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設局

2024-10-05 20:40:17 作者: 一日瑾花

  晨曦微露,長長的寬巷間飄灑著細密的雨絲,青石板路濕漉漉的,瓦檐下水滴啪嗒。

  許幻章撐著傘剛進鋪子,夥計就迎了上來:「老闆,有客人要預定今夏的鳳凰單叢。」

  許幻章「嗯」了一聲,不咸不淡地說道:「都預定出去了,剩下的也不多了。你可同他說,要預付60%的定金。」

  夥計點頭:「說了,那客人說,他願意高出20%的價錢收購咱們所有的鳳凰單叢,有多少要多少。現錢現貨。」

  許幻章眼神一亮,不由自主地重複道:「高出20%?」

  夥計點點頭。

  「客人呢?」

  夥計努努嘴,低聲道:「在茶室!」

  本書首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年輕男人儒雅斯文的打扮,穿白羅長衫,戴一頂黑色氈帽,不緊不慢喝著茶,英俊的輪廓有種刀削般的冷硬,漆黑如墨的狹長雙眼中,更是如同覆蓋著一層碎冰,穩重凌厲,氣質出塵,讓人不敢靠近。

  許幻章向前一步施禮:「老朽是這家茶鋪的老闆,鄙姓許,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男人旁邊的小廝回禮道:「我家先生姓孟,從上海過來,想同許老闆談筆生意。」

  說完,把手邊的皮箱擺到茶几上打開,明晃晃的金條……

  小廝說道:「這是定金,許老闆家今年的鳳凰單叢,我們先生都預定了。」

  許幻章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出手如此闊綽的客人,他還是頭一遭遇見。

  鳳凰單叢搶手,多半是因這幾年戰亂,勞力少,滿山的茶葉無人採摘,再加上風不調雨不順,量少自然價高,奇貨可居嘛。

  但是,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如今這亂世,居然有人用黃金買茶葉,他真真是開了眼界。

  但是許幻章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沒有立刻應下,謹慎問道:「敢問先生要這麼些鳳凰單叢,作何用?」

  小廝挑挑眉說道:「自然是喝呀!」

  許幻章忙陪笑道:「先生莫要誤會,我無意窺探客人隱私。只是這鳳凰單叢不宜保存,先生要這麼些鳳凰單叢……一時半會也喝不完,萬一受潮了變質了,會影響口感。」

  小廝不耐煩地說道:「我家先生是上海吉利商行的東家。買賣買賣,買來自然也能賣出去,許老闆多慮了。」

  許幻章依然謹慎:「原來如此,是老朽多慮了。只是……」

  許幻章欲言又止。

  此時,男人放下茶盞,慢里斯條地說道:「我昨日落腳潮州,恰好路過許老闆在潮州的茶鋪,便順手買了些鳳凰單叢,果然,濃醇鮮爽,潤喉回甘,具獨特的山韻,甚合我意。我誠心求取,真金白銀,許老闆若有顧慮,那我只能再換一家了。」

  「且慢!」許幻章疾步挽留:「孟先生,眼下夏茶已被預定得七七八八,所剩不多,恐難讓先生滿意。」

  男人側頭,語氣閒散:「有多少我要多少!」

  鳳凰山腳下的鳳凰鎮,一步一茶鋪,三步一茶樓,最大的茶鋪便數許幻章「丹鳳閣」,剛進茶館,古色古香的輕紗隔斷便映入眼帘,高挑的木樑托起檀木雕花天花板,四處散發出淡淡的茶香。

  廳室內擺放著精緻的茶几、香爐和花瓶,茶樓正中央是一口古井,井水清澈見底,古銅桶懸掛在井旁,散發著淡淡的銅器氣息。

  許姜南喬裝一番,帶著荷葉轉了一圈便出了「丹鳳閣」,荷葉問道:「姐姐,我們不是要去尋三爺嘛?」

  許姜南出了「丹鳳閣」便繞道一個偏僻的小巷:「他自會來尋我們。我那二叔精明得很,他未必能搞定。」

  「那該如何?」荷葉擔心地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其實,許姜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原來想的法子,統統用不上。

  巷口有個老婆婆,支起了茶攤,上面寫著:「鳥嘴茶」。

  許姜南遞上一個大洋:說道:「婆婆,來兩杯鳥嘴茶。」

  婆婆忙擺手:「使不得,太多了,給我一個銅板就行了。」

  許姜南沒帶銅板,委婉道:「那婆婆幫我拿些茶葉。」

  婆婆慌忙找了一張報紙,把茶攤上的茶葉全裹了進去,遞了過來。

  荷葉接過茶葉,問道:「鳥嘴茶是個什麼茶?」

  許姜南笑道:「就是鳳凰單叢。」

  關於鳳凰單叢茶有多個傳說和故事,其中一個傳說稱南宋末年,宋帝衛王趙昺南逃路經鳳凰山,口渴難忍,山民獻上紅茶湯,飲後生津止渴,賜名為「宋茶」,後人稱「宋種」。另一個傳說稱「鳳凰鳥聞知宋帝口渴,口銜茶枝賜茶」,因此又稱「鳥嘴茶」。

  荷葉連連點頭。

  老婆婆大量著許姜南問道:「我瞧著姑娘面生,你是外埠人吧。」

  許姜南點頭稱是,問道:「婆婆,這茶是自己種的?」

  老婆婆忙說是:「自家種地,自家炒的,小姐喝著味道如何,可不比那丹鳳閣的差。」

  許姜南把這茶誇了一番,問道:「我聽聞這鳳凰單叢產量極少,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老婆婆嘆口氣:「可不是。稅高茶賤,賦稅傷民。我們都不願意種。」

  「我瞧著丹鳳閣的茶倒是充裕得很!」

  老婆婆苦笑了兩聲:「許老爺財大氣粗,整個鳳凰山有一大半茶樹是他家的。我們這些小茶農可比不了。可這許老爺怪得很,只種不收,可惜了那些茶葉。」

  只種不收?

  許姜南自然不懂其中的彎彎繞,又不敢盲目問詢。

  兩人正說這話,桂兒從巷子那頭疾步跑過來:「小姐,葉子!」。

  周時桉叮囑桂兒:謹慎些,切莫在外面喚許姜南的姓,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許姜南慌忙迎上去:「怎麼樣?妥了?」

  周時桉握住許姜南的手,點點頭,低聲道:「我們回去說。」

  兩人正待要走,被老婆婆叫住,她從竹籃里拿出兩棵樹苗,遞給許姜南:「姑娘,這個送給你。」

  許姜南詫異,問道:「茶樹苗?」

  老婆婆搖了搖頭:「這是返魂樹,不知道姑娘可聽說過?」

  許姜南僵在原地,感覺從頭到腳一陣寒意,茫然地搖了搖頭。

  老婆婆瞭然,笑著說道:「姑娘不要嫌棄,你喝了我的鳥嘴茶,這棵樹便是給姑娘的謝禮。還請姑娘好生收著。」

  許姜南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倒是周時桉幫她把樹苗接了過來,道了聲謝謝,問道:「這返魂樹可有什麼說法?」

  老婆婆打量了周時桉一番,低聲說道:「可助你死而復生!」

  桂兒責怪:「婆婆亂說什麼?我家先生好著呢?什麼死而復生,忒不吉利了!」

  老婆婆並不生氣,自嘲道:「瞧我老婆子不會說話。先生,你可種在自家後院,無需雨水陽光,它依然能長成參天大樹,到時你取根莖煮水泡茶,便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桂兒「噗嗤」下笑了:「婆婆,你怎比說書先生還能編排。」

  老婆婆但笑不語,對許姜南說:「這位姑娘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許姜南頭頂如有驚雷閃過,一時心跳如擂鼓……難不成,還有人會知道,她是入畫穿越而來!

  不可能!

  許姜南悄無聲息地打量著老婆婆,一身莊稼人的打扮,身前裹著麻布圍裙,上面有常年勞作留下的污垢。老婆婆似乎知道許姜南心裡的疑慮,不動聲色地說道:「姑娘,時辰到了,你該回去了。」

  許姜南的手不易察覺地顫抖起來,鬢邊開始生出冷汗,只覺得她的兩腿發軟,天旋地轉……

  「許小姐,許小姐……」

  許姜南睜眼,發覺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周時桉瞧她醒來,便挨著床沿坐了下來,柔聲問:「好點了嗎?」

  許姜南一陣茫然:「我這是怎麼了?」

  荷葉撲到她跟前,哭著說道:「你暈倒了,怎麼都叫不醒,把我們嚇壞了。」

  許姜南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只記得她喝了茶,然後收了老婆婆的返魂樹……

  周時桉瞧她蹙緊的眉頭,把她從床上扶起來:「你先吃點東西,我讓桂兒去請大夫再過來瞧瞧……」

  「……時桉,返魂樹呢?」許姜南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她急於證明一下。

  周時桉說道:「我讓桂兒拿到後院種起來了。」

  真的有返魂樹?

  「荷葉,我們是不是遇見一個賣鳥嘴茶的婆婆?」許姜南急問。

  荷葉邊抹眼淚邊點頭:「是呀,姐姐。」

  許姜南不死心:「她的茶你喝了嗎?」

  荷葉搖搖頭。

  只有她喝了!

  「是茶的緣故嗎?我讓人把那老婆婆尋來!」

  許姜南阻止道:「人,大抵是尋不到的,不打緊,與她無關。眼下要緊的事,是要趕緊拿到茶園的帳簿。」

  「不急,這件事需從長計議……」

  「我時間不多了!」許姜南直言:「要速戰速決。」

  周時桉端著粥碗的手頓住,遲疑地問道:「姜南,你,是不是有其他的事情瞞著我,不便同我說。」

  自然是,但是,不能說。說了,周時桉未必會信。

  許姜南搪塞道:「沒有的,我離家太久,想念父親和姑姑,不知道他身體如何?」

  許姜南垂頭低語:「……估計被我氣得不輕。」

  周時桉亦是愧疚:「對不起,是我的責任。但是拿回茶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別急,我自有周全的法子。」

  許姜南點頭。

  周時桉餵了一口粥給許姜南。

  許姜南臉皮薄,甚是難為情,掙扎著要自己吃。

  周時桉不依,柔聲道:「沒事的姜南,說不定將來有一天我也需要你照顧。夫妻不就是相互扶持嘛?」

  夫妻!

  許姜南「咻」地紅了臉。

  荷葉知趣地退了出來,還把房門關了個嚴實。

  周時桉故意逗她:「今個聽那老婆婆的意思,我家有大難,到時,你可別拋下我不管。」

  許姜南嗔怪道:「呸呸,你別聽那婆婆胡說八道,你一定長命百歲。」

  此時的周時桉好似一塊溫潤的羊脂玉,周遭透著溫暖的氣息,他笑了:「不礙事,倘若有你伴著,哪怕只有一年半載的安穩日子,我也甘之如飴。」

  許姜南心中莫名的湧起悲戚,上一世,她倒是伴了他幾年,但是日子並不安穩。

  戰爭災荒一股腦地席捲而來,日本人進了余川更是對金礦虎視眈眈,周時桉如履薄冰,許姜南日日擔驚受怕,連苦中作樂的機會都沒有。

  不知道這一世,能否如他所願,兩人伴久些。

  想到這,許姜南嘆口氣:「時桉,等回到余川,我再同我爹好好說說,讓他允了我們的婚事。要不這樣,時桉!」許姜南像是想到了什麼好法子,興沖沖地說道:「……我們生米煮成熟飯,我要是挺個大肚子回余川……」

  「胡鬧!」周時桉臉漲得通紅,伸手便捂住了許姜南的嘴:「你莫要胡說。你是女子,怎能自己壞自己的名節!」

  許姜南掙脫他的手,嬌笑道:「你臉紅什麼。你在余川讓人傳我心儀你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我會嫁給你,同你生孩子?」

  「……沒有!他居然否認了。

  這下輪到許姜南啞然。

  周時桉坦言:「我知你心儀沈煜,未必看得上我。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周時桉怔怔地望向許姜南,眼神裹挾著一股強烈的侵略性:「姜南,你應該是我的。」

  他的喉結明顯滾動一下,灼熱的氣息繞在許姜南鼻息之間……

  許姜南不知死活地問道:「……時桉,你真的不想同我,生米煮成熟飯麼?」

  周時桉繃緊的「弦」啪的一聲斷了,整個身體籠罩過來,下一秒,便低頭吻下來。許姜南的心輕輕顫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許姜南只覺得他唇齒炙熱,如同迎面襲來的熱浪,一波又一波地在她唇上蔓延。她只覺得渾身酥麻,幾乎癱倒,周時桉伸手攬住她的腰身,朝他提了提……

  周時桉溫熱的手掌錮在許姜南腰間,炙熱隔著輕薄的衣料傳到衣服,許姜南心如擂鼓,額上滲出密密的汗珠……

  終於,他還是鬆開了手,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周時桉推開許姜南,低吼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他聲音粗啞,吐露的氣息急促而滾燙,粗熱的氣息捻過她薄紅的耳垂:「我不能污了你的清白,被人詬病。」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