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在局中不自知（六）

  這就是陛下想要的答案。

  要問陛下能不能放過蘇家，就要看蘇璃能給什麼。

  蘇璃睜眼審視這晟朝的機密輿圖，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不止是南境，就連北境和西境都同這晟國的土地割裂了開來，她並不知道守將所屬的這兩境究竟也多大，只能揣測劃出來的部分就是兩境的全部。

  這對蘇璃來說又是一件足以震驚她前半生的事情，西北二境的守將雖然從來不入京述職，卻被傳是陛下極為相信、倚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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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事實也確實如眾人所想的一樣，北境周邊雖然是匈奴、突厥等各個民族，卻從未讓戰火越過北境傳到內地而來。

  雖處邊疆，卻年年納稅從不落下，就連陛下也多番誇讚。

  這是蘇璃記憶中的北境，但如果論起來，現在北境和眾多政權民族究竟是什麼關係，連朝堂上的大將軍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她這個閨中女子。

  至於西境，和北境是差不多的情況，如果非要說些不同，那就是西境商貿發達，可以說若是沒了西境，京中貴人所用之物怕是要大幅縮減了。

  在世人眼中，忠君愛國的守將到了陛下這裡，反倒成了幾乎要謀逆的罪臣，這是陛下疑心太重還是他有先見之明呢？

  蘇璃順著中間的幾個小路慢慢的繞著輿圖走了一圈，皇帝也沒有阻攔她。

  但蘇璃其實是看不懂的，之所以粗略看到邊疆的情況，是因為南境本身就是他們家的封地，她自然了解一點，西北二境位於邊上，同疆土割裂開來，也格外顯眼。

  如果真要是看輿圖，蘇璃是一竅不通的，她是憑著南境上標認識的城池名稱來確定了這是南境，以及輿圖上的方向。

  但是這張與眾不同的輿圖囊括山川地理，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符號，讓蘇璃只覺得像是讀天書一樣。

  但她還是耐心的走了下去，也許窮盡天下，再也找不到一張像是今日所見一樣的輿圖了。

  即使她讀不懂，她也要努力的記下來，這是無價之寶。

  而且，她今日不懂，不代表日後不懂，她若是還有命回去，一定廢寢忘食的鑽研地理之道，日後看到輿圖的時候，不至於像今日一樣乾瞪眼。

  ……

  蘇璃抬頭看了眼外面的太陽，似乎時間有點長了呢。

  她回頭咬唇望著不發一言的皇帝，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輿圖，最終收回了目光。

  可惜啊，她並非是過目不忘之人，也沒有機會將這秘密死記硬背下來。

  她現在最大的敵人，是他，是那位深不可測的陛下。

  昭陽郡主深吸一口氣，一步步朝著那個巍峨的身影走去，下拜行禮，目光閃爍：「臣女失態，請陛下責罰。」

  她不知道陛下帶她來這裡的目的，但絕不會是想讓她記住整張輿圖的目的。

  那麼，他讓自己對這張輿圖產生震撼和記憶的時候，藏在背後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晟皇卻是不在意，頗有意味的笑道：「不通軍事的人只當輿圖是用來趕路的東西，只是，朕不知在昭陽眼中，這輿圖是什麼？」

  蘇璃再拜道：「如甘霖，臣女雖不曾了解過，但對臣女而言，猶如至寶。」

  「你倒是有意思。」晟皇起身：「你父教過你軍法？」

  「沒有。」

  「你母教你識過輿圖？習過百工之道？」

  「不曾。」

  晟皇頷首：「所以朕才要稱你一句聰明人。上只知政策謀略，下不懂黎民百姓，永遠不能成為真正的聖人。」

  「昭陽才疏學淺，不曾有聖人之志。」蘇璃一頓，跪了下來，「臣女所求不為聖人之名，願為陛下前驅，以復堯舜之治。」

  晟皇沒有說話，注視蘇璃許久，才嘆息道：「朕竟是忘了你只有八歲，八歲能有多大的見識呢？」

  「所有的臣子都這麼恭維朕，昭陽也不能免俗。」晟皇輕輕搖頭，「不過八歲便能同朕的俗臣一般，也算稱得上『慧』了。」

  蘇璃低著頭，沒有說話，看來陛下對她的表現並不滿意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驟然被推到幕前來，蘇璃的知識見解都太為匱乏，根本不足以支撐她來應對這些成了精的人。

  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路上，她都是被牽著鼻子走的，不管是她願不願意，不管是多低劣的戲碼，蘇璃都要陪著演下去。

  就像是剛剛，雖然並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的主意，但她也不得不上演一場「美救英雄的戲碼」，只不過，那「英雄」似乎並不滿意。

  這正是因為無數被迫的事情，蘇璃才不滿啊，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貴女變成事事都要小心謹慎的郡主，這對她來說，是種煎熬。

  想要安安靜靜的過完一生的想法就此破滅，凡事要做，必須要三思而後行。

  她既然重視親人，就不得不接受隨時有把利刃懸在自己頸上的痛苦。

  未來只能試著慢慢的把利刃推開，爭取成為執子者，總之，局外人的生活已經結束了。

  現在的她耍耍小聰明還好，真要扔到權力中心中去，怕是死的很快。

  她最多可以在事後猜測上位者的心思，卻很難設計一場謀略把他們都繞進去，在這一點上，她差姬景太遠了。

  他不僅是陛下的孩子，更有著世人難及的權謀，這樣的人，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蘇璃哪怕是厭惡他，也不得不承認，除去天子，姬景當真可稱為姬氏第一人。

  那個被朝堂寄予厚望的大皇子，比起姬景來，可以說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蘇璃正在心裡思考著，忽然腦袋被人摸了一下，她抬起頭，皇帝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覺得的朕治理下的燕京如何，晟國如何？」

  蘇璃一怔，回想起自己這八年的所見所聞，不得不說，不管陛下是怎樣的人，起碼在他的治理下，人民安居樂業。

  「國家大治，以臣女所見所聞來說，燕京是個很好的城市。」

  晟皇沒有言語，親自彎腰扶起了蘇璃：「燕京就算如此，數百里外便有餓殍，再過數百里，豪強地主爭相亂權，民眾苛捐雜稅，苦不堪言，再過數百里，也許已經處處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