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生離
2024-10-05 20:41:39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嘉年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知會她們:「姜南,好好給姑姑盡孝;許家的產業你可盡數賣去;時桉是不錯的孩子,我信他能護你周全,只是,周家高門深宅,規矩頗多,我恐你日後不自由,所以要多留些銀子傍身。丈夫再好,也隔著人心肚皮。嶺南的地,讓你二叔拿去吧,莫要去爭……」
許姜南忍著眼淚點點頭。
「……許家的銀錢存在裕興商行,票據在我房間的柜子下面的盒子裡,鑰匙你姑姑有一把……
許嘉年使勁點點頭。
許嘉年又道:「……把我和你母親合葬在一起。」說完,許嘉年長舒口氣:「行了,回去吧。」
「爹……」
「哥……」
房間裡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許姜南緊緊握著許幻敏的手,指尖傳來的是冰冷而顫抖的感覺。許幻敏眼眶微紅,她咬住下唇,強忍眼淚:「哥,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姜南。」
許嘉年擺擺手:「回去吧!」
許姜南和許嘉年默默地相對而坐,直到許嘉年起身,囑咐周時桉:「好好照顧姜南。」
周時桉點點頭:「爹放心,我向你保證,只要我在,姜南這一生都會平安無事。」
持槍的民兵又來催促,刺耳的聲音如同催命符般,讓人心頭一緊。許姜南緊緊咬住下唇,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最終,她攙扶著許幻敏走出了出去,她知道,這是自己和父親最後一次見面。
槍決定在三日後。
許嘉年原本也不需要這麼早交出性命,可惜,她擾亂了命運的輪盤,讓原本的一切都提早發生。
許姜南忽然有種衝動,死掉,然後再次重新洗牌,這樣,她就不必看著父親赴死。
但是,許姜南心裡也清楚,她逃避的死亡,會以各種方式,或遲或晚,無論如何都會到來!就像,周時桉的結局,即便她如何拼盡全力,也改變不了。
離老婦說的時間還有一日。
許姜南讓素娘把根莖煮成了水,擺在眼前。但是她遲遲沒有喝下。
那幅燒掉一角的《南時冬》擺在眼前,許姜南看著畫發怔,忽地,想起什麼似的,高喊:「桂兒,桂兒!」
桂兒聽到喊聲,顛顛地跑過來:「三少奶奶,什麼事?」
「後院的那棵樹,是不是有兩棵?」許姜南問道。
返魂樹,名曰見川和知途,交頸而臥,向陰而生。不可能只有一棵!
桂兒訕訕道:「三爺是帶回來兩棵,但是另一棵枯了。」
許姜南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枯了?」
桂兒點點頭,眼中也帶著幾分困惑:「嗯!是的呢。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本來好好的,結果第二天就枯死了。」他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幾分無奈。
許姜南的眉頭緊鎖,心中湧起一股不安。
桂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神秘兮兮:「就像被燒焦一樣。」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恍然道:「燒焦!」她的心跳瞬間加速,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她心中蔓延開來,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隻冰冷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心臟。
沒錯,那日,周時桉確實燒了畫,要不是她反應快,從火堆了把拉出這幅《南時冬》,說不定這幅也沒了。
許姜南猛地一顫:如果這幅《南時冬》也沒了,後院的那棵樹是不是也將隨之而去,化為無形?
許姜南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又抑制不住:如果沒了這棵樹會到底會怎樣?
鬼使神差的,許姜南點燃了煤油燈,把《南時冬》上的另一棵樹放在了煤油燈上……她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畫面上的另一棵樹,那是她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桂兒驚呼,趕緊攔著:「三少奶奶,您這是幹嘛?」
許姜南一晃神,趕緊收了手,恍惚了好一會,問道:「三爺呢,還在鋪子?」
桂兒邊收畫,邊說道:「回來了,還帶個日本人,這會在書房說話呢。」
日本人?
難不成是山本?
桂兒端起許姜面前的那碗湯水,問道:「三少奶奶,這是什麼藥,這般難聞。」
許姜南一怔,隨口道:「倒掉吧。」
過了片刻,許姜南不敢確定,不死心地踱步到書房的邊的廊亭邊,正巧碰到兩人從書房出來,周時桉在前,那人步後,正是山本。
許姜南眸色一凌,閃到樹蔭下,直到兩人離開。
這個時間點卻有些不對勁。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山本一郎應該是在一年後才出現在余川,他知道周家金礦的存在,更是對金礦志在必得。甚至用周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相威脅。不久後,久臥不起周老爺子病故,山本趁虛而入,吞了周家在余川的碼頭和商船,接管了周家在上海的生意。
按照老婦人所說,所謂周自醒病故,實則是被周時桉所殺。
但是,許姜南覺得甚至蹊蹺,那時候的周家的掌權人名為周自醒,實則是周時桉。兩方膠著,各取所需,周時桉實在沒有必要此時殺了周自醒,亂了自己的陣腳,哪怕是因為她許姜南。
周時桉心思縝密,為人沉穩,弒父這麼魯莽的行文,真的不像周時桉所為。
她不相信周時桉是心狠手辣之人。一丁點都不信。
可是,那個老婦人為什麼要騙她,目的是什麼?
「姜南!」周時桉喚了他一聲。
許姜南猛的回過神來,她望著周時桉,聲音中透露出幾分緊張:「剛才那人是不是叫山本一郎?」
周時桉微微點頭:「你認識?」
許姜南深吸一口氣:「他是衝著金礦來的。」
周時桉的眉頭緊皺,沉思道:「我也察覺到了他的目的不簡單。」
周時桉攬著許姜南進了書房,掩上門,低聲道:「我有些事情要同你說。」
許姜南瞧他神色緊張,似有隱言,安慰道:「你只管說,我沉得住氣,反正這些糟糕的事情我都經歷過。」
周時桉被她大義凜然的樣子逗笑了:「應該算是好事。」
許姜南的眉頭緊鎖,滿臉的不解:「好事就是好事,為什麼算是好事,你說來聽聽。」
周時桉頓了頓:「爹不用死。」
許姜南一怔。
周時桉繼續道:「我使了些錢,找了個死囚把他替了下來。」
許姜南目瞪口呆。
周時桉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心,我會想辦法把這一切處理乾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我已經安排好了,等風聲小些,你們父女再見面。」
雖說亂世性命如草芥,但是此刻,許姜安還是很震驚。
周時桉繼續道:「我原本打算等一切都妥當了再告訴你,可是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他瞧著許姜南神色黯然,沒再說下去,片刻後,低聲道:「怎麼了姜南?」
許姜南心下悽然,老婦人說,她是周時桉殺戮的起源,為了她,他一次又一次的舉起了屠刀,他要護她周全,護她家人安穩……
許姜南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感動,也有擔憂,顫聲道:「你是用了什麼法子?不會是和日本人做了什麼交易吧。絕對不可以,日本人狼子野心,特別是那個山本,他將來會把你推向深淵,你不許和他來往!」
周時桉抱緊渾身戰慄的許姜南,極力否認:「不是,不是……就是花了些錢。和日本人沒有關係。」
「我不信,那山本來找你做什麼?」許姜南淚眼婆婆:「時桉,別為了我殺害無辜的人。我良心不安,不值得。」
周時桉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低聲道:「你想多了。山本他們在余川成立了商會,而我父親作為商會會長,自然是要與他們有所接觸。這次他們來,主要是為了拜會我父親。不過,我父親此時在南京,山本出於禮貌,過和我打聲招呼,不過,他話里話外都是費明月被綁架,贖金丟失的事情,想來,他目的確實不單純。」
許姜南這才想起這檔事,自周時桉懷裡抬起頭,問道:「那贖金呢?怎可能平白無故消失。」
周時桉笑著捧起她的臉:「你這麼聰明,猜一猜!」
瞬間,許姜南恍然大悟。
周時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道:「知道就好。」
許姜南不解,調侃道:「你這般淡定自若,是不打算要了?那可是巨額財富!」
周時桉輕輕嘆了口氣,淡淡地開口:「自然會有在乎的人日夜盯著、看著。但對我來說,那不過是過眼雲煙,我不在乎,沒必要為之牽腸掛肚。」
許姜南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原本以為周時桉是個對財富有著無盡渴望的人,畢竟在這這亂世之中,有錢傍身,就不必蠅營狗苟,屈躬卑膝,試問,誰又能抵擋得住金錢的誘惑呢?
周時桉瞧著許姜南,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日本人一直試圖滲透進來,控制余川的經濟命脈。他們可能想通過商會,來試探周家的底線和實力。不過,你放心,我會小心應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許姜南若有所思地點頭。
周時桉的手不安分地探進許姜南的衣衫里,許姜南臉一紅,掙脫出來:「你幹嘛,大白天的!」
周時桉不依,附耳道:「白天怎麼了。前幾日不就是白天麼,我瞧你不也——挺喜歡。」
周時桉故意把「喜歡」說得很重,許姜南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還說,疼了我好幾日。你讓我再歇幾天吧。」
周時桉哪能依她,推推搡搡地便把她的衣衫剝落了,許姜南被他撩得氣喘吁吁:「你輕點,輕點。」
周時桉嘴裡應著,手裡可半點都不惜香憐玉,一手把許姜南抱到案几上,啞聲道:「姜南,我想讓你開心些。」
書房裡宣紙、毛筆和書籍滾了一地,一片狼藉。桂兒望著眼前的混亂,不禁皺起了眉頭,他只曉得三爺讓他收拾書房,可三爺沒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思索道:「難不成和那日本人打了一架,不能呀,日本人都走了好幾個時辰了。」
可他瞧著三爺那神情,似是非常開心,於是壯著膽子問道:「三爺,你是和三少奶奶打了一架麼?」
正吃著飯的許姜南差點沒把飯給噴出來。
周時桉面色無常,坦然道:「那倒沒有,我們不是打架……」
許姜南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別亂說。周時桉自然會意,擺擺手道:「趕緊吃飯,吃完了去鋪子幫我取一份電報。」
桂兒點頭應下。
周時桉看了電報便匆匆離去,許姜南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結果到凌晨,周時桉仍未歸來,許姜南心下焦急,如今是多事之秋,日本人對金礦虎視眈眈,許姜南擔心會對周時桉不利。
月光如細沙般灑在蜿蜒的小徑上,銀白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仿佛是星星墜落人間。微風輕輕吹過,帶來了夜晚的清涼和淡淡的花香,花園的角落裡,那棵樹矗立著,它的枝葉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
許姜南喃喃自語:「你是叫見川還是知途。你長得是真快,這才一日,長得比我還高,要再過幾日,豈不是都要竄入雲霄。這宅子都容不下你。」
許姜南懷裡還揣著剩下的一截根莖,過了今天子時,她便沒有機會了。
許姜南嘆口氣,轉身向後院的廚房走去……
突然,一個身穿黑衣的蒙面人自高牆一躍而下,目光凌厲地掃視著許姜南。
許姜南嚇得本能地向後退去,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厲聲問道:「你是誰?」
黑衣人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盯著她,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強烈的敵意,讓許姜南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她繼續顫聲問道:「你是誰?到底要做什麼?」
黑衣人步步逼近……此時,周時桉和桂兒不在,老付和素娘即便在,也是手無縛雞之力!
怎麼辦?
許姜南的心提到嗓子眼,轉身要跑……
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破空聲。黑衣人的身形猛地一晃,手中的匕首也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