
斯夫回頭看著媽媽,蘑菇溫柔地點頭:「斯夫,叫爺爺奶奶。」斯夫向來人小鬼大,懂得哄人開心,況且這個「爺爺奶奶」不同於「爸爸」,原是他自小跟在百合父母身邊稱呼慣了的,於是立刻甜甜開口:「爺爺!奶奶!」
「哎!」一聲答應,老倆口熱淚縱橫,完全忘記了兒媳與親家還守在一旁,更顧及不到他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多年的遺憾得到補償,多年的夢想一日成真,「不要臉的女妖精」忽然間成了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感激最親近最愛惜的人。
扶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只覺整個世界都背叛了她。他們騙她!連夏瞳也騙她!夏瞳幾乎是她一手重塑的,幾乎就是她的作品,他一直把她當神一樣膜拜,然而,他竟騙她,為了她今世的死敵!還有公婆,枉她對他們那麼好,用了那麼多的心,剛才他們還在為她搖旗吶喊呢,然而一個5歲男孩的一聲「爺爺奶奶」,就立刻改變了他們的立場。最後,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母。夏老先生陰沉著臉,迴避著女兒的眼神。女兒竟然出錢要人打胎,這樣子傷天害理的事,居然出自他最完美的女兒之手,他有何顏面對?夏母不忍,走上前悄聲說:「扶桑,我們走吧。」
走?扶桑抬起頭,不明所以。走?走向哪裡去?漸漸地,她明白過來,母親是要她放棄,連母親也認為她輸定了。她看著石間,十年婚姻,十年的苦心經營,一點一滴地積攢著愛情,相戀,替他還債,資助他下海經商,終於成功,然後共育兒女……如果愛情可以貯蓄,她現在至少也該是百萬富翁。可是一轉眼,她所有的籌碼都化為虛無,宣告破產。
她輸了!她輸了!5年爭夫戰,她到底敗在同一個女人手裡,敗在一個5歲的孩子手下!她不甘!更不堪!
「不!」忽然之間,扶桑全部的風度,知識,修養,理智,全都不見了。猛地,她推倒身前的餐桌,瘋狂地奔出門去。
所有的人震驚地看著扶桑跑開,想要喚住她時,她卻早已跑遠。夏瞳立刻說:「我去找。」然而追出門去,只見人雜車亂,根本看不到扶桑的蹤影。
這一夜,石家與夏家的人誰也沒有合過眼。哪咤哭著要媽媽,扶桑母親也陪著掉眼淚。夏瞳與石間,更是整夜地尋找扶桑。
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們才忽然接到派出所電話,要他們去認個人。
夏瞳陪著石間匆匆趕到派出所,一眼就看到扶桑眼神呆滯地坐在長椅上,見到他們,也不理會。石間只當扶桑還在生氣,先向工作人員打個招呼:「請問,我太太怎麼會在這裡?」
不料接待處的小女警一連聲反問回來:「怎麼在這裡?我倒想問問你,她是你太太是不是?你明知道她有病,怎麼可以放她一個人隨便亂跑?」
「有病?我太太有什麼病?」
「沒什麼病,就是太精神了,跟有病似的。」
小女警口齒伶俐,滿口標準大連話。石間不悅:「你這不是罵人精神病嗎?你做警察的怎麼這樣態度?」
「什麼態度?她本來就是精神病嗎?難道還不許說?」
「精神病?誰跟你說我表姐是精神病的?」夏瞳火了,「你不認識她是你文盲,看過書沒有?她是作家!」
「她是作家?我看你也有精神病吧?」
夏瞳憋了一夜的火,聽了這話,不由得大怒,衝上去就要動手,卻忽然聽扶桑在旁邊獨自嘿嘿笑了一聲。那聲音又冷又陰,不禁讓夏瞳寒毛豎起,他與石間齊齊回頭,細看扶桑,只見她雙眼前視,完全不能聚焦,正含糊地笑著,往日的靈氣與秀氣半分也看不到了。
石間心頭一緊,抓住扶桑的肩搖晃:「扶桑,你怎麼回事?」
扶桑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便調開目光,又顧自「嘿嘿」笑起來。
石間只覺一股冷氣自脊樑直升頭頂,大叫起來:「扶桑,扶桑,扶桑!」
派出所長廊里,迴蕩著石間悲怒交集的聲音,那樣絕望,那樣恐懼,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獸在長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