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亡
2024-10-05 20:40:47
作者: 一日瑾花
連綿幾日的陰雨天終於放了晴。
許姜南剛起身就聽許杏把屋門敲得「啪啪」響:「姐、姐、姐,不好了,今天來了幾個當兵的把大伯父抓走了,你趕緊出來看看。」
許姜南一驚,心道:糟糕。
果然,許姜南和許杏剛趕到鎮政府門口,就被當值的男人攔了下來:「許家姑娘?」
許姜南連連點頭:「我來找家父許嘉年,我聽聞……」
「蓄意謀殺,證據確鑿,擇日槍決,已經押到了牢里了!」
許姜南幾乎沒有站穩,顫聲問:「謀殺誰!我父親剛到鳳凰鎮……」
「殺害許幻章。如今證據確鑿,許小姐就不要再徒勞爭辯了!」
男人三十歲的年紀,佝僂著背,長著八字鬍,話說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聽得許姜南心如擂鼓,氣得渾身顫抖:「我要見豐鎮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男人搖搖頭,頗不耐煩:「許大小姐,你與其在這同我掰扯浪費時間,不如速速趕到監牢,興許還能再見許老爺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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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姜南茫然許久,心裡翻江倒海,她明明已經重活了一世,為何依舊沒有改變父親罹難的結局,為什麼?許姜南心有不甘,她不想認命,卻依舊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之中。
回到宅子,周時桉和陳確剛去出去尋許姜南,留下江侑行在宅子裡等她。
江侑行見到許姜南,立即說道:「收拾行李,我們即可起程。」
許姜南愣了片刻,同許杏說道:「你先回去收拾行李。」
許杏猶豫,擔心地問道:「大伯怎麼辦。我聽管事的說,明早要槍決!」
江侑行撇了一眼許姜南,說道:「不走,你倆都危險!」
許杏不了解其中的利害關係,茫然地問道:「怎就危險了。我爹死了明明我們是冤主,大伯偏偏成了兇手,這明明是栽贓嫁禍。」
「所以呢!」江侑行的不屑一顧:「不走!等死?」
許杏語塞。
許姜南安慰她:「快回去收拾行李,儘早離開。」
「我們不管大伯了麼?」許杏頹然。
「我來想法子。」許姜南把許杏拉走,對江侑行說道:「此去余川,路途遙遠,還望江堂主信守承諾,幫我好生照顧許杏。」
江侑行拱手:「自然。」
江侑行瞧她神情落寂,若有所思,隨口問道:「你是不打算與我們同行?」
許姜南答非所問:「江堂主在這等我許久,自然是有話要說,此時就你我二人,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江侑行低頭輕笑:「你瞧你,多心了。我就是隨口問問。」
許姜南冷聲道:「沒錯,我不打算與你們同行。這個答案,江堂主可滿意?」
「那自然再好不過。」江侑行挑眉:「如今,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不要想著救你爹了。你想此刻救他,無異於飛蛾撲火。我勸你,安生些,別惹什麼亂子,免得又要讓時桉費勁救你。」
許姜南答非所問,沉思道:「江堂主,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回余川。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同時桉一起離開余川,離開周家,離開費家?」
江侑行心裡一驚,她怎曉得他心裡的想法!
許姜南繼續道:「如今這亂世,即便是普通老百姓偏隅一方,想要安穩度日亦是難,何況是處在權利中心,野心勃勃的費家和周家。不如,趁著此時,脫離桎梏,同時桉另尋他處。」
江侑行見她心事重重,意識摸不清她的用意,推諉道:「我和時桉的事情不勞你費心。你先關心你自己吧。」
江侑心存心逗弄她:「你當真沒有懷疑過周時桉。」
他自然是指許幻章的死。兇手到底是誰?
「不是霍文漢,不是於鳳年,不是萬四他們,我實在想不到是誰?當然,你和時桉亦有可能。可我信時桉,所以!」許姜南回望,眼眸深沉:「江堂主,是你?」
許姜南自然不信!
許幻章同江侑行並無過節,不至於把許幻章置於死地。
江侑行沒有正面回答,冷笑一聲:「你信周時桉?你當真了解他!」
許姜南冷眼望著江侑行,憤然道:「真的是你!你殺了我二叔!」
江侑行笑了:「你猜,時桉知道麼?」
許姜南胸口起伏不定,冷靜了好一會問道:「為什麼?」
與其說江侑行下的死手,倒不如說許嘉年因她而死。江侑行是她請來的瘟神,這就是變數!!自她決定來鳳凰山山,一切都充滿了變數。
她好不甘心,又無可奈何:「算了。我也沒有能力讓你一命抵一命。」
江侑行冷眼旁觀:「在你心裡,周時桉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就是十惡不赦的惡棍。許姜南,你那麼聰明,不妨再猜猜,我為什麼非要殺了許幻章,我同他無冤無仇,他的死活與我何干。」
許姜南猜不到。
江侑行瞧她茫然無助的樣子,故意又問:「難道,周時桉真的不知道?即便他真的不知道,難道他就沒有懷疑過?他有懷疑,卻不會告訴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許姜南愣愣地望著他,一時間思緒萬千。
江侑行一字一句:「周時桉從來都不信任你。」
他上前,抵著許姜南的額角,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他真的是周時桉麼?許姜南,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認識的周時桉,手上可沒少沾血。」
直到江侑行離開許久,許姜南還在恍惚中。
收拾完行李已經過了午時,周時桉從來過來尋她:「我使了些銀子,此時能同許伯父見一面。」
許姜南頓住,再見又能如何。什麼都改變不了。命運只不過是換了個時間地點重蹈覆轍,她累了。
「不必了,時桉。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姜南!」周時桉輕聲呵責:「我不許你說這麼喪氣的話。我們都知道許伯父是冤枉的,眼下就是使些銀子轉圜,許伯父一定不會有事。」
「那我問你,倘若是江侑行殺了我二叔,你願意用江侑行的命去換我父親的命嗎?」
周時桉一怔:「阿行同你說了什麼?他雖然行事魯莽,但是殺人,還是你二叔,他斷然不會做……」
「他都親口承認了,你居然還為他辯解。在你眼裡,他僅僅是行事魯莽?那廣州城裡一把大火,上千條人命,他一點責任都沒有?」許姜南氣急了:「我瞧那江侑行倒是心思詭詐,頗有手段。」
「姜南……」
「我再問最後一次,你願意用江侑行的命去換我父親的命嗎?」
「阿行絕對不會殺你二叔……」
「好了,我知道了!」許姜南擺擺手,制止周時桉繼續說下去:「我去見父親,麻煩你稍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日頭西下,急行的馬車上,兩人相對無言。
許嘉年被關押的監牢建在鳳凰山腳下,還是舊政府留下來的,灰瓦白牆,陰冷潮濕,想來周時桉應該使了不少銀子,早早就有人在門口迎著,看模樣像是個管事。
那人膀大腰圓,一臉絡腮鬍,看見周時桉和許姜南快步迎上來,悄聲說:「周先生,恭候多時。」
周時桉拱手施禮:「豐鎮長,豐立福。這位便是許姜南。」
許姜南施禮道:「豐鎮長,我父親槍殺我二叔一事,所謂證據確鑿,煩請豐鎮長提點,都是那些人證物證,又在何時何地,我父親出於什麼動機,殺了我二叔?」
豐立福早已料到許姜南心有不甘,不急不慌地回道:「許小姐莫急,待會見到許老爺,便知一二。如今許老爺也已經認罪畫押,人證物證齊全,斷然不會冤枉他。」
豐立福在前面領路,許姜南和周時桉跟在後面,穿過狹長的亭廊,來到一個鐵門前,豐立福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稍作休息,我這就把許老爺帶出來。」
見豐立福走遠,許姜南道:「時桉,別回余川了。」
周時桉道:「其實,我父親來信催了幾次,我央求於老爺子幫我擋了回去。」
許姜南點點頭:「嗯。所以你打算幾時起程。」
「原本是午時,沒料想許伯父出了事。不過,你放心姜南,我有法子把許伯父救出去。」
許姜南擔心他以身犯險,制止道:「別冒險。時桉,還記得阿婆給你的兩棵樹麼?」
「……返魂樹?」
『嗯,見川和知途,如果你回余川,就把它們帶回去,種在你家後院。」
「姜南……」
「先聽我說。」許姜南心知時間不多,打斷他的話:「時桉,我之前應該見過你,我是說我在上海上學那會,我記得有一次夜晚回學校,遇到個酒鬼……後來衝出來一個年輕人幫我我解圍,雖然當時太黑,沒太看清他的臉,但是現在細想一下,那人是你吧。」
周時桉默認。
許姜南又道:「黃金雖好,可懷璧其罪,我還是希望你餘生能過安生日子,不必提心弔膽地在夾縫裡討生活。」
周時桉覺察出一絲不對,說道:「你不同我們一起回余川麼?」
許姜南道:「之前,我一直想讓你同我一起離開余川,現在想來,太過天真。你有不得已回余川的理由,我也有必須離開的理由……」
「你打算去哪?」周時桉總算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許姜南道:「回到我來的地方。」
周時桉自然不懂:「姜南,我說過,許伯父不會有事。」
許姜南搖搖頭:「時桉,別為我冒險。有的時候,人要適時地選擇接受命運,就像你有不得已要回余川的理由。我理解你。」
周時桉還要解釋,只聽「咣當」一聲,鐵門打開,許嘉年帶著手鐐出來了。
周時桉噤聲,知趣地退到一旁。
許嘉年穿著補丁的囚服,頭髮花白,形容枯槁,面目黧黑,似是瀕死的病人。
許姜南萬分悲痛,她使出全身氣力,並未有任何改變,此刻已經是萬念俱灰,許姜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道:「爹,你這又是何苦,二叔死了,你恨我怨我,我認了,你何苦作踐自己,認了這殺人的罪名。」
許嘉年老態龍鍾,連說話都有氣無力:「回去好生照料你姑姑,為她養老送終。鋪子宅院你可盡數賣去,離開余川也未嘗不可。倘若你還認我這個父親。」許嘉年喘口氣:「姜南,離沈家遠些。與虎謀皮,反被其害。為父只想你餘生安穩些。」
許姜南早已淚流滿面,她使勁點點頭,匐地給許嘉年磕了三個響頭,擦乾眼淚,站起來,對身後的豐立福說:「豐鎮長,人不是我父親殺的,是我。」
「姜南!」許嘉年制止。
許姜南完全不顧許嘉年的反對,高聲說道:「許嘉年死的時候,我父親尚在潮州於鳳年老爺子家中,他是聽聞我二叔的死訊,才匆匆趕來鳳凰鎮。這點於老爺子可以證明。」
許姜南自懷裡掏出一把袖珍手槍……
豐立福嚇了一個趔趄:「許小姐,萬不可……」
「姜南!」
「姜南!」
周時桉和許嘉年同時驚呼!
相對於許嘉年的不知所措,周時桉似有感應:「姜南,你不要干傻事。」
事已至此,許姜南早有準備,此刻也全然放下,對豐立福說:「這把槍就是我殺我二叔的槍,我約他在老宅見面,趁他不備,殺了他,與我父親無關,還請豐鎮長明示,還我父親一個公道。」
「胡說!」許嘉年氣急,顫巍巍地要去奪許姜南手裡的槍。
許姜南嘆口氣,對周時桉說:「時桉,拜託你幫我照顧父親和姑姑。再見。」
「砰」的一聲槍響,許姜南應聲倒地。
瞬間,鮮紅色的血「汩汩」流了一地,染紅了腳下的渣土!
很多年後,周時桉想起當時的情景,仍有些恍惚,似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又似乎早有徵兆。那天,許姜南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似在告別,而他,居然視若無睹。
百年間,他守著空曠寂寥的宅院,回想當日的情形,總是不斷假設,如果他當時阻止她去鳳凰鎮?如果他早點帶她離開鳳凰鎮?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出現之後的種種,命運仿佛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給了他無盡的生命,卻也給他止不住的思念!
周時桉嘆口氣,把手裡的茶盞換了手。
秦牧之扣門進來:「周先生有個姓許的小姑娘想見你。」
「姓許?」周時桉蹙眉:「有預約嗎?」
「沒有!」
「不見。」
「她說,她叫許姜南,你認得他。」
周時桉手裡的茶盞「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