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抉擇

2024-10-05 20:41:21 作者: 一日瑾花

  在火焰的映照下,書房內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神秘而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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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姜南知道,一旦那畫作化為灰燼,周時桉將失去可以容身的周宅,她即便回到現世,也無法同周時桉相遇。她和周時桉之間的一切也將煙消雲散。

  煤油燈火光搖曳,映襯著周時桉晦暗不明的臉,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畫作的邊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堅定地將畫點燃。火焰迅速蔓延開來,將畫吞噬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映照在眾人的臉上,他們的表情都顯得格外複雜。

  在江侑行看來,許姜南就是徹頭徹尾的騙子,他一個字都不信。最大的可能就是,幫里有了內鬼。會是誰呢?

  陳確也很難相信許姜南所說。可是又不能給出合理的理由解釋發生的一切,許姜南到底是如何知曉的,她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突然,許姜南發瘋般沖向火光……

  「姜南!」周時桉阻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許姜南從火光中扯出一幅燃著的畫!

  江侑行眼疾手快,從許姜南手裡搶過畫,扔在地上,趕緊把火踩滅,動作一氣呵成,嘴裡罵罵咧咧道:「你瘋了吧!」

  許姜南搶出來的那幅畫正是《南時,冬》,僅僅是燒掉了一角,那裡許姜南原本畫了兩棵樹,見川和知途!此時只剩下一棵!

  過往歷歷在目!

  她曾問過周時桉,為什麼只剩下一棵樹。

  周時桉說,另一棵死了。

  原來是被燒了。

  上一世是許姜安燒的。

  這一世是周時桉燒的。

  或許,上一世的周時桉也像她這般,奮不顧身的搶救這幅畫……冪冪之中仿佛早已註定!

  周時桉抓起她的手,急切的問道:「有沒有受傷。」

  許姜南茫然的搖搖頭,心中卻充滿了複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感慨和不舍都化作一縷輕煙,隨風飄散。

  焚畫之後沒多久,周時桉另置辦了一處宅院,讓許姜南搬了過去。起初,周自醒不同意,但是陸西鳳不待見周時桉和許姜南,便慫恿周自醒讓周時桉搬出去,自力更生。

  「每月發給他們月例錢,愛幹啥幹啥,省得煩心。」

  周自醒嘴裡應承,卻遲遲不提分家的事情。但是,禁不住陸西鳳一而再再而三地吹枕邊風,便允了下來。

  周時桉新置辦的宅子緊挨著學堂,離許家宅子也近,許姜南時不時的能回家看看。

  許家茶莊的生意日漸蕭條,許老爺子托人去嶺南高價購了一批茶葉,結果正趕上雨季,原本半月的行程,耽擱了一個半月才回到余川,茶葉在船艙悶得太久,已經開始發霉。扔吧,連本錢都要搭進去,不扔,低價賣掉有損許家茶莊的聲譽。

  這幾日,許嘉年愁眉苦臉,茶不思飯不想,人也越發消瘦。

  今日廟會,學堂休學,許姜南在宅子裡幫許幻敏漿洗,知道了茶莊的大概情況,問道:「如今戰亂,生意也不好做。我爹既然已經不打算從我二叔收回茶園,那今後這鳳凰單叢是賣不上了。茶葉生意能不能做下去,也是未知。不如早做打算,尋個新活計。」

  許幻敏嘆口氣:「誰說不是呢?你爹實誠,坑蒙拐騙的事情他不願意做。如今這鋪子的生意半死不活的,也將將裹住開支。」

  「陽明山的荒地,我爹打算賣嗎?」

  許幻敏搖頭:「你可別提了。昨日周老爺子來了,讓你爹給硬生生的懟了回去。」許幻敏擔心地問道:「周家可有為難你?」

  「沒有,時桉待我是極好的。」

  「那就好。」

  自從搬了新宅院,周時桉就沒有回來過,即便回來,也是宿在書房。好在,他對許家倒是挺上心,許老爺子喜歡新奇玩意,周時桉就投其所好,今日送個打火機,明日又差人送個放大鏡,懷表,英國得來的瓷器……昨日,周時桉又讓人給許宅通上了電,還裝上了電話。

  不過,這落在許嘉年眼中,便是投機取巧,酒翁之意不在酒,這般討好,肯定是因為許家在陽明上的那塊地。許嘉年便死咬著不鬆口,連許幻敏都跟著著急:「哥,你要是不想賣的,你就明說。你不能一邊享著人家時桉的好,一邊又編排人家時桉不是,多不地道!咱們姜南還在周家門裡呢,你這樣,姜南在周家多難做人。」

  許嘉年不服氣:「我的地,我愛賣不賣。沈煜多好的男兒,她偏要嫁給周時桉,真是氣死我了。」

  許幻敏不屑道:「沈煜是個出類拔萃的男兒,胸懷壯志,志向高遠。」許幻敏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話鋒一轉:「他可顧不上給你送懷表、放大鏡,也沒時間陪你喝茶,百般討好你。」

  許嘉年被懟得啞口無言,半晌沒有吱聲。

  許幻敏繼續捅許嘉年的肺管子:「更不會像周時桉那樣,把你這個老丈人當菩薩般供著。」

  許嘉年黑著臉一言不發。

  許幻敏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許嘉年看不上周時桉。在余川,周時桉有學識有相貌,雖說是庶出,但是瑕不掩瑜呀。

  吃了午飯,許姜南便要趕回周宅,還沒出許家大門,迎面碰上許嘉年。

  「爹。」許姜南請喚了一聲。

  許嘉年點頭算是回應。

  許嘉年氣性高,始終不肯原諒許姜南執意要嫁給周時桉這件事。

  許姜南深知許嘉年的脾氣,也不做強求,時不時來許宅,碰上就打個招呼,父女倆因為婚事有了隔閡,始終難以消除。

  「你等下。」許嘉年回頭叫住了許姜南:「你明日讓周時桉拿合同過來。」

  「合同?」許姜南一驚:「是陽明山那塊荒地的合同?」

  許嘉年點點頭:「不過我有要求,你母親的衣冠冢不遷走。如果周家做不到,那就作罷。」

  別看周時桉對許家有求必應,但是對她,不冷不熱的。許姜南自知必然是因為她坦誠了自己的出處,讓周時桉對她心生芥蒂。這也難怪,誰會相信她來自百年之後,連歡慶樓的話本都不敢這麼編。

  周時桉需要時間去消化,許姜南便自覺地不去打攪。

  出了許宅,許姜南思來想去還是去了周時桉在碼頭的鋪子。

  周時桉不在,帳房先生正在做帳,見許姜南,忙起身行禮。帳房先生以為許姜南是來查帳的,順勢把就帳本遞給了許姜南。

  許姜南本想拒絕,哪料帳房先生開口說道:「三爺囑咐過,以後帳本請三少奶奶過目。」

  許姜南詫異,猶豫著要不要拒絕,轉念一想,反正是周時桉准了的,她也閒來無事,便拿起帳本,隨便翻了翻。

  翻著翻著就聽帳房先生喊了一聲:「三爺。」

  許姜南趕緊自帳本中抬起頭,喊了一聲:「時桉。」

  他今日難得穿了套湛青色的西裝,熨貼得體,緊緊貼合著他寬闊的胸膛,流暢地過渡到他那筆直的腰身。許姜南很是訝異,他平日裡穿長衫,冷不丁換上西裝,許姜南恍惚覺得他就是百年後周宅里的周時桉。

  恍惚中,隱約聽到周時桉問道:「帳本看完了,有問題嗎?」

  許姜南遲疑了一下,答道:「沒有。」

  周時桉便沒再多問。

  「時桉,我爹說,陽明山的那塊地,他願意賣給周家。明日讓你帶著合同去找他。」

  周時桉愣了一下,說道:「好,我明一早去。」

  許姜南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看看那份合同麼?」

  周時桉轉身從櫃檯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合同,遞給許姜南。

  許姜南翻看一番,發現金額處居然是空白。

  周時桉瞧出她的疑惑,直言道:「本來是要拿給老爺子自己寫,如今你來寫也行。」

  賣地的金額居然讓許家自己寫,這周時桉倒是大方。

  許姜南抬頭看向周時桉,試圖從他的眼神中讀出更多的信息。然而,他的表情卻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參不透。

  許姜安遲疑片刻,拿起筆,在金額欄上鄭重地寫下了一個數字。

  合同再次遞到了周時桉的手中,他掃了一眼,便把合同放進了抽屜。

  「……時桉,你是不是覺得我過於貪心。」許姜南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和緊張。畢竟,她填的金額高得離譜。

  此時的周時桉靜靜地坐在她對面,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的驚訝或不滿。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不,姜南,你並不貪心。」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如今許家已不同往日,沒有鳳凰單叢,許家的茶葉生意舉步維艱。我知道你想給許老爺子爭取更多的保障。」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這筆錢我付得起。你不必因此感到負累。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許姜南心下悵然,低聲說:「謝謝。」

  這個簡單的詞語,卻如同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的心頭。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並不僅僅是感激,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複雜情感。

  她抬起頭直視著周時桉:「你,信我?不覺得我荒唐?不覺得我妄言?不覺得我得了癔症?」

  這些問題,周時桉想過千百遍,他信她嗎?

  周時桉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緒。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我信你!我不覺得你荒唐,也不覺得你妄言,更不會覺得你得了癔症。姜南,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他頓了頓,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你中意的人,是百年以後的周時桉?還是你眼前的周時桉?」

  許姜南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驚得愣住了。她的心跳瞬間加速,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這個問題,她從未想過,也從未敢想。她眼前的周時桉,溫柔而強大,足以護她這世周全;而百年以後的周時桉,孤獨又倔強!總是讓她心疼……

  在這一刻,許姜南的心中充滿了糾結和掙扎……

  周時桉看出她的遲疑,不想讓她為難,故作輕鬆道:「你現在不必回答。等你想清楚的再告訴我。」

  周時桉起身的一瞬間,被許姜安扯住衣襟,她問道:「你呢,時桉。你中意的許姜南是眼前人麼?還是那個在你父親的壽宴上畫《南時》的許姜南,亦或是你在上海初識的許姜南?」

  周時桉誠實的回答:「我不知道。」

  顯然,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許姜南問道:「時桉,你今日能回宅子麼,我一個人,害怕。」

  陳確剛從京港回來,著急忙慌地趕著去見周時桉:「什麼要緊的事,還讓桂兒爺親自到碼頭尋我。」

  周時桉正望著兩棵小樹苗發呆,杵在他身旁的桂兒哭喪著臉說道:「我按照三爺的吩咐,回來就把樹苗栽花盆了,昨日天熱,我都沒來及拿外面,今早一看,枯死了一棵。」

  陳確聽桂兒這麼一說,才定下神去看那樹苗,其中一棵何止是枯了,明明是被火燒的。

  這兩個樹苗頗有些來歷,他們從上海趕往余川的時候,在京港碼頭遇到一位老嫗,非要把這尺把長的樹苗賣給周時桉,嘴裡嘟囔著:「能救先生性命!」

  陳確聽著甚是晦氣,原本不打算買,哪成想周時桉倒是感興趣,還接上了話茬:「能救性命?那敢問,這樹怎麼稱呼?」

  這原本是戲謔,樹,哪能有名字。

  誰料,老婦人侃侃而談:「這兩棵樹,名曰見川和知途,交頸而臥,向陰而生。」

  老嫗見周時桉不為所動,又低聲說道:「這樹還有個別名,先生應該聽過。」

  「哦,說來聽聽。」周時桉饒有興趣。

  「返魂樹!」也不管周時桉信不信,老嫗繼續說道:「《十洲記》里記載,『聚窟洲中,申未地上,有大樹,與楓木相似,而花葉香聞數百里,名為返魂樹。於玉釜中煮取汁,如黑粘,名之為返生香。香氣聞數百里,死屍在地,聞氣乃活』。返魂樹的根莖熬成的汁製成的返生香,能夠讓人死而復生。」

  周時桉直言:「我未曾聽過。」

  老嫗不可置否,長嘆口氣,說道:「無妨。先生何不問問你那新過門的妻子。她可曾聽說過。」

  周時桉一怔,還沒來及多問,就被陳確催促著:「車來了,我們還要趕船。」

  周時桉道聲謝,付了錢,接過尺把長的樹苗,走了沒有一丈遠,再轉頭回望,卻發現碼頭上早已沒有老嫗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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