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痕跡
2024-10-05 20:40:50
作者: 一日瑾花
午時,陽光正盛。
許姜南自房間驚醒,把旁邊的李俏嚇了一跳:「做噩夢?」
許姜南瞧著房間的裝飾,看著李俏手邊的書,猛然意識到,她回來了,回到了兩年前,大二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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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李俏在民宿打工,住在民宿老闆給她們免費提供的一間宿舍里,上下鋪四張床,雖然設施簡陋,但是也能滿足李俏和她的日常需求。
許姜南定定神!
她還是孤兒,沒有任何改變,唯一的改變,她把時間向前推進了兩年。此時,她和周時桉並無交集。
不,其實周時桉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只不過,她並不認識周時桉。
「李俏,你知道古鎮周宅麼?」許姜南問道。
李俏疑惑地看著許姜南:「昨天咱發傳單的時候,還從那路過呢!那不是景點,是私人住宅,不給參觀!」
許姜安一股腦從床上起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領著包要出門。
李俏問道:「幹嘛去,下午還要接班呢。」
民宿是三班倒,她和李俏今天是夜班。
「我辦點事,一會回來!」許姜南匆忙出去。
出了宿舍拐個彎就是古鎮入口,許姜南拿著工作證進到古鎮裡面。一入口就看見周時桉的茶室「盞茶」。
許姜南推門進去,只看見周時容正在沏茶,見了她點頭微笑:「小姐,有什麼需要麼?」
「……嗯,有鳳凰單叢麼?」
「有的,請稍等。」周時容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一盒茶葉,遞給許姜南:「新上市的鳳凰單叢,昨天剛到貨!」
許姜南拿起包裝盒看著生產日期知曉是夏茶,連忙問道:「有春茶麼,我送人。」
「有的,我拿給你。正好我們有活動,我打個折給你。」周時容邊忙活邊同許姜南聊天:「很少有年輕人喝茶了。你是送給長輩?」
許姜南點點頭。
周時容笑著道:「你還曉得春茶,沒少給長輩買茶葉呀!」
許姜南微笑不語。正巧,秦牧之推門進來,趁周時容不忙,問道:「周先生讓我來拿茶葉。」
周時容忙從收銀台下面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秦牧之。
秦牧之拿著茶葉便離開了。
許姜南緊跟上去。
穿過長長的石板路,旁邊的鋪子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儘管如此,秦牧之也是覺察到有人跟著他,他警惕地加快腳步,然後閃進一處窄巷。
許姜南知趣地沒有跟進,而是從另一處巷子,抄近路去了周宅。
快到周宅門口,許姜南叫住了秦牧之:「秦助理。」
此時的秦牧之並不認識她,詫異問道:「你好,我們認識?」
現在,他們自然不認識。
許姜南搖頭:「我認識周先生。」
秦牧之警覺起來:「不好意思,周先生今天很忙,如果你想見周先生我需要幫你預約。」
「我姓許,叫許姜南。周先生認識我,麻煩秦助理幫我知會一聲,我就在門口等。」
秦牧之自然不願:「這會,先生不見客。如果許小姐不介意,可以留個聯繫方式給我。我問過周先生再回話給你。」
許姜南呀咬牙,輕聲道:「這宅子是不是只有夏冬。沒有春秋!」
秦牧之心裡早已瞠目結舌,表面依舊不動聲色:「許小姐說笑了……」
「《南時》是我畫的,我只畫了夏天和冬天,所以知道這宅子只有兩季……周先生只有青年和老年!」
百年古鎮,一半詩情畫意,一半人間煙火。許姜南走在人閒車馬慢的巷口,看著灼熱下熙攘的人群,心下悵然。
周時桉不願見她。
許姜南無論怎麼懇求,秦牧之都說:「對不起,周先生說他不認識你,請許小姐先回吧。」
怎麼會呢?
他送她去了孤兒院,給她起了名字,她穿回上一世只是改變了時間,並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周時桉為什麼撒謊?
許姜南著實想不明白。
正值旅遊旺季,民宿客人比較多,房間在網上早就預定了出去,下午來了一對夫妻,在古鎮找不到住的地方,窩在堂廳的沙發上,正在網上搜其他民宿空餘房間。
無奈,要麼太貴,要麼太遠。
女的不死心地問許江南:「真的沒有空餘房間麼,會不會有人退房呢?」
許姜南搖搖頭:「我們已經滿房了,要不你們別處在看看,好不好。」
許姜南的民宿正好在古鎮內,出了古鎮再進來,又要門票,女人不想多花冤枉錢:「要不,我們就在這貓一晚,你幫我找一條毯子就行。」
「真的不行。」許姜南拒絕了:「滿房了,我們也要休息了。」
「哎呦,你們不是24小時營業麼?我付錢行吧,兩個人50,就借兩條毯子用一晚。要不100。我掃微信。錢付給你們,不用給你們老闆。」
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真的不行。」許姜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麻煩你們先出去,我們要關門了。」
女人「切」了一聲,語氣明顯不忿:「你們是開店做生意的,哪有非要趕客人走的道理。我偏不走。」
女人耍賴似的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佯裝假寐,對許姜南的話視而不見。
許姜南氣急,又無可奈何!
「報警!我雖然是開店做生意,但是在滿房的情況下,我有權拒絕。報警呀!」
廳堂里走進來一個男人,白襯衫黑褲子,清冷貴氣。
「哦。」許姜南剛拿起手機,被樓上下來的李俏制止了,低聲問許姜南:「他誰?」
許姜南一時語塞。
周時桉瞥了一眼客人:「我是這家店的老闆,我姓周。請你們現在離開。」
女人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悻悻的離開了。
待客人走遠,李俏才開口道:「我們老闆姓宋……」
「今天下午四點十五份,你們老闆把這家民宿轉讓給了我。不信,你打電話問下。」周時桉不緊不慢的答道。
李俏趕緊跑去後邊院子給老闆打電話。
廳堂里只剩下許姜南和周時桉。
「那個,時桉,周先生!」許姜南趕緊改口:「我中午去找過你。」
周時桉看了看表:「我還有兩個小時。我們出去說。」
兩個小時!許姜南瞅了一眼牆上的時鐘,11:02分,哦,對的,過了凌晨,他就是老人了!
許姜南匆忙拿起手機,跟在他身後,出了民宿。
民宿對面拐角處停了一輛黑色suv。
秦牧之見他們過來,開了車門,讓他倆上車。
「說吧,找我什麼事?」周時桉直入主題。
許姜南腹誹,中午還說不認識她。現在倒是著急了!
她該怎麼說呢?
她自己從畫裡回到了上一世,然後呢!
哎!
許姜南瞟了他一眼:他眉眼冷峻,面部線條乾淨利落,高挺的鼻樑上還有一點痣,垂眸時可以看見又濃又長的睫毛……這世間的情動,無非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響叮噹!
「你倒是說呀!」周時桉不耐煩地催促她。
許姜安一秒回到現實,整理下紛亂的思緒,清了清嗓子,把入畫前自己怎麼遇見的周時桉,如何入的畫,在上一世經歷的事情又詳盡地說了一遍。
良久,周時桉問道:「……所以,你還是自殺了?」
「所以,我入畫之前遇見過你的事情,你是丁點都不記得了?」她改變了現世,只是改變了周時桉的記憶,改變了遇見他的時間,卻沒有改變他的命運。
「為什麼?你還是要自殺?」
兩人答非所問!
許姜南慚愧道:「大概是絕望吧。」
兩人一時無語。
許姜南揣摩不透周時桉的表情,陷入了沉思:為什麼自殺,自回來後,許姜南一直不停地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她不自殺,結局會怎樣?她和周時桉就會善終嗎?
「回去吧!」周時桉低聲說道。
「啊!」許姜南一時沒有回過神。
秦牧之知趣地開了車門:「明天見,許小姐。」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許姜南無奈地下車離去。
夏日的夜晚蟬鳴不止,走在幽暗的巷子裡,炎熱的風撲面而來,前面的路口燈紅酒綠的酒吧,嬉鬧聲喧囂塵上。想起上一世的種種經歷,許姜南如墜夢裡,那麼熱烈而遺憾,好像夏天便是如此,熱烈過後只剩孤獨者的狂歡。
有人說,一切都會逝去,高樓會倒下,樹木會腐朽,心會陰晴不定,思念會轉變,我們亦不過是夏夜裡意外相見演奏的,即將沉默的蟬。
微信響了,是秦牧之:許小姐,明天中午1點,周宅,有空嗎?
難道她要說沒嘛。
許姜南回:有。
秦牧之:周先生請你吃喝茶!
許姜南:嗯。
回到店裡,李俏急切地過來問她:「店真的被老闆轉掉了。現在這個老闆姓周。你認識?」
許姜南搖頭有點頭。
「到底是認識還不認識?」李俏疑惑。
許姜南鄭重地點點頭:「認識!」
李俏更疑惑。
許姜南想了想,胡謅道:「他追我!」
李俏:……
中午的周宅剛入夏,如果你仔細觀察,陰暗的角落裡似乎還有沒融化的積雪。
「七姑娘呢?」許姜南隨口問了一句。
秦牧之一怔,忙道:「哦,這會不曉得在哪個犄角旮旯里,她大都是晚上出來溜達。」
茶室門窗半開,清風徐徐,茶香裊裊。
周時桉坐在茶桌邊,從茶葉罐中用茶匙小心舀起適量的茶葉,落入杯中……泡茶,沏茶一氣呵成!
他著了一件深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許姜南的目光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和白皙的膚色中,來回遊離。
他似乎知道許姜南在觀察他,抬眼望過來,許姜南脊背一緊,默默地垂下頭。待他目光轉走,許姜南又用餘光瞥他,他額前的碎發稍稍遮住了眉眼,眼角弧度微揚,銳利冷然,他望向自己的時候,許姜南不由地心裡發慌。明明是同一張臉,卻感覺是不同的兩個人,許姜南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一樣!
「看夠了!喝茶。」周時桉端起一盞茶放入許姜南手裡。
許姜南連聲道謝,瞬間紅了臉。
當然不一樣,眼前的周時桉活了百年有餘,看夠了世間的人情冷暖,蠅營狗苟,早已不是當初傾慕許姜南的愣頭小子。
許姜南沒來由地嘆口氣。
周時桉亦在瞧她。
他一雙狹長幽深的眼睛帶著肆意的表情,居高臨下地看過來,莫名地給人一種壓迫感,許姜南不由地低下頭,侷促起來。
「姜南!」
許姜南輕輕應了一聲。
「你平日不是挺能說的,有主意得很,這會怎麼不吱聲了。」
平日?許姜南一時沒有明白,她平日如何,他怎麼知道,他不是不記得入畫前的事情了嗎?
「我……」許姜南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去鳳凰鎮的經歷,我也經歷過。」周時桉啜了一口茶,輕聲說。
許姜南沒聽明白,愣了神!
周時桉嫌棄道:「你那聰明勁呢!」
許姜南……
周時桉嘆口氣:「我同你去鳳凰鎮收購茶園,經歷了明月綁架,廣州城大火……我眼睜睜看你舉槍自殺,死在我眼前!」
許姜南瞠目結舌:「所以,所以,我改變你的經歷!」
周時桉點點頭!
許姜南恍然大悟,如果周時桉入畫可以改變她下一世的命運,卻無法改變她上一世自殺的結局。而她入畫,可以更改周時桉的經歷,卻不能改變他孤獨百年獨守周宅的命運。
「姜南,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周時桉沖她招手。
許姜南會意,乖巧地走過去,半蹲在他跟前,揚起臉……
周時桉摩挲著她的臉頰,像是碰著一件易碎品:「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他等了百年,終於等到了他的姜南。而這一切對於許姜南來說,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是我,時桉!」
「你不該自殺。」
「對不起,我以為那是當下最好的法子,我想讓我爹活著。」
周時桉苦笑的搖頭。
許姜南心痛道:「我爹呢,他最後怎麼了。」
周時桉把許姜南扶到椅子上,又把椅子推到跟前,說道:「你爹死了。你自殺的第二天,他就自縊了。」
許姜南心裡咯噔一下。
周時桉繼續說道:「你姑姑被迫嫁給了方盛山,我本來要助她離開余川,但是你姑姑拒絕了,後來……她被方盛山打死了!」
「許杏呢?」
「回余川第二年,她染上了麻風,投井了。」
許姜南咬咬牙:「那陳確和江侑行呢?還有荷葉!」
周時桉沉默良久:「姜南,除了我,他們都死了,只有我還活著。」
許姜南忽然生出無盡的悲傷,這百年,他目睹親朋盡數離去,孤獨一生,何其悲涼。
許姜南抱著他:「時桉,我要再回去一次,我不想讓你這麼活著,活得那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