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噩夢
2024-10-05 15:00:18
作者: 巒
「啪」的一聲,臥室燈光大亮,連翹猛的從床上起身,夢裡頭的窒息感仿佛延續到了現實中。
閉著眼睛,那擱在床頭燈開關的手還在抖著,大口大口呼吸,額頭上的汗水大不斷往下跌落。
躺在浴缸里,讓她在滿頭大汗中醒來的噩夢現在已經支離破碎,具體夢裡遭遇了什麼?遇到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連翹已經不記得。
唯一記得的是那雙緊緊厄住她脖子的手,依稀間還可以感覺到那冰冷的指尖在她頸部上緩緩游離著。
最初讓她昏昏欲睡,等到她有意識時那雙手已經緊緊扼住她頸部。
在即將失去知覺、周遭被黑暗吞噬時,手奮力去打開床頭櫃開關,她相信光亮最終可以驅散黑暗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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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都鐸玫瑰一樣,再漫長的不幸終將有結束的一天。
連翹想,也許那時那位叫做方為其的藝人聲線太過於溫柔和平,導致於她對那一紅一白的玫瑰戀戀不忘。
據說,深夜時分人們的情感比起白天會更加充沛,此時此刻,連翹在想及方為其時心裡的某處板塊有淡淡的酸楚。
往著浴缸里滑落,水沒過臉、身體,剛剛的噩夢打破她近日來保持的平靜。
游離於這個現實世界之外,那隱隱約約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那從小巷深處傳來的竊竊私語聲、那玻璃瓶大力擊打在牆壁上聲、那金屬器蠻橫划過鐵皮屋聲,等等等組成的大網再次捲土重來。
閉著氣,虔誠的祈禱開始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祈禱仿佛被誰聽見了,心靈開始安靜了下來,然而,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白色軟綿綿的雲絮時。
赫然——
頭快速的串出水面,依稀間,那雙眼睛是深褐色的,就這樣在雲端上冷冷的看著她,把她看得大汗淋漓。
仰起頸部,頭靠在浴缸沿上。
雲端上那雙深褐色的眼睛似曾相識,一會兒遙遠得年月已無從追溯,一會又近在眼前,宛如昨天剛剛見過。
粘在頭髮上的水滴往下,滴落在浴缸的水面上,滴答,滴答……
在那些滴答聲中,混沌的世界裡,那雙有著深褐色眼眸的主人站在她只手之間,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及。
手離開水面,緩緩的往前。
「磕磕——」敲門聲響起。
帶著那麼一點點惱怒,手拍在了水面上:進來。
她那丹麥管家真是盡責,即使是這樣的深夜,哪怕她的主人有一點風吹草動都可以嗅到,都不知道哪來的精力。
她站在跟前:「厲太太有什麼需要的嗎?」
這個時間點可不能讓她白起來一趟:「給我杯水,五十五攝氏度。」
小會時間,水放在她面前,連翹冷冷的看著她,意思很明顯,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
「是的,厲太太。」丹麥女人微微欠下腰。
「等等。」喝了一口水:「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訴厲先生,我今天晚上……不,應該是昨天晚上了,我喝了咖啡,你也知道,妮娜的畫展兩天之後就要舉行了,時間有點倉促,急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咖啡可以讓人提神。」
意思就是說,不要在把我半夜泡澡這件事情上大驚小怪了,那只是因為那杯咖啡。
丹麥女人在觀察她,似乎想通過她的臉部表情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
聲音放柔和一些:「我保證,我以後不會在晚上喝咖啡。」
見丹麥女人還是不動。
連翹撫額:「艾薇,什麼時間點適合鬧事,什麼時間點萬萬不能鬧事,我比誰都清楚。」
丹麥女人離開浴室,連翹也輕輕呼出一口氣。
從上次厲列儂來到拉斯維加斯也沒回到這裡就可以看出1942領導人現在處境比較危險。
連翹唯一得知的消息是:1942目前已經派出說客對墨西哥二號毒販進行拉攏,暗中支持他取而代之,一旦取得成功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在這樣緊要關頭,她可不能給厲列儂添亂,類似於墨西哥機場發生的爆炸案可不能來第二次。
只是丹麥女人的到來也打斷了連翹找出那雙有著深褐色眼眸主人的臉,分明,那樣的一雙眼睛絕對不會是來自於虛幻的世界。
十五個小時之後,連翹知道了那雙有著褐色眼眸的主人來自於誰了。
距離妮娜參加畫展的時間還不到四十八小時,連翹帶著妮娜來到奧莉娜的工作室做簡短的彩排。
這也將是連翹最後一次出現在這裡。
隨著接觸的次數多了,海倫成為了妮娜最信任的人,和往常一樣一到工作室妮娜第一時間就去找海倫。
午後,從米白色窗簾折射進來的日光帶著暈黃,讓人昏昏欲睡。
單人椅的椅墊很柔軟,目光毫無聚焦落在前方,前方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被濃縮成了沙漠裡浮光,那浮光隨著逐漸加重的睡意逐漸遠去。
頭失去手掌的支撐,重重一墜,眼睛迅速睜開,連翹第一時間去摸嘴角看有沒有流口水,目光掩飾性的去找尋聚焦點,海倫和妮娜就在距離她眼前很近的地方。
下一秒,連翹從椅子上站起來,快速來到海倫和妮娜面前,手指向海倫的位置:你,站起來,站在左邊那片牆上去,背對我,把眼鏡拿下,在我讓你回頭時回過頭來。
「記住,這期間都不要戴眼鏡。」
五分鐘後,海倫站在連翹指定左邊牆上,這是工作室的會客室,海倫站的位置是會客室採光最好的所在。
昨天也是這個時間點,也是在這個空間,連翹打開房間門時,海倫正背對著房間門,房間門的聲響讓她回過頭來,穆斯林女孩當時臉上沒有眼鏡,眼鏡就拿在她手上。
猶記得在海倫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連翹收住了腳步。
宛如驚鴻一瞥,等她再想去看清楚海倫的眼睛時,厚厚的黑框眼鏡再次回到海倫臉上,那雙眼睛再次被鏡片以及鋪在鏡片上的反光所遮擋。
有一些東西在連翹胸腔醞釀著,呼之欲出,就差那麼一步了。
即使面紗以及眼鏡無法看清楚穆斯林女孩臉上表情,但她的肢體語言寫滿了困惑,站在左邊牆上,聲音遲疑:阿曼達……
連翹對她做出安靜的手勢,橫抱胳膊,沉聲:按照我剛剛說的那樣去做。
「阿曼達,請問……」
「坦白說,我對你沒什麼好感,如果想好好呆在拉斯維加斯的話你就什麼也不要問,按照我說的那樣做就可以了。」冷聲說著,沉下臉:「轉過身去,拿下眼鏡。」
推了推眼鏡,遲疑片刻,按照連翹所要求的那樣海倫緩緩轉過身去。
連翹來到她昨天站的那個位置,深深呼出一口氣,集中精神,眼睛緊緊盯著那抹黑色背影。
一字一句:轉過頭來。
那抹黑色身影緩緩的,轉過頭來。
仿佛回到昨晚,那滴水離開頭髮,滴落,滴答著,有著一雙褐色眼眸的主人半張臉被裹在深色面紗上。
搖著頭,也許……
一步一步往著那抹黑色身影走去,停在她面前。
因為日照以及氣候關係阿拉伯人的眼眸一般都是淺褐色,而眼前這雙眼眸比起那淺褐色還要深上些。
不,不僅深上一些,那深褐色的眼眸更趨近於黑色。
也許……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本能,手指就往著那雙眼眸靠近,也許,也許它是純黑色的也不一定。
在指尖逐漸觸到時,橫伸出來的手大力隔開她的手。
「阿曼達小姐,您的行為很讓人不舒服。」沙澀的聲音淡淡說著,與此同時,那雙接近純黑的眼睛被擋在厚厚的鏡片裡。
哦,是嗎?連翹冷冷的看著她。
「能告訴我您在好奇些什麼嗎?我的眼睛?或許您也想做矯正眼睛手術?」比起一貫的安靜沉默,穆斯林女孩這個時候顯露出了伶牙俐齒的一面:「還是您看不慣我製作粗糙的眼鏡?您總不能去責怪院方贈送那些暫時買不起護眼眼鏡的患者的贈品質量粗糙。」
一番話下來語氣帶有若有若無的攻擊力。
可這會連翹沒有時間和她耍嘴皮功夫:「你的眼睛在阿拉伯人中很少見,確切一點是眼球顏色。」
她的話聽在海倫耳朵里仿佛是一個笑話,淺淺的笑聲響起,可未見面紗下的整齊牙齒。
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難堪:「這話我不僅一次聽過,如果您多接觸那些阿拉伯移民後裔的話,您就不會覺得我的眼睛少見了,土生土長的阿拉伯人眼球顏色因為氣候、以及日照關係一般都會比較淺,而我從小在英國長大。」
這時連翹才想起她好像沒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的確她是聽到過這樣的說法,目光一動也不動的落在眼前的那張臉上,順著眼睛往下,落在被鼻樑撐起的部分面紗上。
剛剛那一眼,足以讓連翹清楚的看到那雙眼睛,海倫有著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如果……
如果那雙眼睛是純黑色的話,那麼就再熟悉不過了,熟悉得好像每天都在鏡子裡看過。
這個想法以極迅猛的速度竄了出來,剎那間,大汗淋漓。
伸出手,手往著她的面紗。
手再次被拍落。
「阿曼達小姐,您到底想要幹什麼?」驟然提高的聲音就像是忽然炸開的禮花,有讓人嚇了一跳的突兀。
下意識間手抖了一下,回過神來,連翹看到那沿著太陽穴下凸起的部分筋脈,很顯然,她的舉動惹怒了穆斯林女孩。
「好奇完我的眼睛之後,接下來是我的臉嗎?」
「你猜對了。」連翹老老實實點頭,環顧四周目光再次回到她臉上:「這裡不是公共場所,如果我告訴你,我想讓你摘下面紗呢?」
淺淺的笑聲滿滿都是嘲諷意味。
「當然可以,不過因為您的行為讓人反感,我提出拒絕,下次阿曼達小姐還對我的長相有興趣的話,如果氛圍合適的話,我會儘量配合您。」
還想說什麼,穆斯林女孩在和她說聲「失陪」後匆匆離開。
會客室就只剩下連翹一個人,不,還有妮娜,此時此刻,妮娜看她的眼神讓連翹覺得心虛。
細想下來,她剛剛的所作所為和曾經出現在海倫口中的那位英國房東好像沒什麼兩樣,一樣的仗勢欺人。
你看,連孩子都知道是她的不對。
拉著妮娜的手來到大廈大廳,在大廳里連翹再一次見到了海倫。
海倫正在和另外一名上了年紀的穆斯林女人說話,他們用的是阿拉伯語交談,連翹懂得一些阿拉伯語。
依稀可以聽到上了年紀的穆斯林女人說著類似於「你的父母等著你寄錢回去。」「你的弟弟現在等著你寄錢交學費。」這樣的話。
自始至終,海倫一直低著頭,不時聽到她低低的,無奈的說著「好的」「我知道了。」
腳步往著大廳門口,側過臉,去看這板著一張臉的妮娜。
這一路上,小姑娘都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很顯然她在生氣。
好吧,連翹拿出極為討好的語氣,說:「好吧,妮娜小公主,你有什麼不滿告訴我,當然也可以給我提出建議。」
小姑娘迅速指責她:「阿曼達,我討厭你剛剛對海倫的樣子,像壞人。」
挑眉,的確,她剛剛有點像壞巫婆。
「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被寵壞了的好人。」小姑娘的語氣很是糾結的樣子:「阿曼達,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說。」
「以後對海倫好一點,她看起來好可憐,她也和我一樣,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一個地方呆著。」
真是的,眼裡就只有海倫了。
「妮娜,你可不要忘了,我也是一個人。」連翹提醒著她。
小姑娘做思考狀,片刻,搖頭:「你和海倫不一樣,你住漂亮房子,你有漂亮的車子,你還有保鏢小姐,而且你不用工作。」
很明顯,在孩子的世界裡,不需要工作的阿曼達被分到強者的那一陣營,而每天都要工作的海倫是弱者的那一陣營。
強者要幫助弱者好像是天經地義。
「阿曼達。」
「嗯。」
「你以後能不能對海倫好點。」說這話的人表情儼然是一副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話,我以後要把你規劃到壞人的那一陣營里了。
連翹回頭看了大廳里的那兩位穆斯林女人。
她們在大廳較為角落的地方交談著,距離她們幾步之遙有沙發,沙發空蕩蕩的,沙發邊也有熱飲,可與生俱來的那種觀念讓她們寧願站在談話。
「好!」大聲應答著:「我答應你,以後會對海倫好點。」
反正畫展後天就舉行了,畫展結束後,她不會和那位穆斯林女孩再有任何的交集。
目送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大廳門口,目中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坐上車,目送著那兩輛黑色車子一前一後離開,直到消失。
目光拉回,海倫把準備好的鈔票遞交給眼前的穆斯林女人:「你現在可以走了。」
和往常一樣,海倫最後一名離開辦公室,據說,最後離開辦公室的職員會讓老闆們心存好感,那是勤勞的象徵。
背著雙肩包走出大廈門口時,拉斯維加斯最後一縷霞光隕落於高樓大廈的縫隙當中。
海倫住的地方距離辦公大廈不是很遠,步行三十五分鐘的路程,因為沒有直通巴士,她一般都選擇走路,走路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讓人冷靜思考。
回到公寓時天色已經昏暗。
打開燈,目光落在牆上的掛曆上,海倫總是能第一時間找出那個圈著紅圈的數字。
帶著一點惡趣味的心理,數著,真不可愛,數數變少了,從五十天變成四十天,四十天變成一個月,一個月變成一個禮拜。
現在,一個禮拜變成了一天。
再過一天就是圈著紅圈的那個日子了,她遠涉重洋就是為了這一天。
掛曆下是書架,書架堆滿了心理書籍,那是她近幾年來唯一類型的讀物。
摘下眼鏡,解開面紗,海倫想,那麼多的心理書籍也許可以讓她在報紙上弄一個專欄什麼的。
可,她才不稀罕那些。