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焚畫

2024-10-05 20:41:17 作者: 一日瑾花

  這時候提到沈煜,周時令還真是會混淆視聽。

  許姜南冷笑道:「想來這藥鋪清閒得很,要不然二叔哪來這麼多閒工夫盯著我。還是說,周家有什麼不成文的規矩,二叔需時時盯著我這剛過門的新媳婦?」

  周時令被懟了個啞口無言,囁嚅道:「你少強詞奪理,你就說,你到底有沒有私下裡見沈家少爺。」

  「見了,又怎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到了二叔嘴裡,就成了私會呢?」許姜南不屑地瞥了周時令一眼,隨即對周時桉說:「他舉家要遷去上海,來同我告別,桂兒也在。」

  周時桉撫著她的手,眼神中有掩不住的心疼。轉頭對陸西鳳說道:「姜南受了傷,還望母親允我帶她回去,尋個大夫瞧瞧。」

  陸西鳳眉頭微皺,目光在姜南和周時桉之間來回遊移。她清楚,此刻再多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周時桉是鐵了心要護下許姜南。她深吸一口氣,揮了揮手,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疲憊,「回吧,我也乏了。」

  隨著陸西鳳的揮手,周時桉和姜南便轉身離去。他們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之外。陸西鳳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去,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知道,眼下的周時桉早已今非昔比。他早已不是初入周家,處處謹慎,看人眼色的少年,他羽翼豐滿,處事圓滑,目光如炬,他已經成為可以左右家族命運的男人。周時桉早已不需要仰人鼻息,遲早他也不需要周家的庇佑。想到這,陸西鳳脊背升起一陣寒意。

  許姜南脖頸上的傷口不深,周時桉幫她上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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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斑駁地灑在許姜南白皙的脖頸上。她的肌膚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嬌嫩,而那道細小的傷口,就像一朵即將凋零的玫瑰,刺痛了周時桉的眼。

  周時桉小心翼翼地為她清洗傷口,消毒、上藥,每一個動作都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了她。他的指尖輕輕划過她的肌膚,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覺,許姜南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還疼嗎?」周時桉輕聲問道

  許姜南輕輕搖了搖頭,感激道:「不疼了,謝謝你。」

  「你可以不用去。」周時桉瞧著蒼白的面容,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陸西鳳看他不順,氣全部撒在許姜南身上,她自然是要帶他受罰的。

  「我原本也不打算去,可又不知道你何時回余川。想著,老夫人就想拿我出出氣,既然免不了要挨打,就使勁噁心噁心她。」許姜南淡淡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倔強。

  周時桉微微一笑,他的目光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人心:「沈雲程是誰?」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隨即一想:定是桂兒把她和沈雲程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周時桉。

  「說來話長!」許姜南低聲道,內心隱隱有些不安。說了,怕周時桉不信。撒謊,肯定會被周時桉看穿。

  「沒事,你慢慢說。」周時桉說得波瀾不驚,卻讓許姜南聽出一絲不容置疑。

  許姜南正猶豫著要怎麼開頭,突然周時桉警覺地站起身:「誰在那兒?」

  周時桉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周遭。許姜南也緊張地攥緊了他的衣襟,眼中閃過一絲驚恐。突然,黑影迅速逼近,周時桉迅速將許姜南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那個方向。

  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他的臉上帶著一抹狡黠的笑意,正是江侑行。

  「江堂主,你怎麼來了?」許姜南驚訝地問道。

  江侑行攤了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我聽說大嫂受傷了,就過來看看。」

  周時桉眉頭微皺,他何時到的?這可是他和許姜南的臥房,這個江侑行越發沒有規矩。

  「既然來了,就坐下喝杯茶吧。」周時桉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江侑行點了點頭,他坐在沙發上,目光卻不時地瞟向許姜南。許姜南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向周時桉靠了靠。周時桉心中一緊,他將許姜南護在身後,用自己的身體為她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江侑行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也沒有再說什麼。

  「有話直說,別磨磨嘰嘰的,姜南也不是外人。」周時桉開口。

  江侑行吊兒郎當的翹著二郎腿,說道:「我也想聽大嫂說說,沈雲程是誰?」

  許姜南咬咬牙,對周時桉說道:「不妨把陳確陳先生也叫過來,我一併同你們解釋了,省得再費二次口舌。」

  乍一聽像是氣話,但是許姜南的說得極其認真,不待周時桉開頭,江侑行說道:「那好得很,等著我去找陳確。」

  他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屋外,不肖會,便把陳確連拉帶拽地找來了。

  陳確一臉茫然,口中不住地問道:「沈雲程和我們有甚關係?」

  許姜南嘆氣,緩緩開口:「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甚至詭異,你們可以質疑,可以不相信,但是一定要聽我說完。」

  江侑行甚是不耐煩:「你倒是說呀。」

  陳確瞪了他一眼:「你著急什麼?聽三少奶奶慢慢說。」

  許姜南感激地看了陳確一眼,又望了了周時桉,他神情坦然,輕啜茶水。

  許姜南輕聲道:「時桉,你們這次去上海,名為救綁架的費明月,其實是為了轉移大英銀行的黃金。」許姜南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三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周時桉舉茶盞的手頓在半空,隨即不動聲色地問道:「誰告訴你的,阿行麼?」

  江侑行連連擺手,怕瘟疫般說道:「不是我。我一直以為是你。」

  陳確驚得半天沒說話,看了看周時桉又看了看許姜南,趕緊回道:「也不是我。」

  許姜南沒有理會三人的驚詫,繼續說道:「周家表面做商船運輸生意,實則是借用商船來運送黃金。那金礦緊挨著陽明山,四周都是周家的倉庫。周家一直想要許家在陽明山的那邊荒地,想來肯定同那金礦有關。」金礦或許就是周家的命脈所在,也是周家一直覬覦許家荒地,想要迎娶許姜南的真正原因。「

  許姜南語氣平靜,仿佛這些話早已在她心中醞釀千遍,只差一個開口的機會。

  「余家川坊間傳聞,周家販賣煙土。」許姜南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現在看來,那也只是個幌子而已。一切都是為了掩蓋那個金礦,為了掩人耳目,周家不惜製造各種謠言來混淆視聽。」許姜南繼續補充道,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般砸在其餘三人心上。

  寒光一閃,江侑行袖口的匕首已經架在許姜安脖頸上:「說,是誰告訴你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陳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他脫口而出:「江侑行!」

  周時桉則面色如常,冷冷地道:「阿行,放下。」

  江侑行的眼神在周時桉的注視下微微波動,但他手中的匕首卻並未放下。他的目光在許姜安和周時桉之間游移,似乎在權衡著局勢:「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相信這個女人。」

  許姜安微微戰慄,感覺到江侑行手中的匕首冰冷而銳利,仿佛能穿透她的肌膚,觸及她的生命。她的心跳加速,但她努力保持著鎮定,她知道,這個時候,任何慌亂都可能成為江侑行攻擊的藉口。陳確則站在一旁,他的眼神在江侑行和許姜安之間來回穿梭,內心充滿了擔憂和無奈。

  「放下!」周時桉一聲冷喝。

  終於,江侑行極不情願地拿開匕首,狠狠的剜了許姜南一眼,似要把她扒皮拔筋。

  許姜南長舒口氣,緩緩說道:「我認識黃川。」

  江侑行的神情頓了一下。

  許姜南繼續道:「你夥同黃川殺了陳家少爺陳善祥,挑起廣州城黃陳兩家的爭端,然後一把大火燒了大半個廣州城,你坐收漁翁之利。如果我沒猜錯,江堂主這會應該著急回廣州實施計劃。」

  其餘二人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江侑行。

  江侑行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什麼渾話。好端端的燒什麼廣州城。」

  許姜南不想同他掰扯,繼續道:「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哎,這些我已經過一遭。我不但認識黃川還認識黃荷葉。江堂主,你事成之後一定安生的待在廣州,莫要來余川,因為余川是你的,葬身之地。」

  江侑行氣的臉都黑了,但是礙於周時桉在,他也不能拿許姜南怎樣,只能幹生氣。

  「我來自百年之後。坦率地說,我是許姜南的轉世,並非許姜南。」終於,許姜南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她到底是不是許姜南。

  她有這一世許姜南的記憶,卻並非簡單地重複著許姜南的命運軌跡。

  所以,她並非完全是許姜南。

  許姜安將百年之後如何認識的沈雲程,如何進得周宅,如何認識了周時桉,如何穿越而來,一五一十如實告知。

  三人聽得如墜霧裡,面面相覷又心驚膽戰,不可置信。

  「所以,你是第二次穿越而來。你並不是許姜南。」周時桉緩緩問道。

  「……這麼理解也沒錯。」許姜南坦言道:「我並非當下的許姜南,我有許姜南的大部分記憶,但是,卻沒有她的情感。」

  上一世的許姜南對沈煜情根深種,但是,沈煜對於這一世的許姜南來講,更像個陌生人。

  「非要同你成親的是誰?百年以後的周時桉?」周時桉眼神如深淵般深邃,他緊緊地盯著許姜南,等待著她的回答。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張感,仿佛有無數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他們。

  許姜安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抬起頭,迎上了周時桉的目光:"是的。"

  她的聲音堅定而清晰。

  周時桉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困惑。他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信。周時桉摩挲著手裡的茶盞,陷入了沉思之中。

  許姜南又道:「百年後的你,只老不死,孤獨的守著周宅。起初,我只想穿越過來,了卻你的心愿,解開你的執念,好讓你能夠徹底放下塵世的牽絆,遁入輪迴。」

  「你做到了嗎?」周時桉反問。

  許姜南語塞,喉嚨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勒緊,聲音艱澀難出。最終,她只能無力地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沒有。」

  「那你又何必再來一次,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他悶聲追問,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許姜南沉默許久,她無數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如果結局早已註定,為什麼她還要重蹈覆轍。

  那是因為,她不甘心!

  許姜南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或許……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她終於開口,聲音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有些事情,不再試一次,我永遠無法釋懷。」

  「所以,沈雲程為什麼能穿越而來?只為《南時》這幅畫?」周時桉追問:「他到底能停留多久,又知道多少?」

  許姜南輕輕搖頭,眼中閃爍著困惑與不安:「我不清楚。沈雲程曾提及,知曉周家秘密的或許還有他人,你需得處處留心。」

  「說的就是你呀。」江侑行冷哼一聲:「我看對付你就足夠了!」

  周時桉沒有理會江侑行,只是淡淡地問道:「那幅畫呢?」

  「我讓桂兒放在你書房了。」許姜南聲音中透著一絲不安。

  對於周時桉來說,那幅畫卻至關重要。他深深地看了許姜南一眼,然後轉身向書房走去。

  餘下三人疾步跟上。

  桂兒昨日剛把裝裱好的四幅畫從店鋪里拿出來,還沒來及掛在牆上。

  此刻,正擺在案几上。

  周時桉把四幅《南時》依次攤開,對桂兒招了招手:「拿盞煤油燈來。」

  許姜南驚呼:「你要幹嘛,時桉。」

  周時桉沒有回答,燭光照著他晦暗不明的臉,許姜南的心提到嗓子眼:「你不能燒畫。」

  許姜南明白,一旦《南時》被焚燒掉,所有的過去都將化為灰燼。沒有四季周宅,或許周時桉也不復存在,她不敢賭未知。

  「既然一切皆因它起,燒掉也斷了念想,此後,你也不必再重蹈覆轍,我也不必固守一隅。」他的話如同一把利刃,直刺許姜南的心扉。

  煤油燈的火光跳躍著!許姜南緊咬著下唇,她知道,一旦那畫作化為灰燼,她和周時桉之間的一切也將煙消雲散。然而,她也明白,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解脫。

  許姜南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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