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寂寥
2024-10-05 20:40:57
作者: 一日瑾花
春末的夜晚有些燥熱,自那日把許父從船上拉回來之後,這兩日周時桉遲遲不歸。大抵是許姜南和父親的談話被周時桉聽了去,這會,不知怎麼揣度她的心思?
明日是新婚回門,周時桉面都不露,父親又對周家厭惡至極,這門不回也罷,可是,傍晚的時候,許幻敏讓喜鵲過來傳話,明日一定要回門,禮數不能丟。
許姜南一時陷入了兩難。
恍惚中,許姜南睡著了,只覺得有人給她掖被角,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時桉。」
「嗯,睡吧。」
一股酒氣竄入鼻腔,許姜南哪還睡得著,起身問道:「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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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桉脫掉長衫在旁邊的塌上躺下,嗯了一聲便閉上了雙眼。
許姜南知道他睡不著,索性起身點燈,問道:「明日回門,你要是覺得抹不開臉,我自己去。」
周時桉假寐。
許姜南尋了一床被褥,搭在他身上:「蓋著,夜裡風涼。」
周時桉「嗯」了一聲,背對著身子,把被子往身上扒拉了一下
許姜南有些氣餒,又不甘心:「時桉,你要是想問什麼,儘管問。我肯定不瞞你。」
「睡吧!」
好似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許姜南瞬間沒了脾氣,垂頭喪氣地睡覺去了。
翌日,許姜南去給陸西鳳請安。
陸西鳳是周老爺子明媒正娶的太太,出生官宦之家,生了周時令和周時溫兩個兒子,有子傍身,又是周家的當家主母,自然說一不二。
陸西鳳順風順水半輩子,唯一不遂願的事情,便是周自醒帶回周時桉這個私生子。
想來,當年周自醒也是靠著陸家,才在余川站穩腳跟,所以對陸西鳳敬重有加,並未生出納妾的心思,哪料,突然有一天,外出久歸的周自醒領到她跟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時桉,這是你娘。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周時桉畢恭畢敬:「娘!」
10歲的周時桉眉清目秀,一雙含情丹鳳眼看起來萬般乖巧。
震驚之餘,陸西鳳只能默認,但是,她不是忍氣吞聲的性格,因為周時桉,陸西鳳沒少同周老爺子置氣,攪得周家雞犬安寧,無奈之下,周老爺子又把周時桉送到了上海費家。
直到前些年,周老爺子舊疾復發,周時溫遠在南京,無心繼承家業。
周時令好賭成性,不堪重任,在陸西鳳的默許下,周老爺子便把周時桉從上海召了回來。
陸西鳳相中了許姜南的家世,卻不中意她的為人,未婚有孕,太過輕浮。但是,仔細一想,周時桉娶個輕浮的女子,也算是處處落了下風,便不再計較。
「別跪著了,如今不同往日,身子重,趕緊起來坐著。」
陸西鳳身邊的宋嬤嬤把許姜南扶到椅子上。
陸西鳳問道:「今日回門,怎就你一人。時桉呢?」
許姜南低眉順眼,乖巧地答道:「他今天早起去了鋪子,這會大概在回來的路上。」
宋嬤嬤奉過來一盞茶,許姜南雙手接過,道了聲謝。
「昨日時桉送來的,說是你爹鋪子上的新貨,讓我嘗嘗。你也嘗嘗。」
許姜南「嗯」了一聲,輕抿一口。
鳳凰單叢,還是春茶!怎麼可能是她們家的。
許姜南也不拆穿,乖巧的微笑應承。
陸西鳳並無壞心眼,就是善嫉,處處要高人一等,不能落了下風。如今的周家風生水起,財運亨通,外人都道她旺夫,她自然心氣順,對誰都能高抬一手。但是,陸西鳳身邊的宋嬤嬤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是陸西鳳的陪嫁丫頭,為人囂張,喜歡嚼舌根,善於煽風點火,上一輩子沒少給許姜南使絆子,給陸西鳳吹耳邊風。這也是後來為什麼周時桉將她帶離了周家,安置在別處。
倘若她一時半會離不開周家,還要小心點同宋嬤嬤周旋,別被她抓去了把柄。
一盞茶還沒喝完,周時桉便尋來了。
「娘。我同姜南回門的時間到了。」對於陸西鳳,周時桉向來恭敬,禮數上更是周到,挑不出半點毛病,這也是陸西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周時桉在周家的原因。
從陸西鳳東院出來,上了車,周時桉正色道:「以後離東院這邊的人遠點。」
許姜南點點頭:「你是說宋嬤嬤吧。」
周時桉以為她受了什麼委屈,蹙眉道:「她為難你了。」
許姜南搖頭:「喝個茶,不至於。」
上一世她處處被宋嬤嬤拿捏,無非是言不正名不順。可是這一世,她是周時桉明媒正娶的妻子,料那宋嬤嬤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想到這,許姜南安心了很多。
到了許宅,周時桉知會陳確:「先讓阿行在別院歇下,明早再去鋪子。」
阿行?江侑行!
許姜南心下一駭:離黃川的那把大火還有些時日,江侑行此時過來是避嫌還是有更重要的事?
許姜南故意問:「阿行是誰呀?」
「一個朋友。」周時桉說得不咸不淡,看似並不想提起。
許姜南不甘心:「沒聽你提過。」
「三少奶奶,阿行是三爺幼年的玩伴,這些年一直沒有斷了聯繫,這不三爺成親麼,他呀,特意從廣東過來賀喜。」陳確說得並無紕漏,有理有據。
再問,倒顯得許姜南過於太刻意了。
「那這大老遠的過來,可要好好招待人家。」
「自然要好生招待。」陳確應承:「我這就去碼頭接他。」
到了許宅已經午時,許老爺子不在。
許幻敏解釋:「鋪子一早來了新貨,你爹去掌個眼,別出了紕漏。」
這是有意躲著,眾人心知肚明。
飯菜倒是豐盛,只是大家各懷心事,吃起來索然無味。
喜鵲吃得倒是歡快,還不停地給許姜南夾菜:「小姐,這個好吃。這個魚是今早剛送的,小姐吃這個,這是我今早買的。」
喜鵲嘰嘰喳喳,倒沒有那麼沉悶了。
原本,許老爺打算讓喜鵲陪嫁,許幻敏不准:「陪嫁的都是丫頭。我家喜鵲可不是。」
許幻敏拿喜鵲當女兒養,自然不准別人輕看她。所以,許姜南也拒絕了喜鵲的請求:「安生在家呆著,跟著姑姑多學東西。別整天想著往外跑。」
喜鵲可憐巴巴地望著許姜南:「小姐,你就讓我和你一起去周家吧,我願意當陪嫁丫頭。」
周家狼窩,許姜南自己冒險就算了,萬不能拿牽扯到喜鵲。
上一世雖然許家突遭橫禍,但是許幻敏傾盡全力把喜鵲託付給了一位故交,也算讓喜鵲有了一個安身之處。
「姑爺你吃呀!」喜鵲看周時桉沒怎麼動筷子,隨口道:「不合口味。哎呀,總想著做小姐喜歡吃的,忘記問你了。姑爺你愛吃什麼,晚上讓廚子做。」
「我,不忌口,都行!」周時桉心不在焉,隨口推脫。
許幻敏瞧他並無興致,想到是許嘉年不在,失了禮數,有所怠慢,愧疚道:「時桉,這也是你家,咱們是一家人,有不周的地方,儘管提,不必顧慮。」
周時桉忙道:「姑姑多慮了。我同姜南口味一樣,她喜歡吃的,我也喜歡。」
這種漂亮話,聽起來甚是動聽。
許幻敏心悅:「時桉,姜南有時有些任性,你多擔待些。倘若她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同我說,我好好教訓她,千萬不要同她置氣。夫妻本是一體,以後你們兩個要相互扶持,坦誠相待,莫要生了罅隙……」
「姑姑。」許姜南制止:「時桉待我很好,現在很好,將來也會很好。」
「姑姑莫要擔心。我與姜南既已結成夫妻,定然會護她周全,斷不會讓她受委屈。」
有了周時桉的保證,許幻敏仿佛吃了定心丸,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吃了晚飯,許姜南要走,許幻敏極力挽留:「回門是要讓姑爺過夜的,走了算怎麼回事。被街坊鄰居知道了,會怪我們許家禮數不周,怠慢了姑爺。」
許姜南嘆息:「……我不走,我爹是不會回來的,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回去呢。」
許幻敏沒好氣地回道:「你爹那個犟脾氣,讓他睡鋪子裡兩天,不打緊。」
許姜南還想堅持,周時桉卻開了口:「那就勞煩姑姑了。」
許姜南的房間只有一張床,因為即將入夏,天氣悶熱,房間也只準備了一床鋪被。
許姜南心道:我房間兩個臥榻都沒有,我看你周時桉睡哪裡。難不成你在椅子上貓一夜。
結果,小看了周時桉。
他確實打算在椅子上貓一夜。
許姜南瞧他在椅子上正襟跪坐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親是你要成的,剛剛你還向姑姑保證,好好待我,不讓我受委屈,這會都不拿正眼瞧我了。你到底有什麼氣不順的,你說出來。」
周時桉沉思良久,緩緩開口:「上海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那日是救了你,但是,你並不認識我,之後我們也沒有打過照面。回余川後,你也沒有認出我。你不可能知道是我。」
原來,他在糾結這件事。
許姜南新心虛道:「所以呢!」
「是誰告訴你的。」周時桉冷靜的問道。
是誰?這個謊可不好撒,周時桉更不好糊弄。
許姜南咬咬牙,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知道我沒認出你。我就是認出你了!」
「絕對不可能!」周時桉面色肅然。
「你不僅救了我,還有10根小黃魚把我從牢里撈了出來。」這自然是上次居夫人告訴她的,可這會她未去上海,與居夫人並不熟識,這謊是真真不好圓。
周時桉臉色一凜:「夫妻之間要坦誠相待,那你呢,許姜南,你可有事情對我隱瞞。」
自然有,但是,說出來他未必信。
周時桉又道:「我想娶你,有許多法子讓你嫁給我。但是,聲稱有孕這種毀你名節的手段,我絕不會用。」
許姜南一時無語。
「你用這個法子嫁入周家,等於落人口舌,你將來如何自處?如何掌家?在他們眼中,你是沒有廉恥之人,到哪都會被人詬病……」
「我不在乎!」
「我在乎!」周時桉悶聲道。
許姜南瞧他確實氣急,有些不忍,只能繼續和稀泥:「時桉,我等不及了。我擔心夜長夢多,所以才用了這個法子,你不也同意了……」
「絕不是我。」周時桉篤定道:「那人是誰?」
許姜南擔心他瞧出端倪,故作委屈:「你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我逼著你成的親。余川上千雙眼睛看著呢。那就是你,周時桉,周三爺。」
周時桉痛苦道:「陳確說,我那幾日,如換了個人一般,心心念念地要娶你,像是著了魔發了瘋中了蠱般……我是想娶你,從我見你第一面開始,我也知道你同沈家有婚約,我每次都勸自己放下,但我每次都放不下,見你一次,就想見第二次,所以每日都到你家鋪子裡買茶葉,我原本不愛喝茶……想著,或許能見到你,但是你不常去,後來桂兒說,你常去教堂里的學堂,我也經常到附近轉悠,遇見過你幾次,你對我視若無睹……」
「時桉。」許姜南心疼:「別說了,是我眼瞎心盲。現在,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
周時桉道:「姜南,我只想要個真相,不想稀里糊塗的過一輩子。哪怕你騙我,也請找個讓我信服的理由。」
「……你確定要真相?我怕我說了,你也未必會信。」
「你試一試,也許我信呢。」
許姜南嘆息道:「你會把我當成瘋子。」
「不會。你是我妻子。」
許姜南望著他,正色道:「同我成親的確實不是你。不是現在的你。他是一百年後的周時桉,他穿越過來,只為成全你我。我也不是現在的許姜南,我也來自百年之後。因為這一世我們沒有善終,我不甘心,才想著重新來過,改變我們的結局……你相信嗎?」
周時桉表情凝結,半晌吐出兩個字:「……荒唐。」
許姜南笑了笑,繼續說:「還有個理由。同我成親的確實是你,只不過當時的你被我下了蠱。我知沈煜志不在此,不想強求,又急於傍到高枝頭,便尋到了你。至於,上海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你被下蠱的時候告訴我的。你還告訴我一件事,想不想知道?」
周時桉目光閃爍,萬般悲痛:「什麼事?」
「關於周家的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