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祭祀

2024-10-05 20:39:58 作者: 一日瑾花

  黃家族長黃阿年約莫六十歲左右的年紀,他瘦瘦的身個,脊背微微地有些彎曲,臉上滿是皺紋,頭髮和鬍鬚花白、稀疏,唯有兩道眉毛,長得又密又長,就象廟裡的長眉羅漢似的,向下撲散著,把一雙眼睛遮住了,使人覺得他總是象在打瞌睡,沒精打彩的。

  他瞅著眼前俊朗的青年,略感欣慰,又覺得似有不妥,擔心地問道:「那姑娘可有察覺。」

  黃川低聲道:「沒有」。

  黃阿年甚是不放心:「我聽阿慶說,四海幫找得緊,這姑娘是得罪什麼人了嗎?」」

  黃川道:「侄子不知,只曉得那姑娘是上海人,來廣州投奔親戚,可惜被親戚坑了,至於這其原委,真假與否,我也無意追究。等到祭祀那日,她便是水中鬼,燈下魂,月下影,真假並不重要。」

  黃阿年無奈地嘆氣:「陳家族長盯得緊,倘若不能給他們一個交代。這祭祀大抵是舉行不了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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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川悵然道:「族長放心,你儘管準備祭祀事宜,其餘的交給我。無非就是一命抵一命,我有法子應付。」

  「白白誤人性命,我終究有些不忍心。」黃阿年面露愧色。

  黃川沉默片刻,低語:「她自個撞上來的,可怨不得我們。」

  這幾日,荷葉一直纏著許姜南教她使槍。

  她那半瓶醋的槍法,哪敢給人當老師。

  許姜南婉拒,荷葉不依,日日纏著她。

  許姜南實在沒有辦法,推脫道:「這槍稀罕,子彈也稀罕,用一發少一發,我們還是要省著用。」

  荷葉挑眉輕笑:「姐姐是擔心這個呀!你等著,子彈有的是,我去給你取來。」

  荷葉不知道從哪給許姜南整來兩匣子子彈,一股腦地攤在許姜南面前:「夠嗎。不夠還有。」

  許姜南愣了片刻,擔心地問道:「你從哪弄來的。」

  荷葉附耳說道:「我哥哥的。」

  然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可不能給我哥哥知道,否則他又會罵我。」

  許姜南訝異:「你哥哥有槍?」

  荷葉低語:「嗯,噓,我哥說不能被人知道。」

  許姜南忐忑起來:那黃川就是個普通商人,怎會有槍和子彈。看荷葉的表情,似是不少的。雖說是亂世,軍閥割據為戰,匪患橫生,有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可能會養些武師打手,但是,有槍的畢竟是少數。

  「哎呀,我忘記了,我哥哥今天要去學堂,完了完了,先生肯定會向哥哥告狀……」荷葉抓起桌上的一塊綠豆糕,胡亂地塞進嘴裡,嘟囔著,走遠了。

  許姜南看著荷葉漸行漸遠的身影,一時有些恍惚。

  黃川重新給許姜南尋了個容身之處,是一隻漁船。

  傍晚時分,船隻靜靜地停泊在港灣里,宛如一片靜止的畫布,映襯著周圍的寧靜。

  碧藍的海水輕輕地拍打著船身,帶來絲絲涼意。周圍的漁船和商船彼此交織,仿佛形成一幅繁忙的海港畫卷。

  遠處是人們忙碌的身影,他們在船上來回穿梭,時而交談,時而大笑。許姜南站在甲板上,感受海風的吹拂,望向遠方。在那裡,隱約可見的山巒輪廓,以及遠方朦朧的島嶼。

  待了幾日,許姜南的傷也好了差不多,她應該找個合適的時間離開……

  夏日的風帶著燥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江面微波輕盪!

  任自行推門進來,對江侑行說:「黃川的妹妹機靈得很,我們的人眼見她去瞭望江碼頭,可是她七拐八繞地把跟著的人給甩掉了。」

  江侑行站在窗前,拿著望遠鏡,憑欄遠眺,並不理會任自行的話,自顧自地說:「這玩意不錯,趕明我多尋幾個,送給時桉和陳確。」

  任自行又道:「我們跟了幾日,黃川除了茶坊,家裡,未曾去過別處。堂主,眼下怎麼辦。我們還跟嗎!」

  江侑行轉身道:「跟!如今事情鬧成這樣,那許姜南可萬萬不能出事,否則時桉真的會翻臉。」

  任自行不忿:「……周時桉遠在余川,離我們千里之遙。行雲堂和四海幫全靠你在斡旋,有沒有他周時桉還不都一樣,你何必仰人鼻息……」

  「啪」的一聲,原本還囫圇的望遠鏡被摔得七零八碎!

  江侑行紅著臉,冷聲道:「這話,我不想聽第二遍。」

  任自行頷首退了幾步,顫聲道:「是我多嘴,不知輕重,堂主莫怪,我這就讓人死死盯著黃家兄妹,勢必把許姜南給囫圇地找出來。」

  江侑行壓住怒氣:「黃泗巷宗族祭祀是哪天?」

  「明日卯時!」

  許姜南自冷水中醒來,發覺自己半個身子都泡在水中,雖是夏日,可夜晚的江水依然冰冷蝕骨。

  她被困在一個竹籠中,手腳反綁,興許是擔心她溺水,那豬籠只有一半放在水裡,豬籠下面似是被什麼東西抵住,她的頭露在水面之外……

  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

  難不成是荷葉送的綠豆糕有問題,明明荷葉自己也吃了。

  可是,荷葉塞了兩口便走了……

  許姜南萬分懊惱!

  她怎麼那麼貪吃呢?明知道黃川另有所圖,為什麼要放鬆警惕,這幾日,但凡黃川和黃荷葉送來的東西,她一口未動。

  自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與黃姓兄妹素未謀面,他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藏匿她,向警察隱瞞她的行蹤,甚至大費周章地幫她找隱秘的藏身之處……

  她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許姜南掙扎了半天,那繩子如焊在手上一般,掙扎不掉。

  許姜南環顧四周,這是江中央的位置,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任由許姜南喊破嗓子,也無人應答!

  許姜南不由得泄氣了,難不成,她今天要交代到這了嗎?

  雖說上一世死得也忒冤,可是這一輩子,她想要圓滿一些,比如,好好地和周時桉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看著孩子長大成人……哎,又想起來周時桉!

  那個殺千刀的,時時算計她,說娶她也是為了許家在余川的地皮。

  許姜南不得不感嘆一句:周時桉精明,是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主。虧她還想著了他夙願,救他於水火,想來,周時桉不需要。

  哎,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到現實,回去過後能不能再穿回來。許姜南想著,當時來得太匆忙,忘了問下秦牧之。可是眼下,能不死還是先別死,萬一死了,穿不回去,可就麻煩了。想到這,許姜南又燃起了鬥志,她趁著月色,把手腕上的麻繩在稍微鋒利的竹片上來回蹭,時間長了,幫著她的麻繩沒斷,她手腕倒是磨出血痕,被江水一淋,分外疼。

  許姜南咧咧嘴,忍住疼痛,不停地摸著繩子……

  「你的求生欲倒是很強。」遠處,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

  是黃川。

  許姜南專心地磨繩子,沒注意周遭的動靜,此時,只見黃川坐著一條小漁船,撐著漿劃到竹籠旁邊。

  許姜南不理他。

  「你莫要費勁,十根蒲條才擰成一股繩,何況這繩子浸過油,結實得很!」黃川撐穩船,對許姜南說:「許小姐!你應該姓許吧,所謂的周,大抵是你胡謅的。」

  「周是我夫家的姓。我冠夫姓,不算胡謅。」

  「你一個未婚姑娘,哪有夫家。」

  「嫁了不就是有了。」

  黃川不想同她胡攪蠻纏,說道:「今日算我對不起許姑娘,我願為姑娘一命抵一命,但是時候未到,姑娘先行一步,帶我安頓好妹妹和阿娘,再來給姑娘抵命。」

  那繩子果真難磨,許姜安憤憤地甩了一下肩膀,說道:「我只有兩個疑問,倘若你實話實說,抵不抵命也就無所謂了。」

  「請說。」

  「陳家大少爺,是不是你殺的?」

  黃川愕然片刻,回道:「是。」

  「你給我的綠豆糕下了藥,可荷葉也吃了!」

  「她剛上岸就暈倒了,岸上自有人接應。」黃川實話實說。

  原來如此。

  「行了,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你也回吧。這繩子結實,我也跑不了,你也別費心了。」

  黃川遲遲未動:「姑娘就不想知道,我綁你作甚。」

  許姜南瞅瞅著狹小的豬籠,苦笑道:「你不是都說了嗎。一命抵一命,陳家大少爺死了,總要有人來抵命,我正好又有槍,簡直是送上門的替罪羊,不用多可惜。」

  黃川心道:這姑娘冰雪聰明,幸好網收得及時,要是再遲一天,興許她就跑了。

  「所以,我讓荷葉帶給你的東西,你一直都不肯吃。」

  「天下沒有掉餡餅正好砸我嘴裡的好事,我自然要留個心眼。可惜我,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小葉子既然以身示範,看來我不死都不行。」

  黃川鞠躬頷首:「姑娘,等我了了心中夙願,再來給姑娘償命。」

  「看在我都快死的份上,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陳家大少爺。」許姜南微微道:「我聽荷葉說,你早幾年一直在練槍,還從黑市上買了好些槍枝和子彈,想來你殺陳家大少爺,是籌謀許久,絕對不是臨時起意。」

  黃川索性坐在船頭,對許姜南說:「姑娘可相信,這世上有現世報。惡人有惡報!」

  許姜南不明所以,搖搖頭。

  「惡人有惡報,天道好還!我不信!你信嗎!」不等許姜南回答,黃川自船頭站起來,撐起槳,把船頭調轉方向,朗聲道:「姑娘卯時快到了,姑娘安心上路。哦,我忘記告訴你,我不是拿姑娘當替罪羊,而是用姑娘——祭祀!」

  祭祀!許姜南心裡一驚:「黃川……」

  話還未出口,便被江水嗆了一下,許姜南連聲咳嗽,誰料,竹籠漸沉,江水沒過許姜南的頭頂,無論許姜南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

  江水撲面而來……

  嗆水,窒息!

  她掙扎著,往下沉去,口裡的氣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夾雜著氣泡的冷水蕩漾著,從鼻腔,喉嚨,皮膚帶走她的體溫,陰寒的江水漸漸帶走她的意識

  難受至極,又無力逃脫……

  「姜南,許姜南……」

  許姜南疲憊地睜開眼睛,周時桉的面容映在眼前……

  許姜南很久才回過神,她死死盯著周時桉,扯著周時桉的衣襟,放聲痛哭!

  周時桉不忍,環著她的臂膀,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江侑行道:「你要好好謝謝我,幸好我多個心眼。本來今年去祭祀的是西街頭賣布的,黃應虎他們家的黃二妮。我找人一打聽,這黃二虎連同他婆娘,他女兒昨天晚上去了潮州,我一琢磨,祭祀的姑娘逃了,那自然要有人頂替,打聽了一圈沒聽說哪家姑娘今年參加祭祀,我一下子想到了你。我聰明吧。」

  許姜南恨死他了,要不是他,哪能生出這些破羅事,此刻的她說不定早在鳳凰山了。

  他居然還敢在這邀功,許姜南氣得牙痒痒,拖著羸弱的身體,自床上站起來,憤然道:「你少在這裝好人,我看你就是心裡有毒。狼心狗肺,喪盡天良!」

  江侑行被她懟得臉一紅,辯解道:「又不是我拿你去祭祀,你沖我發什麼脾氣。」

  「背地開槍,小人!」

  江侑行更不忿了,對周時桉說:「你是知道的,朝她開槍的不是我,是個警察,人家都承認了。」

  「使幾個銀子,誰都能承認。」

  「你,別亂扣屎盆子是我……」江侑行氣結,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辯解,眼巴巴地瞅著周時桉:「我拿性命擔保,絕對沒有朝許姜南背後開槍。」

  周時桉扶著許姜南生怕她跌倒:「阿行做事向來磊落,背後開槍這事,他決計不會做。」

  「你聽,我肯定不會背後開槍打你,我一個大老爺們,我至於玩陰的嗎?」

  「你還不陰!想要趁著周時桉不在,偷偷弄死我,給周時桉來一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最陰險的就是你。」許姜南嘴巴利索得很,把江侑行懟了一個不吱聲。她原本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朝她背後開的槍,也就是詐詐江侑行。

  江侑行訕訕地說道:「我瞧你底氣足得很,想來這大夫是診錯了。我看你藥也不用吃了。」

  許姜南正想懟他,陳確匆忙從外面進來:「不好了,陳探長來了,他說,有人舉報,殺害陳家大少爺的人,被窩藏在這裡。」

  許姜安一愣。

  周時桉扶著她的手明顯一緊:「到哪了?」

  還不等陳確回答,院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人已經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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