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輯 舉燈觀古案 徐有功護法

  法律是神聖的，在任何時候，法律的尊嚴都不應該被強權所踐踏。維護法律的尊嚴是每一個公民都應該做到的。在歷史上就是有一些人，為了維護法律的正義、權威，敢於和權貴作鬥爭，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比如說，武則天一朝就有個叫徐有功的大臣，他就可謂是武則天一朝的護法英雄。

  徐有功，字宏敏，長安（今陝西西安）人，徐有功長期擔任司法職務，是歷史上罕見的一位以死守法、護法的法官。他死後，武則天追贈他為大理寺卿。

  徐有功在蒲州（今山西永濟）當官時，他在審判案犯時，均力求寬仁，從不輕易動用大刑，也不輕易判人笞杖，而是用傳統的仁義道德去教育啟迪案犯悔過自新。為此，蒲州百姓和官吏都很受教育和感動，親切地稱其為「徐無杖」。在徐有功的感化下，蒲州各地民風大改，犯罪率持續下降。至三年任滿，徐有功竟沒有一次在審判案犯時動用重刑。因而「徐無杖」之名也就越傳越響，傳到了京城長安，引起了武則天的注意，遂將其調入司刑寺。

  

  司刑寺就相當於當時的最高人民法院的刑事犯罪廳。而徐有功就是其中的一個審判員。

  武則天以皇后的身份臨朝執政，繼而又自稱「聖神皇帝」。對武則天的稱帝，唐朝有不少舊臣和李氏宗室都極力反對，有的還起兵討伐武則天。如徐敬業在揚州起兵，唐宗室李沖、李貞聯合起兵等等。武則天自然極為厭惡這些舊臣和李氏宗室貴族，便一次次派兵將他們強行鎮壓了下去。面對如此複雜的政治局面，武則天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不惜大肆任用酷吏，接連誅殺所謂的不法舊臣和宗室，以此來達到她震懾潛在敵對勢力的政治目的。當時有名的酷吏，如來俊臣、周興等人，就是依靠誣陷他人起家的。

  徐有功在這種政治氣候下任職司刑寺，如果他也能和來俊臣、周興等人那樣阿諛逢迎，不惜偏離國法，迎合武則天的意圖審案、判案，高官厚祿自然指日可待。然而徐有功沒有這樣做，而是義無反顧地執法守正，冒著殺身之禍去維護法律的尊嚴，制止各種冤假錯案的發生。

  徐有功上任後的第一年，有個叫馮敬同的人投狀密告魏州貴鄉縣縣尉顏餘慶，說他曾經與此前因起兵而被誅殺的唐室宗族李沖串通謀反。武則天得報後，馬上叫殿中侍御史來俊臣審理此案。顏餘慶被逮至長安後，來俊臣連夜親自提審，強逼顏餘慶承認自己是李沖謀反的同黨。經審訊，顏餘慶承認自己曾經與李沖通過書信，並幫他收過私債，但「謀反」事大，他堅決予以否認。

  來俊臣知道武則天最需要的是什麼。為了邀功，他不擇手段地使用各種酷刑對顏餘慶進行刑訊逼供。顏餘慶受不了皮肉之苦，只得在供詞上寫上了「與李沖串通謀反」等字樣。來俊臣見顏餘慶認罪了，便上奏給了武則天。武則天看了顏餘慶的「供詞」後，便叫來俊臣將此案轉交司刑寺正式判刑。

  以往司刑寺對侍御史轉來的案件從來不敢反駁，而是一律按侍御史的意見定刑。而這一次，接顏餘慶案子的是新上任的司刑丞徐有功。徐有功詳細查閱了案卷，覺得雖然顏餘慶本人已經認罪，但「與李沖串通謀反」的罪證明顯不足。徐有功與顏餘慶沒有一點親戚關係，此前也並不認識，但是法律的公正、公平和無私驅動著徐有功查明實情。為了糾正和縮小冤案帶給當事人的後果，減輕顏餘慶的罪名，徐有功查閱了武則天當年頒發的《永昌赦令》，發現了「魁首」和「支黨」等字樣。

  「支黨」也就是從犯的意思。

  於是他便在擬定顏餘慶的判決書時，援引《永昌赦令》，判顏餘慶為李沖謀反案的「支黨」，流放三千里，使顏餘慶免去了死罪。

  這一「支黨」的判決，不但惹惱了來俊臣，也使其他幾位酷吏大為不滿。另一位酷吏、侍御史魏元忠便直接上奏武則天，請求將顏餘慶按謀反「魁首」的罪名處斬，家口籍沒。武則天准奏下敕。在古代，皇帝下敕判決是最高、最終判決，任何人都要照辦。然而徐有功卻憑藉他執著的「執法應公，守法要正」的信念，硬著頭皮向武則天強諫。

  第二天上朝時，徐有功第一個出班向武則天奏道：「顏餘慶一案請陛下再加斟酌後定案。臣以為，顏餘慶與李沖確有一些關係，如替李沖收私債、互通書信等，但陛下已發布的《永昌赦令》中有『李沖、李貞同惡，魁首並已伏誅』之說，可見李沖謀反案的魁首早已被全部法辦。按顏餘慶的供狀詞分析，他只是一個漏網的『支黨』而已。因此根據赦令，應免除顏餘慶死罪，改判流刑。如果赦而復罪，則我朝將何以面對天下之人?請陛下收回成命。」

  武則天見身穿從六品朝服的小官「徐無杖」竟敢公開反駁她的敕令，而且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指責她出爾反爾，不由得一臉怒氣地問：「照你說，那什麼叫魁首?」徐有功沉著地回答：「魁是大帥，首是原謀。」武則天又怒問：「顏餘慶難道不是魁首嗎?」徐有功又答：「若是魁首，他早應在李沖被殺時就已伏法了，赦後才發覺，可見他只是個支黨而已。」武則天冷笑道：「顏餘慶為李沖征私債、與李沖互通書信，不是魁首又是什麼?」徐有功心平氣和地說：「所通書信未見查獲，只據口供，而口供也只承認與李沖只是禮節上的交往。征債、通書只能歸屬於支黨行為，與同謀魁首如何能同日而語？」

  這場發生於朝堂之上的辯駁，把在場的兩三百位文武大臣都嚇得臉色蒼白。正直的官員都為徐有功的前程和生命擔憂；而徐有功卻神情自若，對答如流沒有一點膽怯和畏懼。武則天開始時怒不可遏，後來她漸漸覺得這位人稱「徐無杖」的司刑丞，倒有一般官員所沒有的見識和勇氣。從她執政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敢於與她爭辯論理的官員。武則天很有政治頭腦，也很愛惜人才，其怒氣慢慢地平息了下來。最後，她對徐有功說：「顏餘慶是支黨不是支黨，卿再去仔細勘問。」

  在場的幾百名文武官員見徐有功的強諫獲准，都長長地為他鬆了一口氣。

  散朝後，徐有功便再審顏餘慶，以「支黨」罪名上奏武則天，獲得了武則天的批准。顏餘慶得到了生還的希望，被免去死罪，家人也得以免為官奴。這是徐有功為維護法律尊嚴與公正，制止權大於法的不公平現象的第一戰。

  這主犯和從犯在現代的法律定義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國現行刑法第26條規定：「組織、領導犯罪集團進行犯罪活動的或者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的，是主犯。」第27條　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或者輔助作用的，是從犯。對於從犯，應當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第28條　對於被脅迫參加犯罪的，應當按照他的犯罪情節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

  徐有功護法的故事，他敢和武則天頂撞，這膽子可是夠大的。

  上面咱說的那些事，要是和下面咱們講的這些事比起來，那都不叫事！

  徐有功在司刑寺任職三年，在這三年間他糾正了數百件冤假錯案，救活人命數千。三年任滿後，徐有功被調至秋官(原稱刑部)，任秋官員外郎，後又升為秋官郎中，負責覆核司刑寺的判決，並參與重大案件的審理。

  徐有功到秋官後不久，一天，他的頂頭上司周興(也是武則天時期有名的酷吏)交給他一份案卷說：「此案是原道州刺史、舊唐宗室李仁褒兄弟的謀反案，司刑寺已判為謀反罪，你拿去看一看。」

  這本來就是上司讓下屬熟悉一下工作，這個徐有功還就當真了。

  徐有功詳細審閱過案卷後，對周興說：「兄弟兩人練武比箭怎能定為謀反罪？這真是太冤枉人了，應該馬上糾正!」

  周興在朝堂上領教過這位仁兄，敢跟皇帝瞪眼，那絕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

  周興冷冷地一笑，說：「李仁褒兄弟都是舊唐李氏宗室的人，管他們練武也罷、比箭也罷，他們今天動刀動槍，明天就會帶兵謀反，定他們謀反罪有什麼錯?」

  徐有功駁斥道：「難道練武比箭就能推論定謀反罪?倘如此斷案，天理何存，國法何在?」兩人爭執起來。

  周興是一個善於構陷大獄的人，他以秋官侍郎的身份壓制徐有功，並上奏武則天，說徐有功因為有某種政治動機，所以反對判李仁褒兄弟死刑，並說：「徐有功有意袒護謀反之賊，合當死罪，請陛下將他下獄審查。」

  武則天對徐有功有欣賞的一面，知道他忠心守法護法，而且很有才幹；但也有討厭的一面。那肯定是嫌他太愛較真，矯情！

  沒錯，就煩他常常出來與她爭辯，阻礙她清除敵對勢力。但武則天並沒有要殺徐有功的打算，於是便下詔說：「免於追究徐有功的責任，罷免他的官職，押回原籍為民。」

  周興仍不甘心，又派出了許多眼線暗中監視徐有功的一舉一動，特別注意他是否與李氏宗室和舊臣來往。如果徐有功稍有不慎，也將被誣告謀反而處以死罪。由此可見，徐有功在上有武則天作威、下有酷吏網羅誣告的困境下，要執法守正、維護法律的公正嚴肅是何等艱難。

  徐有功被罷官後不到半年，以誣陷他人邀功請賞的周興被人指控「謀反」下獄，並在流放途中被仇人殺死。周興的死，使徐有功獲得了真正的自由。長壽二年（693），武則天又重新起用徐有功，任命他為左肅政台侍御史。徐有功多次推辭不成，只得就任。

  徐有功任侍御史後，接管了一起「龐氏謀反案」。龐氏原為唐中宗李顯的岳母、德妃娘娘的母親、潤州刺史竇孝諶的妻子。自從女兒德妃被武則天殺死後，她就一直心神不定抑鬱成疾，自以為被鬼怪纏住了身。她聽從一位奴僕的勸說，經常在夜間焚香祈禱，以求驅逐鬼怪。然而這一焚香驅鬼的事件卻被小人告發，說她在夜間多次焚香詛咒武則天早死。酷吏薛季昶為迎合武則天的心意，便誣告龐氏為「謀反罪」，將龐氏判為死刑，家屬也被流放三千里。

  徐有功得知這一案件是根據武則天的旨意辦理的，已經定案，很難挽回。但他轉而又想：「像這樣草菅人命，那國法何存?我既做了侍御史，就應該向皇上進諫。權大於法的現象絕不能再延續下去了!」於是他直奔宮中，向武則天奏道：「陛下，依微臣查訪，龐夫人無罪可有。如果濫殺一個無辜之人，不僅使天下人恥笑，而且破壞我朝的法律法規，請陛下三思。」武則天聽後火冒三丈，十分惱怒。站在她身旁的薛季昶忙煽風點火：「陛下，法律規定，凡是為罪人強詞奪理辯護的，也應殺頭。徐有功為死囚辯護，目無君主，應定為『黨援惡逆罪』，立即推出去斬首!」

  薛季昶的一番話，對正在氣頭上的武則天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於是她立即下令：「將徐有功逮捕入獄，令司刑寺治罪。」

  司刑寺很快便將徐有功定為「黨援惡逆」之罪，判以斬刑。徐有功得知消息後，坦然地對周圍的人說：「我為維護國家的法律，公正地為法律說話而死，死何足惜!」

  徐有功被判處斬刑的消息轟動了京城，後經正直大臣們的交章勸諫，武則天終於下令免去徐有功的死罪，把他流放到邊疆。龐氏也由此免去了死罪，改判流刑。徐有功不惜以死護法，制止了又一起冤假錯案的發生，其精神真可謂可歌可泣，感天動地。

  之後的日子裡，徐有功守法護法的事例還有很多很多。

  他又回來上班了，武則天不嫌煩啊？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武則天看不見徐有功跟他矯情，她還挺想他的，就又把他官復原職了。

  不過，他這樣的性格咱也能預料到這傢伙的仕途不會太平坦了。

  他在司法任上幹了十五年，有三次被控告死罪，兩次被罷官，但他仍然矢志不渝，一心執法守法，連武則天也被他的忠貞和勇氣所折服。他既不為自己牟私利，也不為強權所動搖。他守的是公天下之法，無私念之法。正因為他是一位剛正不阿的清官，所以才能在種種誹謗誣陷中傲然挺立。公正、忠誠、無私和勇敢，是徐有功成為古代最優秀法官的主要原因，他也因此受到了歷代人民的擁護和愛戴。

  法律權威是指在社會規範之中法律具有應有的神聖不可侵犯的性質，必須得到有效的貫徹實施。任何人無論地位如何、職務多高都沒有超越法律的特權。《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五條規定：「國家維護社會主義法制的統一和尊嚴。一切法律、行政法規和地方性法規都不得同憲法相牴觸。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事業組織都必須遵守憲法和法律。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必須予以追究。任何組織或者個人都不得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

  徐有功不惜生命的護法行為值得我們現在每一個司法工作者學習，因為法律的尊嚴就是我們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