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暗

2024-10-05 20:39:44 作者: 一日瑾花

  許姜南以為他要拿走手槍,攥緊手袋往後退。男人隨即扯住她的手腕,微笑道:「許小姐,趁我還有耐心,還能笑臉相迎,勞煩你受累一時。」

  他越是輕描淡寫,許姜南越是覺得大限將至,她胸腔里的那顆心臟越跳越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雙手死死地揪著手袋,指尖一遍又一遍地順著手袋上繡著的花樣划過,十指里已有了六七指泛紅,掌心裡也沁出了一層的薄汗。

  暗室幽閉,關上門的那一刻,隨即漆黑一片,似是陷入永恆的黑暗之中……

  許姜南重重呼出一口氣,見著周圍確實除了她以外確實再無旁人,那道僵了一個多時辰的背脊才在這一刻驀地塌下,露出最真實的疲憊與煩倦。

  良久後,許姜南平復下心情,看了看四周,這應該是書店後面隔出來的一個房間,輕扣有「嗡嗡嗡」的迴響。

  許姜南趴在牆上聽了聽,寂靜無聲。她自懷裡掏出懷表:七點一刻,這個時間書店應該是打烊了!

  幸好,手槍還在。

  

  看男人的樣子,他似乎知道她手袋裡揣著手槍,但是,他毫不在意。這說明,他壓根沒把許姜南放在眼裡。還有一種可能,他確實無害她之心。畢竟男人的目標是周時桉!

  一想到周時桉,許姜南的心又揪了起來……

  陳確尋不到許姜南,立即覺察出,她出事了!

  他們剛到廣州,便被人跟蹤,可見,有人早已知曉他們的行程。是誰透露的?

  許姜南同他的行蹤,只有他和周時桉、許姜南三人知曉。

  當真是奇了怪了!

  陳確一展莫愁之際,但覺一個男人朝他走來,甚是眼熟,驚道:「江侑行!」

  陳確瞬間明白:「你把許姜南藏哪了?」

  江侑行陰沉著臉:「你急什麼?我又不能把她怎樣?周時桉可真捨得,老子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尋得一把白朗寧的微型手槍,他居然送給了一個女人……」

  「你到底把人藏哪了?」陳確懶得聽他廢話。

  「你可千萬別同我說,周時桉是因為她才要去什麼勞什子鳳凰山!」江侑行不屑的看了一眼陳確,滿臉嫌棄,說不上來是嫌棄陳確還是許姜南。

  陳確看他的樣子又好氣有好笑:「我不想同你廢話,許姜南在哪。倘若她出了丁點差池,我可不輕饒你。」

  江侑行「嘿嘿」一笑,厚臉皮的問道:「你倒是說說,你怎麼不輕饒我。我的好確確。」

  陳確被他噁心了一下,厭煩地說道:「時桉是讓你保護許姜南,可沒讓你把人給關起來。」

  「你怎知我把人給關起來了?說不定我好吃好喝地供著呢!人家小姑娘樂不思蜀,不想回什麼勞什子旅館。我就納悶了,周時桉不缺錢,燙金的酒店遍地是,他偏偏選了個破爛旅館……」

  還沒等他說完,外面匆匆過來一個人,衝著他喊:「江爺,出事了!」

  江侑行扭頭一看,正是書店的掌柜。

  掌柜附耳說道:「暗室的小姑娘跑了。」

  江侑行一驚,轉頭看向陳確。

  陳確不安的問道:「出什麼事了,許姜南怎麼了?」

  江侑安蹙眉:「我當真是小看她了。她居然跑了!壞了,她揣著槍,前日這城裡發生了兇殺案,死於槍殺,現在警察滿城都在搜索持槍者,她危險了。」

  陳確連連跺腳,忙出去尋許姜南,被江侑行一把拽住:「她會不會回旅館找你?」

  「你當許姜南傻嗎?她這會估計也知道旅館掌柜是你的人,怎麼可能再回去。」

  「那她會來這?」江侑行又問。

  「這宅子,只有我和你,還有時桉知道,她怎麼可能來!」

  「這廣州她有熟人?」

  陳確擺擺手。

  江侑行故意嘆氣:「那她凶多吉少,只能自求多福了!」

  陳確狠狠地瞪了江侑行一眼:「你說,你好端端的幹嘛非把人綁走,現在好了,許姜南丟了,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你怎麼同時按交代。」

  江侑行撓撓頭:「不能吧,這姑娘這麼命短。來廣州當天就殞命?再說,你護她來的廣州,真要出什麼事周時桉肯定先恨上你,然後才是我。」

  陳確氣結,扭頭出了宅子。

  江侑行追上去:「陳確,別著急,我來讓兄弟們找找,她一個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無非就是先找個落腳點。雲和旅館她不回去,別的旅館總是要去吧,再說,行李還在雲和呢,她總歸是要取行李的。」

  陳確說:「我先去警察局給陳探長打聲招呼,你讓兄弟先去找她,這次,她未必會信你,如果找到,先穩住她,再來尋我。」

  走到門口的陳確又折了回來,對江侑行說:「找人盯著興浦銀行,時桉在那存了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取錢的物件估計時桉會告訴許小姐,她一個人出門在外,需些錢財傍身,可能會去那裡。」

  聽陳確這麼一說,江侑行氣的跳腳:「周時桉連救命的錢都向她撂底,她誰呀?哪來的狐媚子,老子宰了她。」

  陳確氣得掄了他一拳:「你少生事。你想宰了她,行,當著周時桉的面,我管不著。可眼下,許姜南連衣服都不能有褶子,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江侑行自是聽出陳確話語裡的怒意,氣焰瞬間矮了下去,他只是想要捉弄一下許姜南,關她一夜,誰料這姑娘挺聰明,居然自己逃了出來,今日城裡不太平,眼下已是宵禁,不曉得她能去哪?萬一真出了什麼差池……

  陳確看他略有悔意,正經道:「人家許小姐可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可悠著點,好好把人給我囫圇地找到,大家相安無事。」

  江侑行半信半疑:「你少看我,我同那許姜南面都沒見過,談什麼救命,可笑。「

  陳確挑眉:「沒有嗎?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被朱耙三打得奄奄一息,躺在人家學堂倉庫,誰日日給你送吃的,送水,送藥!」

  江侑行愣了神,自語道:「是她?」

  陳確不想再同他掰扯,正色道:「把人給我囫圇地找到。」

  許姜南逃了出來,一時又不敢回雲和旅館,她前腳剛進書店,後腳被人關了起來,最可疑的就是那旅館的掌柜。

  已是深夜,街上空無一人,許姜南急需一個落腳的地方將就一夜,再做打算。

  前面貌似有巡邏的警察,許姜南刻意躲開,前幾日城裡的發生槍擊事件,報紙上說死了兩個人,警察全城通緝持槍的人,一旦發現,嚴懲不貸。

  許姜南揣著槍,自然不敢往槍口上撞。

  雲和旅館已經打烊,但是二樓她的房間的燈居然還亮著,不出意外應該是陳確。許姜南從牆角撿了塊石子,正準備砸向窗戶的那一刻,窗前閃現的人影讓她怔住了,那個男人!把她關進書店暗室的男人!

  許姜南迅速閃到陰影中。

  她心裡忐忑不安,陳確是不是也出事了?接下來怎麼辦?

  許姜南抬頭看向窗戶,這一眼,驚得她幾乎站不住!

  陳確,居然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兩人面對面站著,似乎再說些什麼……

  怪不得那個男人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許姜南藏在裙擺里的一雙腿,隱隱地打起了顫,就連攥著手袋的那雙手也一直抖,如果連陳確都不能信任。她該怎麼辦?

  「喂,你幹嘛的?」巡邏的警察沖她吆喝一聲。

  許姜南急中生智,用上海話說了一句:「我找錯旅館了,馬上走。」

  說完人疾步離去。

  幸好,警察沒有跟來。

  許姜南閃到巷子裡,沿著牆根慢悠悠的溜達,雖然是宵禁,任有醉漢、乞丐橫七豎八的倒在路邊巷口。巡夜的警察上來一通亂踢,再搜羅些錢財,便揚長而去。

  巷子裡有個仁醫堂,破敗不堪,裡面橫七豎八的躺了些乞丐。許姜南在屋檐下尋了個乾淨處,環臂膀坐了下來。

  早知如此,她不該招惹周時桉。

  她以為能借用周時桉的人力物力,保自己周全,誰能料想,周時桉自己都自顧不暇,明里暗裡那麼多仇家,她真真是引火上身。

  想到這,許姜南萬分懊惱。

  行李還在旅館,此刻萬萬不能再去拿。

  許姜南捏捏手袋,幸好,錢都在身上。

  眼下,有兩個法子,買張回去上海的票。再從上海回余川,老老實實地當許家茶莊的小姐,禍兮福兮,聽天由命,切莫再幻想去嶺南收回茶園。

  或者,自己去嶺南,管它刀山火海,趟過了再說。人生無非就是生老病死,她上一世也沒有善終,這一世再不濟,也就落個不同的死法,她確實麼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許姜南倒也沒那麼害怕了。

  正遲疑著,不知從哪來個醉漢,呲著咧嘴,欠欠地往她這靠。

  許姜南惡狠狠地瞪醉漢一眼,從口袋裡拿出手槍,指著他:「不想死,就裡面老實待著。」

  那醉漢一怔,並不清楚許姜南手裡拿的什麼東西。

  許姜南輕聲道:「這叫槍,知道前幾天死在呈祥大戲院門口的陳家少爺和他姘頭麼,就是被槍打死的。這玩意,能把你腦袋打開花,你要不要試一試。」

  醉漢被許姜南嚇得連連後退。

  許姜南厲聲道:「我這槍可還沒開葷呢?要不就你吧,我倒要看看這槍在身打個窟窿是什麼樣?」

  醉漢連連擺手:「別別別,女俠饒命,我馬上滾!」

  他滾!難保不會把警察招來。

  「裡邊待著,敢出來,我立馬打死你。」說完,許姜南把門掩上。

  此地不能久留,想到這,許姜南徒生一計。

  陳確和江侑行正商量著接下來怎麼辦,但聽窗外有吵吵的聲音,打開窗一看,只見兩個巡夜的警察證嘰里咕嚕的說著什麼……

  陳確忽然一拍腦袋,驚恐道:「糟了。」

  江侑行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曉得這句「糟了」從何而來。

  「我同你一起,萬一許小姐看見,定然誤會。她明天決計不會去興浦銀行取錢了!哎,我怎能讓你來這裡,真是糊塗!」

  江侑行不服氣地回懟:「怎的,她看見你同我一起,就不能想著,我同你都是周時桉的人,把我想成好人。」

  陳確「哼」了一聲,恨恨的說:「誰會把綁自己的人當成好人。」

  兩人正爭執著,有個夥計敲門進來:「有兄弟說在果子巷的仁醫堂看見一個姑娘手裡拿著一把槍,看年齡和身段像是我們要找的人。沒敢驚動她。」

  陳確驚喜:「人呢?往哪去了?」

  「看樣子像是去了景仁巷。」

  「書店!」

  「書店?」

  兩人異口同聲。

  許姜南又回到景仁書店。

  許姜南敲敲門。

  燈亮起,門閃開一條縫,露出半邊烏漆嘛黑的臉:「你誰呀!」

  「掌柜的,是我!」掌柜大驚。

  許姜南推開門進去,朗聲道:「去告訴你們主子,我回來了。我想和他做筆交易。」

  「交易?她要和我做交易。有意思。」江侑行拽著陳確:「你別急呀,她人自己跑書店的,我可沒綁她。她要和我做交易!做什麼交易?我可是給她挑明,是要取周時桉性命的。」

  江侑行挑眉:「我的小確確,你猜猜,她會不會拿周時桉的性命來換自己的安危。」

  「……許小姐不是那種人!」陳確坦言,卻底氣不足。

  江侑行笑道:「你可拉倒吧!她是哪種人,你說來聽聽。你們才認識幾天,她為人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不過眼下這個法子倒可以試一試。」

  「不可。」陳確拒絕:「她為人如何,時桉自會判斷,不用你我操心。」

  「那可不成!」江侑行執拗起來:「我豁出性命護她周全,我得清楚值不值。不能讓周時桉一片真心餵了狗。是吧,小確確。」

  說完,江侑行把茶盞里的茶一飲而盡:「你且安心等著,讓我試她一試。」

  陳確阻攔:「你莫要鬧出人命。切勿做出折由辱許小姐的事情……」

  「好了,你別囉嗦。我有分寸。」江侑行不厭煩的回道。

  陳確依舊不放心:「她一介女子深處險境,想要自保,即便是拿時桉的命換自己安危,也無可厚非,你切莫胡來。」

  江侑行甩掉陳確的手:「聖賢怎麼說來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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