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圖謀

2024-10-05 20:40:35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姍姍來遲。

  眾人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妙齡女子,齊耳短髮,穿著淡藍色的長裙,裙裾上繡著雪白的點點紅梅,一條白色織錦腰帶束腰身,端莊優雅,看起來非富即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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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幻章瞅了半晌,認出來是許姜南,心下一緊,好半天沒有言語。還是伍六喊了一聲:「姜南小姐。」

  那伍六被綁著,赤裸著上身,杖痕累累,血跡斑駁,看起來觸目驚心。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被許幻章拉出來當替罪羊,其心可誅。

  許姜南不動聲色,快步走到伍六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伍六,心疼道:「伍伯,這是出什麼大事了麼?誰把你打成這樣,這要是讓我父親知道了該多心疼。」

  伍六哪敢起身,推脫道:「姜南小姐,是老奴不懂事,鑄成大錯,理應受罰。」

  許幻章聽許姜南說「我父親」立即回過神,快步走到伍六面前,拉起伍六:「姜南呀,你是何時到的鳳凰鎮,怎不給二叔說一聲,我好派人接你。」說完,掃了人群一眼,「我大哥人呢?」

  許姜南沒理會,從陳確手裡拿起一件外套給伍六披上。

  許家突然多出個「姜南小姐」,眾人不明所以,一副看熱鬧的神態,把許家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許幻章擔心人多口雜,忙把許姜南往宅子裡讓。許姜南哪能隨他的意。

  她徑直走到趙平元面前,施禮道:「趙伯父,我是許嘉年的女兒,許姜南!幾年前曾隨我爹來過鳳凰鎮,還去趙宅拜訪過你老。不知,趙伯父可還有印象?」

  趙平元拱手:「姜南小姐,自然認得。你來得正好,你倒是給我評評理,你這二叔悔婚誤我兒性命,這聘禮我是不是要討回來。」

  趙平元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許姜南緩緩道:「我剛也聽了一段,知道個大概。趙伯父放心,倘若你所說屬實,聘禮我一定會如數奉還,茶園我也不會少你一分……」

  「姜南!」在許幻章這裡,吃進去的東西,斷沒有吐出的道理:「你還沒有搞清楚事情經過,莫要胡亂應承。」

  許姜南瞧著許幻章氣急敗壞的樣子,朗聲道:「那我問二叔,杏兒可進了趙家大門?」

  許幻章蹙眉搖頭:「但是……」

  「那我再問二叔」許姜南打斷他的話,不給他狡辯的機會:「你可是收了趙家的聘禮,拿了趙老爺十畝茶園?」

  「自然是收了,但是……」

  「收了聘禮拿了茶園,卻沒有嫁女兒,不是毀約是什麼?枉二叔還是個生意人,我爹曾說,做生意就是要守信守約。你依然沒有如約把杏兒嫁給趙家,聘禮和茶園理應還給趙老爺。」

  突然殺出個許姜南,攪了許幻章的好事,他心裡甚是憤恨,可許姜南把許嘉年搬了出來,許幻章突然沒了底氣,先不說,茶園並非他許幻章一人所有,就是他背著兄長所做的事情,哪一件都難被兄長許嘉年所容。

  「姜南……」許幻章聲音低了下來。

  「這樣如何。」許姜南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替我做個見證,我們以三天為期限,如果三天時間到了,仍未找到許杏,聘禮和茶園如數歸還給趙老爺。倘若找到了許杏,她不願意嫁人,或者趙老爺也想親事作罷,那麼聘禮和茶園依然如數歸還。」

  說來說去,聘禮和茶園都是要退的。

  趙平元拱手道:「姜南小姐這麼一說。我趙某人也算是心定了,只是你父親此刻不在,你能做得了主?」

  眾人同樣疑惑。

  許姜南微笑:「諸位有所不知,這許家茶園本來就是我父親許嘉年的,只是委託二叔代為管理!」

  「你放屁!哪來的黃毛丫頭!你說茶園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有證據嗎?空口無憑,信口雌黃!」

  說這話的正是許裕簡,他怒目而視,氣勢洶洶,恨不得把許姜南生吞活剝了。

  許姜南毫不在意,高聲道:「我以為誰呢?原來是三哥呀。幾年未見,個頭不見長,脾氣倒是漲了不少。」

  許裕簡長相清俊,就是個頭稍微矮一些,站著和許姜南差不多高。

  許裕簡最恨人提他個頭,怒火中燒,疾步向前,眼見巴掌就要落許姜南身上,千鈞一髮之際,許裕簡只覺得手腕一陣刺痛,被一條長鞭死死絞住,還不待他反應,就被甩在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

  眾人鬨笑。

  「說話就說話,你一個大男人,動什麼手。」費明月杏眼圓瞪,把長鞭甩得啪啪響。

  費明月著男裝長靴,帶著貝雷帽,英氣十足。

  許姜南道了聲謝,對著許幻章說道:「忘了給二叔介紹,這位是費明月費小姐,潮州於鳳年於老爺的外孫女。」

  眾人竊竊私語!

  趙平元向前一步施禮道:「敢問令尊是不是費鳴海費先生?」

  費明月答道:「正是家父。」

  眾人唏噓不已。

  這費家原來是鳳凰鎮上的名門望族,後來娶潮州於家的長女於秀蓮。於老爺是清朝遺老,官至一品大員,辭官還鄉後任潮州商會會長,雖是虛職,但有實權。費家同於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合。

  如今的費家早已紮根上海,據說可隻手遮天,翻雲覆雨……連鳳凰鎮這樣的窮鄉僻壤之地的民眾也早有耳聞。

  許幻章詫異,許姜南何時同費明月攪在了一起?

  費明月眉頭一挑,朗聲道:「我與姜南識於上海,一見如故,甚是投緣。相處下來,才知她居然祖籍潮州鳳凰鎮,與我竟是同鄉,所以才相約來此,一來看看她家的茶園,二來兩人作伴,免得孤單。」

  「我大哥許嘉年沒有同來?」許幻章抓到這句話的紕漏,疑惑道。

  許姜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之前並未知會費明月關於父親的消息。這費明月大刺刺的性格,萬一說漏了嘴……那依照許幻章的尿性,豈不是更加有恃無恐!

  「哦,許伯父呀!外祖父和他甚是投緣,便留他在潮州多待幾日,同他喝喝茶說說話。我們兩個小姑娘實在待著無趣,便先行到了鳳凰鎮。」

  費明月說得滴水不漏,倒讓許姜南刮目相看了。

  「我說許二叔。你說你嫁女兒就嫁女兒,怎的說了的事情又不作數了?既然女兒沒有進人家趙家的門,就好生把聘禮還給人趙家,好聚好散,大家鄉里鄉親的,何必非要撕破臉皮!」

  「……費小姐所言極是。只是,此時我家么女許杏未見蹤影,不知是生是死,許某心裡甚是擔心。實在沒有心情談退親之事,還請諸位父老鄉親體諒。」說完便擠出幾滴眼淚。

  費明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對。要不,姜南,我們把許伯父請來,讓他來解決。好讓許二叔騰出手去尋女兒。」

  「大可不必!」許幻章故作姿態地試了試眼淚:「大哥好不容易來到潮州,既然和於老爺子投緣,就讓他們好生聊著,別打攪他們了。」

  許姜南心裡竊喜,表面卻不動聲色:「那就不勞煩我爹了。既然茶園是我們許家的,我自然有話語權。趙伯父,你們大老遠從潮州趕來,想必已經疲憊不堪,今日諸位先在鳳凰鎮宿下,費用我出。陳先生,勞煩了。」

  陳確會意,從懷裡取出一包沉甸甸的銀元遞給趙平元。

  趙平元推脫:「多謝許大小姐。此次前來鳳凰鎮的都是趙家宗親,費用自然是我一併承擔,就不勞許小姐破費了,再說,我們今日並不打算留宿鳳凰鎮,還要連夜趕回潮州。」

  這鳳凰鎮是許幻章的地盤,他同霍文漢、萬四都有牽扯,趙平元自然不敢多留。「三日後,我在潮州趙家等諸位,望許大小姐信守承諾。」

  許姜南頷首:「趙伯父儘管放心,姜南定然會給趙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七月將至,隨著最後一縷餘暉散盡,暮色漸沉,夜風燥人。

  「我今日來得不湊巧麼,怎這般熱鬧。」

  眾人尋聲望去,來人正是周時桉,提著金條買茶葉的孟先生。

  許姜南暗喜,卻被許幻章搶先一步:「孟先生,今日許家有事,實難招待,煩請改日再約。」

  周時桉嘆氣道:「哎,許老闆,實不相瞞,我第一次遇到拿錢買不到東西,實在是不甘心,所以,再叨擾許老闆一次。望許老闆見諒。」

  許姜南在,許幻章沒時間同他掰扯,疾步走到周時桉身邊,低聲急於:「孟先生,今日確實不便,改日我親自登門拜訪。」

  「拿錢買不了東西?這位先生說笑了了,敢問先生要買什麼稀罕物?」許姜南高聲詢問。

  周時桉施禮:「在下姓孟,見過許小姐!我所買的並非什麼稀罕物,就是許老闆家的茶葉。我可是提著金條來的。」

  說完,指了指桂兒懷裡抱的密碼箱。

  許姜南故作驚訝:「茶葉當然不是什麼稀罕物。先生要買,我們茶園有的是。」

  許幻章著急制止:「姜南你有所不知,如今暑茶早已預定出去,並無餘茶。」

  許姜南惋惜道:「哎!那就沒辦法了。不知道先生可中意秋茶。白露至霜降時候,鳳凰單叢還會採收一批秋茶。雖然口感可能不及春茶……」

  「秋茶我也已經預定出去。」許幻章趕緊補充。

  許姜南驚喜道:「……鳳凰單叢居然這般搶手,這才7月,二叔連秋茶都已經預定出去,想來今年行情應該是極好的。那二叔這錢應該是沒少賺吧。」

  許幻章被懟了一個不吱聲,尬笑兩聲:「姜南有所不知,如今的鳳凰單叢行情雖好,賦稅也極重,將將裹住。」

  許姜南微笑不語,轉頭問周時桉:「這可如何是好。只有立冬以後的冬茶了。哦,二叔,這冬茶是不是也已經預定完了。」

  許幻章訕訕道:「……這倒沒有。」

  周時桉接話:「那就好,冬茶我也要。」

  說完示意桂兒拿出密碼箱:「這是定金,包括明年的春茶,我全部預定!」

  許姜南眉開眼笑:「孟先生爽氣,家裡請。這次一定不讓先生空手而歸。」

  眾目睽睽之下,許幻章要是再拒絕,非但顯得刻意,也恐許姜南覺察出他另有圖謀,只好作罷。

  眾人看了一處好戲,見周時桉進了許宅,關了大門,才悻悻離去。

  沏了茶落了座,許姜南不敢放鬆警惕,若無其事地瞄了周時桉一眼,見他也在不著痕跡地瞧自己……

  兩人隨即閃開目光,生怕被許幻章瞧出端倪。

  許姜南打氣十二分精神,說道:「孟先生,我來擬一份協議,我們白紙黑字,你看如何。」

  周時桉拱手道:「不用麻煩,桂兒,把合同拿給許大小姐看一下。」

  桂兒自懷裡掏出一沓紙雙手俸到許姜南面前,許姜南欠身接過,翻看了一眼便拿給許幻章:「二叔給掌掌眼,瞧著協議是否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許幻章此時哪有心情看協議,推脫道:「姜南,此是大事,不可匆忙決定。我們再好生商量一下。」

  許姜南故作不解:「二叔,我們是生意人,做的就是買賣,人家買茶,我們賣茶,有何不妥。無非就是違約金怎麼付,可是這是預定,也就是貨多貨少的事,談不上違約!是吧,孟先生。」

  周時桉頷首:「自然。多退少補,這是行規,我懂。許大小姐不必顧慮,我以高出市場價百分之二收購茶葉,決計不會讓你們吃虧。」

  許姜南粲然一笑:「孟先生如此爽快,你這筆買賣我做了。」

  許姜南望向許幻章:「二叔,這訂單合同是你簽還是我簽,要是我簽,這金條我可就帶走了。」

  許姜南故意試探他。

  倘若許姜南把單子簽下來,許幻章不認帳,到時免不了又要同他掰扯。而且一個姑娘家揣著幾十根金條,在這兵荒馬亂的地方確實不安全。萬一許幻章生了歹念,她自是危險。

  最穩妥的法子是許幻章同周時桉簽了合同,收了金條,這樣既解了周時桉之困,又能短時間困住許幻章,免得他動了去香港的念頭。

  周時桉適時的讓桂兒把密碼箱打開,明晃晃的金條從眾人面前一閃而過!

  「按理說,應該是我簽,但是如今你既已經來了,還是你簽比較妥當。但是姜南,我覺得你還是知會你父親一聲,雖說我們是生意人,做的是買賣,但並非誰的生意都做。」許幻章故意把「誰」說了重音。

  許姜南一愣,她聽出來了,許幻章懷疑周時桉的身份!

  許姜南不動聲色:「也罷。既然是我應承下的,自然我來簽。孟先生介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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