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虛妄

2024-10-05 20:41:35 作者: 一日瑾花

  月光蒼白地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淒涼的寂靜中只有微風在角落裡低語。一座孤獨的房子,窗戶破碎,門扉敞開,仿佛在向世界展示它內心的痛苦。

  屋內的空氣瀰漫著潮濕和塵土的味道,一張破舊的藤椅上,散落著幾件已經褪色的衣物。地板上,一隻孤獨的布偶靜靜地坐著,仿佛是在等待著永遠不會回來的主人。牆壁上,一道道裂痕像是主人的心一樣,被生活無情地撕裂,痛苦無比。

  「這是哪裡?」許姜南惶恐。

  老婦人幽幽道:「這是周時桉的內心。」

  許姜南忽地淚如雨下,周時桉的內心,早已破敗不堪!

  

  許姜南哽咽道:「上一次,我自殺之後,周時桉經歷了什麼?」

  老人踱步到她跟前,說道:「你還不明白?只要你同周時桉相遇,周時桉的殺戮便不會停止,接下里的發生的事情,萬變不離其宗,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許姜安悲痛萬分,咬牙道:「請你告訴我!」

  老婦人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銀髮如雪,眼眸深邃如湖,她嘆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無奈與失望:「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句話仿佛一道無形的符咒,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讓人不寒而慄。

  隨著老夫人手臂的揮動,眼前的場景如同被施了魔法般,開始發生變化。一切如同幻影燈般快速轉換,仿佛置身於一個神秘的夢境之中。

  先是古樸的書房,書架上擺滿了泛黃的古籍,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墨香。周時桉手起刀落,殺了許幻章,反手給了許裕簡一刀,直到許裕簡斷氣,周時桉才拔出刀柄……

  許姜南不可置信,連連搖頭:「不對,我二叔死於槍殺。」

  老婦人並不解釋,繼續揮動手臂……

  轉眼間,畫面又切換到於家宅院,費明月呼喊著,掙扎著,懇求著……周時桉不為所動,一槍解決了蹣跚而立的於鳳年,不待絲毫猶豫,接著,整個於宅,除了費明月,被他盡數屠盡,包括霍文漢、伍六也沒有倖免於難,她死了,周時桉遷怒每個有瓜葛的人,不管對錯,只取性命!這哪是周時桉,分明就是魔鬼。

  許姜南看得心驚肉跳!!!!

  再一眨眼,已經置身於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周時桉舉起槍,槍殺了——陳確!

  許姜南哀嚎:「絕不可能。時桉不會這麼做。絕對不會。他不會殺了陳確。」

  老婦人喟嘆:「他身處地獄,心中早已沒有神明,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已無所畏懼。」

  許姜南癱坐在牆角,哽咽道:「我怎麼才能幫他……我不想讓他變成魔鬼。」

  「你幫不了他。你活著,他要護你一世安穩。你死了,他便要所有人為你陪葬……除非,他這一生都不曾遇見你!」

  「我願意!」許姜南的眼中閃過一絲堅決,她抬頭看向老婦人,聲音顫抖:「我願意!我願意從來都不曾遇見他……」

  「遲了!」老婦人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內迴蕩,仿佛帶著千年的哀怨和決絕。

  許姜南不死心,顫聲問:「我該怎麼辦?勞煩你給我指一條明路。」

  老婦人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嘆氣道:「你可真是冥頑不靈。」她的聲音低沉而滄桑,像是遠古的回音,帶著歲月的痕跡。

  許姜南的心猛地一顫,高聲道:「難不成你想看到生靈塗炭,人們無辜枉死?您肯定有法子,求你告訴我。」

  終於,她開口了,聲音中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世間萬物,皆有定數。生死輪迴,無人能逃。但是,總有一些法子可以扭轉乾坤,改變命運。」

  許姜南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希望,她緊緊地抓住老婦人的手:「請告訴我,法子是什麼?」

  老婦人看著許姜南,悠然道:「我有法子,可是你拿什麼同我交換。這天下可沒有白食的米飯。」

  「你要什麼,我身上有的。你儘管拿去!」許姜南直言。

  老婦人仰天長嘆,說道:「好得很。周時桉棄惡從善,遁入輪迴;許姜南獨守周宅,生生世世,你可願意?」

  她要替周時桉守著周宅?

  老婦人見她默不作聲,又道:「還有個法子!」她頓了頓:「……你殺了周時桉,在他還沒有犯下更大的殺孽之前!二者選其一。」

  「為什麼一定要守著周宅?為什麼一定要殺了周時桉?」許姜南想不明白,兜兜轉轉,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你只管說你願不願意?」

  許姜南緊咬牙關,深吸了口氣,「好,我替周時桉守著周宅,生生世世。」

  老婦人滿意地點頭:「好得很。」

  許姜南心裡疑慮叢生,又問道:「你同周時桉是不是也做過交易?」

  老婦人不語。

  許姜南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她緊緊盯著老婦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到底是誰?」

  老婦人依然沒有回答,只是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許姜南:「許姜南,記住你的承諾。回去後,去你家後院找一個棵,你認得,挖三尺,取其根部,煮沸服下,你我契約便成。倘若三日內,你並無動作,契約作廢。周時桉自會步入他這一世結局。你無法干涉。你,只有三日。」

  許姜南仍不放棄,顫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直覺告訴她,老婦人同她有千絲萬縷的牽扯。

  「你與其糾結我是誰,不如好好想想,你眼前的周時桉是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情起,總有由頭,有因才有果!」

  老婦人悠然遠走,聲音空蕩蕩地飄在空中:「因果輪迴如迷霧中穿行,你的每一步都踩在因與果的交錯點上。每一個選擇,每一個決定,都會種下新的因果,許姜安南,你要想好了!」

  「我不會讓周時桉犯下殺孽!」

  「希望,如你所願!」

  周時桉把許姜南接走已經是兩日之後。

  「我爹和姑姑怎樣了?」見到周時桉的那一剎,許姜南衝口而出。

  周時桉看著她憔悴的樣子,心疼地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先回家。」

  許姜南默默地點了點頭,任由他攬著自己……

  到了家再發現,姑姑許幻敏也在,卻不見許嘉年的身影。

  許姜南惶恐:「姑姑,我爹呢?」

  周時桉安撫她坐下來,讓桂兒捧上一杯茶:「別急,姜南。你先慢慢聽我說。我托人去南京打聽,上個月漢口槍擊事件至今沒有抓到兇手,日本方面催得急,給南京方面各種施壓。大概上周,南京那邊收到一份電報,說是許嘉年原本要途經漢口,卻臨時從京港下船,恐和槍擊事件有關,希望嚴查!」

  許姜南驚恐!她去阻攔許嘉年去川南,是周時桉、陳確和沈煜同她一起去的,當時並未說明緣由。

  周時桉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那封電報是從余川發出的。」

  許姜安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幾乎能感覺到那股從心底湧起的寒意。是沈煜!不,是沈雲程?會是他嗎?她的思緒如亂麻般糾纏在一起,一時間竟無法理清。

  她急切地追問:「沈煜什麼時候走的?」

  「前幾日便走了。」許幻敏突然想起什麼,回想了一番,繼續說道:「不過,他臨走前曾來過家裡,留下了一封信。他特別交代,如果遇到什麼難處,讓你拆開這封信看看。」

  「信呢?」許姜南急切地問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焦慮。

  「你瞧我這記性,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許幻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露出了一絲自責的神情。她慢慢地說道,「我當時覺得這話說得忒不吉利,心裡還埋怨了他一番。信我讓喜鵲放在你房間了,想著等你哪天回家,再拿給你看看。誰知道我竟然給忙忘了。」

  喜鵲急速去取信,片刻都不敢耽誤。

  信上只有五個字:張似隆,電報!

  什麼意思?

  許姜南恍惚很久,問道:「時桉,你認識張似隆?」

  周時桉搖搖頭:「不認識!」

  沈雲程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留下一個人名!

  「別急,我先讓人打聽,只要他在余川,掘地三尺我也能把他找到。」周時桉安慰道:「你在家先歇歇,爹那裡我再去周旋下。」

  「我能見見我爹嗎?」許姜南問道。

  周時桉沉默片刻,低聲道:「我試試。你在家等消息。」

  許姜南茫然地點點頭。

  夜色降臨,院落里瀰漫著一種靜謐而神秘的氣息。月光如銀,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宅子的後院西南角,一棵胳膊粗細的樹木佇立著,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低語。

  許姜南站在樹前,久久沒有挪動,這大概就是老婦人說的那棵樹。

  桂兒疾步過來,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三少奶奶,夜晚風涼,咱回屋吧。」

  許姜南怔怔的,問道:「桂兒,這棵樹是幾時種的?」

  桂兒圍著樹轉了一圈又一圈,又四圈打量了一番,詫異道:「怪了,這是我種的那棵樹麼?這才幾日,長這麼快,這是什麼樹?」

  桂兒自己也有點懵,又不死心地再後院轉了幾圈,確定就是三爺讓他種的那棵樹,用手比畫著,驚嘆道:「它原先才這麼點,怎麼幾天不見,長得比我還高!」

  許姜南心道:沒錯,就是它了。

  「桂兒,幫我拿把鐵鍬來。」

  桂兒應了一聲,不一會便拿來一把鐵鍬,遞給了許姜南。

  許姜南彎起腰在樹根下挖了起來……桂兒不明所以,忙阻止道:「三少奶奶,我來幫你挖。」

  許姜南沒停歇,直說:「你去前院等三爺。他回來了,你來叫我。」

  桂兒又想幫忙,又惦記著三爺,支支吾吾的應著,人跑前院去了。

  許姜南挖了半個時辰,總算露出了盤根錯節的根莖,她從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割下一小截根莖,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了起來,揣在懷中,又用土把挖出的坑掩好填實。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和泥土的氣息。遠處的周時桉注視著月光下的許姜南,這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夢境之中,許姜南的身影在月光下忽遠忽近,恍如隔世。

  她說,她來自百年之後;

  她說,他這一生都會被執念所困,無法遁入輪迴;

  她說,時桉,我們一起離開余川吧……

  一輩子很長也很短,周時桉看著近在遲只的許姜南,好似一個忽遠忽近的泡沫,他害怕這一切只是幻影,一觸即破。

  周時桉深吸一口氣,疾步上前:「姜南!」

  許姜南轉過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幾時到的。桂兒也不來告訴我一聲,我讓素娘給你留了晚飯。」

  周時桉握著她的手,垂聲道:「姜南,我有話同你說。」

  許姜南瞧他表情凝重,擔心道:「你儘管說,我有心理準備。」

  周時桉沉默良久,終於開口:「……爹,認了!」

  許姜南怔住,顫聲問:「為什麼?他只不過沒有途經漢口,這都有錯?憑什麼!」

  周時桉知她心裡悲痛,亦是難受,說道:「……爹,是漏網之魚,亦是替死鬼。」

  許姜南哀嚎:「我要見見我爹,他可以不認得,這和他沒有關係。是我,是我非讓他從京港下的船,是我讓他別去川南,我爹什麼都知道。」

  周時桉抱著她:「姜南,沒用的。這世道本就不公平,亦無公道。」

  許姜南痛哭不止:明明已經重來了兩次,可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或許,周時桉說得對,亂世沒有公道!

  許姜南走進昏暗的房間,感覺到一股沉悶的氣氛撲面而來。她知道,這是自己和許嘉年的最後一次見面。

  許嘉年坐在房間的角落裡,背靠著牆壁,雙眼緊閉,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的臉色蒼白,瘦削的臉龐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許姜南不禁感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父親,如今已經變得如此憔悴。

  許幻敏亦在,姑侄兩人對望一眼,頃刻淚水婆娑。

  周時桉站在許姜南的後面,默默地注視著她,他知道,這次見面之後,他們可能永遠不會再有機會相見。

  許姜南深深地鞠了一躬,輕聲說道:「爹。」

  許嘉年睜開眼睛,看著許姜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姜南,你來了。」

  許姜南點點頭,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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