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舊識
2024-10-05 20:41:07
作者: 一日瑾花
江侑行中午來鋪子的時候,許姜南居然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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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桉不在的這段時間,通常都是江侑行來鋪子的時候,許姜南已經走了,兩人完全不打照面。
但是看今日這情景,許姜南貌似在等他。
「江堂主,正巧,我剛從慶香樓叫了些吃食,你趕緊嘗嘗。」
江侑心也不客氣,大刺刺地坐下,夾起魚塊就往嘴裡送,邊吃邊說:「大嫂今日這般有空,不用去學堂?」
江侑行對她的行動軌跡了如指掌,此刻,也不避諱:「說吧,大嫂找我什麼事。」他懶得同許姜南虛與逶迤。
許姜南瞧他不耐煩的,直言道:「我看江堂主日日派人盯著我,以為是您找我有事。」
江侑行扒了兩口飯,嘟囔道:「我是為了確保大嫂安全。」
許姜南並不拆穿:「有勞江堂主費心了。我今日過來,確實有一事相求。」
江侑行吃飽喝足放下碗筷,抹了抹嘴巴,耷拉著眼皮,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是粗人,大嫂有事直說。」
許姜南斟了一盞茶,遞到江侑行手邊,低聲道:「我想讓一個人從余川地界上消失。」
江侑行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笑了:「大嫂說笑了。我們行雲堂做的是正經買賣,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勾當我們可不干,損陰德。」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狠厲。
許姜南道:「東院的宋嬤嬤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頭。心思深沉得很,慣會背後玩弄是非,挑撥離間。」
江侑行不明所以:許姜南怎麼突然提及宋嬤嬤。
許姜南又道:「周家金礦是塊燙手山芋。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將來時桉必被金礦所累,不得安生。到時,這宋嬤嬤便會第一個倒戈,連同外人,置時桉於死地,與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除了這個後患。」
上一世,宋嬤嬤連同侄子宋成,偷了金礦圖紙,交給了日本人。日本人長驅直入,占為己有還不算,抓了周家上下百十口人,逼迫周時桉吐出過往開採的黃金……黃金早已運到海外!一時間,周家風雨飄搖,岌岌可危,說家破人亡亦不為過!
江侑行哪肯信,他狐疑地望著許姜南,不解道:「以後的事情,現在說,為時過早吧。再說,你怎知宋嬤嬤會加害時桉,難不成你未卜先知?」
許姜南:……(她自然是經歷過。)
江侑行輕笑:「大嫂,安分些。如今時桉不在,你得先顧好自己。」
許姜南瞧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似是話裡有話。
許姜南說道:「我知你不信我。但是事關時桉,難道你想賭一把?」
周時桉自始至終都是江侑行的軟肋。
許姜南又道:「你們行雲堂有自己打探、買賣消息的渠道,我亦有我的法子!比如,這次時桉去上海,雖然他並未告知我緣由,我也知曉是因為黃金。大英銀行覬覦黃金,為難費家,才急這時候去上海想法子。」
江侑行冷笑不吱聲,半晌說道:「你們夫妻之間的體己話,說與不說,還不是全憑你一張嘴。」
許姜南嘆口氣:「江堂主,你知曉的,時桉決計不會對我說這些。」
江侑行自然明白,費家這趟渾水,周時桉時時刻刻想要許姜南置身事外,絕不會拉她入局。
許姜南見江侑行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冷聲道:「那就說些時桉不知道,而你我知道的事情。」
許姜南起身,撣了撣月牙衫上的褶子,垂聲道:「江堂主有野心有手段,這幾年把行雲堂和四海幫做得風生水起,可是廣州城裡陳黃兩家根基深厚,單憑兩個幫派難以撼動,江堂主籌謀已久,此刻,就差一把火,便可將陳黃兩家在廣州城的根基悉數瓦解!」
江侑行沉下臉,肉眼可見的陰鷙,他沒有否認,似笑非笑地望著許姜南:「我當真小看你了。你倒是給我說說,一把火怎麼瓦解陳黃兩家的勢力。」
江侑行已然動了殺心,袖口的匕首蠢蠢欲動。
江侑行步步逼近,許姜南心驚肉跳,沉著道:「……我死了,我的消息渠道可就斷了。難不成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曉得的?」
許姜南美嗎?江侑行只覺得她容貌既不張揚,又不放肆,就如同江南水鄉的一場大霧,霧氣撲面而來,朦朧且柔和,讓人深陷其中很難窺探她的真實面容。
江侑行悻悻的想:這周時桉不曉得看上許姜南什麼?簡直是養虎為患。
「你到底有了什麼手段,讓周時桉娶了你。」江侑行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甘和好奇。
許姜南戲謔道:「不娶我。難不成娶你麼?」
江侑行被懟了個黑臉,憤恨道:「我殺你易如反掌,你最好少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許姜南知曉江侑行對她成見頗深,亦不想同他掰扯,答非所問:「你放心,廣州城的事情我不會向時桉透露半分。我和江堂主目的一樣,保時桉一世安穩。」
江侑行輕哼了一聲,譏笑道:「就憑你?」
「我話已至此,信或不信,任江堂主評斷。」許姜南拂袖而去。
他自然是信的,否則怎麼會整出這段么蛾子。
夜涼如水,許姜南坐在祠堂門前的石階上,幽幽地問道:「那孫郎中是你們的人?」
江侑行默認。
許姜南揉著酸疼的膝蓋,直言不諱地道:「宋嬤嬤好端端地在柴房待著,活蹦亂跳的,江堂主,你別怪我不見兔子不撒鷹。只要那宋嬤嬤活一日,我的情報來源便不會告知於你。」
江侑行抱臂依牆而立,人窩在陰影中,只見到一個黑漆咕咚的人形:「你傻呀。她剛陷害了你,人就沒了。多少會引人生疑。你以為陸西鳳好糊弄?」
「那要等到何時,等到她被陸西鳳從柴房放出來,再給陸西鳳吹耳邊風?」許姜南疲憊地問道。
江侑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她能攪弄風雲是因為陸西鳳信任她,倘若失去了陸西鳳的照拂,你覺得她還能搬弄是非麼。」
「你有法子?」許姜南瞬間明了,他今天哪是為了整治宋嬤嬤,分明就是給她下馬威。
許姜南冷笑:「江堂主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往我身上潑髒水?」
江侑行似笑非笑:「大嫂嚴重了,我剛不是為你正名了?有身孕是對誆我們大家的,並無此事。」
江侑行並不曉得她沒有身孕,周時桉也斷然不會同他說這些。江侑行就是要坐實,她一邊同沈家議婚,一邊同周時桉私會,讓全余川的人知道她水性楊花,人盡可夫。簡直是,其心可誅。
許姜南恨恨地說道:「那我就先謝謝江堂主了,改日在設宴宴請江堂主。」
江侑行冷哼一聲:「那倒不必。你也無需同我陽奉陰違。今日這遭,我只告訴你,你沒有資格同我談條件,周時桉娶誰都是娶,沒了你他照樣娶別人。留你性命,一來要給時桉一個交代,二來,許姜南,你安分些。好好在時桉身邊待著,老老實實地做你的三少奶奶,別讓我知道你生了什麼別的心思,否則,「江侑行居高臨下地剜了她一眼,儘是嫌棄:「否則,我讓你死得悄無聲息,連時桉都不能奈我何。」
江侑行不是善茬,這一點許姜南心知肚明。否則,廣州城怎會在一夜之間橫屍百具,無數家庭支離破碎?此人,冷酷無情,絕非善類。
待江侑行走遠,桂兒自隱蔽處閃出來,上前攙扶著許姜南:「三少奶奶。」
許姜南道聲謝,輕聲說:「桂兒,今日之事,不許對三爺提起。」
她和江侑行的談話被桂兒聽了個遍,萬一桂兒多嘴告訴周時桉,兄弟之間難免生出嫌隙。江侑行雖然不待見她,但是自始至終都忠於周時桉。
桂兒聰明得很,知道許姜南說的是江侑行,點點頭:「三少奶奶放心,江堂主的事只會爛在桂兒肚子裡,我絕不會對三爺說一句。」
許姜南笑了:「謝謝你桂兒,我們回家。」
跪的太久,又坐了好大一會,此刻突然起身,許姜南直覺雙腿酸麻,扶牆歇了好大一會,才和桂兒緩緩向周宅走去。
翌日,陸西鳳差丫鬟來說,她身體抱恙,以後請安就免了。正合了許姜南的心意,經過昨日一遭,許姜安身心俱疲,蔫蔫地窩在床上不想起來。
桂兒過來敲門:「三少奶奶,今早有個姓沈的少爺,托我給你送來一幅畫。」
姓沈?沈煜。他不是南京麼?何時回得余川?
送來的正是那幅《南時.冬》。
許姜南緩緩展開《南時》,熟悉的景物一一映在眼前,許姜安不由地感慨萬千,對桂兒說:「桂兒,幫我準備筆墨紙硯。」
桂兒應了一聲,麻溜地把筆墨紙硯擺在書案上:「三少奶奶,要宣紙嗎?」
「不用。」
許姜南把《南時》鋪在書案上,寥寥幾筆,給七姑娘補了一雙腿,還給旁邊的隋四畫勾勒出清晰的五官。
桂兒看得莫名其妙:「三少奶奶,她的腿在石桌下,本來也看不見,為啥非要補上。」
許姜南但笑不語。
桂兒看著畫,嘀咕道:「這畫面熟得很。」隨即,桂兒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三少奶奶。這是那年老爺壽宴的時候,你在宴席上畫的。我說,怎這般面熟。原本這畫一直收在三爺書房,三爺時不時的會拿出來瞧瞧。後來不知道怎麼被沈家少爺討了去,氣得我家三爺還去找老爺理論,老爺還說他,胸無大志,淨是兒女私情。」
居然還有這檔事。
桂兒生怕許姜南不信,又道:「我家三爺頂討厭沈家少爺,一提到他,我家三爺就火冒三丈。」
許姜南嗤嗤地笑著:「是嗎?那你說說,你家三爺為什麼討厭沈家少爺。」
桂兒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小聲的說道:「……三少奶奶,是不是因為你呀。」
人小鬼大!
許姜南極力否認:「別扯上我。和我有甚關係。」
桂兒撓撓頭,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
許姜南瞧他一臉愁容,隨即轉移話題:「沈家少爺除了送畫,可有交代別的事情?」
桂兒點點頭,半晌後說道:「……他說,今日未時中午在慶和巷的石橋邊等你,有話同你說。」
許姜南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桂兒見她興致不高,又道:「三少奶奶,你別去。我瞧那江堂主盯你盯得緊,萬一他添油加醋地告訴三爺……」
桂兒自覺多嘴,陡然噤聲!
許姜南笑道:「隨他去說。我才不怕他嚼舌根。再說,我們光天化日下見面,身正不怕影子斜。」末了,許姜南又道:「你隨我同去。萬一江侑行信口雌黃,你也能替我作證。」
桂兒點點頭。
趁著空隙,許姜南又畫了一幅《南時春》。
桂兒越發迷糊:「三少奶奶,一樣的幹嘛要畫兩幅。」
許姜南笑道:「我何止畫兩幅,我要畫四幅。春夏秋冬各一幅。等會幹了,你找家鋪子給我裱起來,掛在三爺書房,我要讓他日日看,直到看厭煩。」
桂兒連忙拍手說好。
兩人說說笑笑忙活了一早上,總算把南時的春夏秋冬畫了出來。
末了,許姜南拿起《南時冬》仔細端詳。桂兒瞧她眉頭緊蹙,問道:「三少奶奶是覺得哪裡不妥麼?」
許姜南沉思道:「我在想,要是把這幅畫毀了,會怎麼樣?」
桂兒一頭霧水,困惑地問道:「毀了?為什麼呀?多好看呀。」
許姜南淡淡一笑,並未直接回答,只是那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擔憂。毀了這幅《南時冬》,周宅的冬天就消失了,周時桉也不會有疾病纏身的老年。
想歸想,許姜南卻遲遲沒有動手:「罷了,隨它去吧。桂兒,我們走。」
主僕兩人在歡慶樓吃了午飯,閒庭信步般去了慶和巷。
沈煜早已等在那裡。
看到許姜南,疾步迎上前:「姜南。」
他著了一席熨帖的藏藍色西裝,領帶挺括,襯得他衣冠楚楚,矜貴瀟灑。
許姜南上前一步問道:「你不是在南京麼?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許姜南只覺得今日的沈煜眼神中多了幾分探究,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你是要搬家去上海了麼?」
上一次,也是搬家去上海前,沈煜把畫還了回來。
沈煜笑道:「還在商議中,並未決定要搬去上海。遷去上海的事,我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許姜南愕然。
沈煜又道:「許姜南,我是沈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